即将被推翻大殷皇帝元肃，喜怒无常，爱好奢靡铺张，身上有着许多亡国之君的特点。
可惜祸害遗千年，尽管早被酒色掏空身体，又信任妖道服食金丹，他还是靠着先祖传下来的长寿基因，顽强地活过了五十岁。
好在元锦掐指一算，快则今年，慢则明年，他大限将至。
皇帝昏庸，要不是大殷底子够厚，被他折腾这么多年早就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了。
扪心自问，穆如晦篡位对作为宗室的元锦或许是个噩耗，可对大殷百姓来说却是件好事。
元肃喜欢热闹，往年端午节就要出宫观看龙舟比赛，彻夜饮宴，不过像今天这样连快被剔除出宗室队伍的元锦一家都受到邀请，还是第一次。
安逸的纸片人们不能未卜先知，只将这当作天大的恩赐。
但真到了地方，就觉得这恩赐也不怎么样了。
雁河途径雁城，节前就有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清场，隔出一段两三里长的水道，沿途重兵把守，将一切危险阻隔在外。
远远的，元家众人下了马车。
等站定，就有一对男女上前，对几人行礼。
“是庭芳和清妍来啦。”元笙笑笑，眼神和蔼，“你们母亲呢？
已出嫁的元琴育有一双儿女，就是眼前的商庭芳和商清妍了。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热闹的气氛顿时一僵，元锦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今日过节，不说这些。”元鼓出来打圆场，“先进去，免得误了时辰。”
几人收拾好表情，随着人流往被严密监管的河道里去。
元家无权无势，只分到了个边角的棚子。
日头渐大，十几个人挤在小棚子里热得汗流浃背，再没了初时的欣喜。
“我瞧那有卖冰的！”元灿手里摇出重影的扇子也不顶用了，见五城兵马司自设了取冰的地方，忙开口给自己揽活。
又怕囊中羞涩，他灵机一动，拽起元锦，热情道：“我带不回来这么多冰，小五陪我。”
不等家中长辈同意，元锦就被他拽出了棚子。
没了遮挡，刺眼的光直射在脸上。
元锦只觉眼前一亮，双眸就难受地眯了起来，等缓过劲，仍酸涩地无法睁开。
元灿却与他不同，像只得了自由的雀儿，享受着河边微风带来的凉爽。
见时辰快到了，两人没再逗留，买了冰提着装着冰盆的匣子往自家棚子赶。
路上，元灿还闭不上他那张嘴：“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太黑了，本就精贵的东西还翻了四五倍地往上叫价。”
“没事。”元锦宽慰他，“反正他们有钱拿没命花。”
“小五，没想到你这张嘴比我还毒。”元灿震惊，像才认识他一样。
元锦闭嘴，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走到半道，忽听入口处传来喧闹声，等回神时，来此观赛的朝臣权贵已跪了一地。
举目四望，乌泱泱一片，全是人头。
元锦和元灿慢了一步，只能把匣子一放，跪在猛烈的日头下。
又等了一会儿，跪地众人才相继起身。
皇帝的位子在河对岸，是全场最佳观赛点，和元家的边角料棚子相距甚远。
等回去大概就只能见到龙舟划出的涟漪了。
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是看热闹的念头占了上风，磨磨蹭蹭往岸边挪去。
一望无垠的水道上，已整齐停着五艘龙舟。
元灿很是兴奋，指着离得最近的那艘道：“看到没，那就是成王世子元宵。”
就算是炮灰，成王世子也是个英俊的炮灰。
他立在船头，额上系着墨绿飘带，单手拿着两根鼓槌，算得上英姿勃发。
大概是见多了高质量纸片人，望向元宵时，元锦眼中诸多挑剔，最终只得出“长得一般”的结论，心道远不如镜水湖边惊鸿一瞥，为自己的解围的年轻公子。
元灿继续讲解：“听说这次充当鼓手的不是勋贵就是各世家最为出色的子弟。成王是陛下的弟弟，长得平庸也没什么才能，好在生了个才貌双全的儿子，入了陛下的眼。”
是的，本书最大的恶人，还没被推翻的皇帝样样不行，却有一项极为优秀的品质。
颜控，能入他眼的没一个丑人。
元锦瞄了一眼，除了近处的元宵，其他人的面容都笼在光里，看得并不真切。
他抬手指向离得最远，但最顺眼的鼓手道：“那人是谁？”
“你说谁？”元灿没看清。
“离得最远，系着绛红飘带的。”元锦随手一指。
“绛红的？”用扇子挡住刺眼的光线，元灿眯眼道，“好似是穆家的，我记得是叫穆如晦。”
哐的一声巨响，装着冰盆的匣子应声落地。
元锦面白如纸，眼前一阵阵地发晕，罪过罪过，他竟敢肖想穆如晦，真是不要命了。
听到动静的元灿吓了一跳，先是向四周看过来的路人致歉，随即才小声问道：“没事吧，别是中暑了。”
还不如是中暑呢。
元锦有苦难言，只能扯着他的袖子开口催促：“快走！”
周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热闹景象。
唯有元锦无心于此，只觉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光是想起那道背影就不住颤抖。
龙舟赛结束后，就要启程到宫中参宴。
也不知是哪个佞臣进的谗言，此次宫宴规模更胜以往。
可惜元锦一路神游，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书中有关端午宴的剧情。
剧情像是被振翅的蝴蝶狠狠扇了一巴掌，好似没偏离主线，可细节又叫人猝不及防。
一路恍惚，等回过神来时，元锦已与父母落座，但这位子怎么看都不对啊。
勋贵们坐在一处，对面则是朝中重臣。
元锦打起精神，与乔宝珠耳语：“娘，我们是不是坐错了？”
观赛时分明在最角落的位子，怎么到了宫宴就这么靠前了，看对面朝臣的官服，还是三品大员。
问话时，他的目光不巧与一个吹胡子瞪眼的朝臣对上。
对方十分不屑地哼了声，偏过头去。
“没坐错，有个小太监领我们过来的。”乔宝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猜测道，“你说我们家是不被陛下看重，要转运了？”
元锦扁了扁嘴，看上了才可怕，只会死得更快。
左右看看，果真都是自家人。
都是第一次进宫，各个眼中难掩兴奋，可又怕闹出笑话，硬是正襟危坐，做出一副稳重的模样。
但其中，还是混入了一股清流。
元锦偏头，就见身侧元灿朝对面翻了个白眼，随即低声与自己蛐蛐：“瞧见没，那个一脸丧气的老头就是虞远汀他爹，工部侍郎虞继坤。”
一切邪恶势力在穆如晦面前都是小虾米，本该和他同仇敌忾的元锦抿了抿唇，无暇在意个小气吧啦的老头。
他定了定神，忍着害怕再度提起与那人有关的事来：“三哥，龙舟赛的赢家是谁？”
“当然是世子殿下，”元灿头都没抬，随意道。
元锦急了：“那穆如晦呢？”
穆？
元灿沉吟片刻才想起他说的谁，回道：“他的那艘龙舟好像翻了。”
听到这个结果，元锦意外，隐隐觉得不对。
但凡原著主角们遇到难题，剧情卡壳难以推动时，穆如晦就会如天神般降临，轻松扫除一切障碍，还美名曰早有布局。
在书里，他就是最强工具人，万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这样的设定竟然会翻船，打死他都不信。
元锦更害怕了，见还没开宴，他偷偷摸摸地与元灿小声道：“我有预感，今天要有大事发生，告诉大家专心干饭，努力降低存在感。”
看他板着张连婴儿肥都没彻底褪去的脸，元灿觉得好笑，但还是点头保证：“放心吧，大家知道轻重。”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你。
元锦腹诽，对一冲动就套人麻袋的元灿没有丝毫信任。
装着一肚子担心，宫宴终于开始了。
“陛下驾到！”
尖利的通报声响起，原本哄闹的大殿立时静了下来。
元家人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见身边人跪了一地也连忙有样学样。
一道明黄身影从前经过，绣着龙纹的鞋面就这样映入元锦眼中。
“你们就是元明堂的家人？”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停下，问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元家人怔住，还是元棠反应最快，暗自推了元笙一下。
元笙匍匐在地，结结巴巴地开口：“回陛下，元明堂正是家父。”
“都抬起头来。”皇帝年事已高，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老态。
怀着满心的忐忑不安，众人听命，抬起头来。
当然，抬起的只有下巴，眸子仍是垂下，不敢直视天颜。
元锦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几人脸上逡巡后，准确落到了自己身上。
到底做了半辈子皇帝，不动声色时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势。
额上不觉冒出冷汗，元锦不敢抬手去擦，感觉承受对方审视的每一瞬都无比漫长。
“叫什么名字？”丢下一殿跪地的勋贵朝臣，皇帝开口问道。
元锦暂时还没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无法从对方语气中察觉出情绪。
他心里害怕，干巴巴地回道：“回陛下，叫元锦。”
“嗯。”皇帝应了声，又道，“头再往上抬一点。”
众所知周，当今陛下喜爱美人，年轻时甚至做过强掳臣妻的荒唐事，此时再迟钝的人都觉察出了不对，只是迫于皇权不敢开口罢了。
深吸一口气，元锦做好心理建设，原著写得很清楚，皇帝爱美人却是个大直男，自己很安全。
这回不止是下巴，他连眸子都往上抬了点。
“嗯，确实长得不错。”皇帝满意，正抬脚要走，忽又看见跪在角落的元灵，伸手指了指，“你也抬头。”
元灵是女子，且正适龄。
元笙本就有意让她躲着皇帝，如今闻言只觉天都塌了。
可皇命在前，再不甘愿都只能抬头。
元家人不敢看他，只能煎熬地等待结果。
没多久，就传来皇帝意兴阑珊的声音：“和你几个兄弟比，还差了点。”
寻常女子听到这样的评语，只怕羞愤难当。
可元家人却纷纷松了口气，就算得个貌似无盐的评价都比皇帝突然发疯，收元灵进后宫要好。
停留许久，皇帝终是舍得离开，坐在自己的龙椅上。
山呼万岁后，众人入座。
珍馐美馔陆续被送了上来，元锦心里紧张，拿着筷子的手仍在发抖。才经历过生死一瞬，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都勾不起他的欲、望。
看还在颤抖的右手，他绝望地放下筷子。
其他元家人也没比他好多少，就连最活泼外向的元灿都仿佛在瞬间长大，全程没再吭声。
这时他们才明白，原来被皇帝惦记并不是件好事，收到旨意时的欣喜激动彻底散去，只剩这场宴席快点结束的绝望。
皇帝后宫充盈，膝下却是空虚，唯有一个长到十岁的公主也在前几年病逝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几家王爷蠢蠢欲动，殷勤地上前敬酒，说着漂亮话。
殿内丝竹声声，随着几道击掌声，身着舞衣的少女鱼贯而入。
探海、云门大卷、双飞燕、蝎子摆尾……
少女们的身姿轻盈柔软，却又暗含劲道，一招一式刚柔并济，让人不觉看入了迷。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确实是神仙日子。
百花穿蝶般的群舞稍稍转移了元锦的注意力，他大着胆子，再次偷瞄龙椅上的皇帝。
元家人大多长得不错，皇帝也是如此。
要不是眼底阴影太重，看起来就一副很虚的样子，他甚至算是个帅大叔。
就在元锦胡思乱想时，乐师所在之处突然传出一道不和谐的音符，刺耳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本专心欣赏少女舞姿的皇帝猛地瞪大双眼，毫无征兆地将手中酒杯砸落在地。
酒杯落地，四分五裂，殿内霎时一静。
朝臣对他的喜怒无常早就习以为常，即便有了醉意也在习惯使然下齐齐跪地。
才被吓了一遭，元家人现在就是惊弓之鸟。
元锦刚要跪地就被乔宝珠一把扯了下来，膝盖毫无征兆地砸在地上，疼的他立时眼含热泪。
快则明天，慢则后天，小攻要吓人啦
背景架得很空，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正常不会同时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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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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