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顺路一程。
谢枕舟沉默半晌,也懒得管杨均私生女与他究竟有何渊源,在萧明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月昏星暗,后半夜天还未亮,四人便已摸黑出了客栈。
雾气弥漫,远处景致显得朦胧又混沌。
被萧明赶进车舆内的李魏钻进马车后犯了困,靠在角落里连打几个哈欠,嘴里还冒着寒气,趴在膝上酣睡。
反观乔莺颇有精神,她盯了一会李魏,听见断断续续呼噜声后,转头看向闭目的谢枕舟。
谢枕舟蓦地睁眼,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问就是。”他说。
“他..”乔莺指了指帘外,声音细小到几乎听不见,“他与紫禁卫统领,长得有些像。”
谢枕舟不可置否道,“他与顾逊同父异母,像也正常。”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什么不重要的事。
闻言,乔莺从帘子缝隙处看见萧明正翘腿驾马,嘴里叼着根野草,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与顾逊千差万别。
从刚才他们对话里乔莺听出来这两人皆是凌道阁的人,那顾逊也是吗?
可顾逊与谢枕舟的关系剑拨弩张,每次见面都刀刃相向,与萧明的笑意融融截然不同。
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顾逊曾经也是凌道阁的人吗?”
“不是。”
少年只留下两字,并未解释。
乔莺点点头,见他表情冷淡,也不再多问,坐直身体靠近他,“那你不睡会吗?”
昨天白日里赶路,夜里又与贼人打斗,连李魏都困地睡倒了,他还脊背挺直端坐着,神色清明地看着她。
谢枕舟尚没回答她,她自答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守夜?你睡吧,今夜换我守夜,我守着你。”
乔莺笑起来亮晶晶的眸子撞进他视线里,少年一怔,不说话。
见谢枕舟不应,她拉上他衣角又追问了句,“如何?”
她笑意更甚,望着他。
少年心上一跳,偏头,手指抠上腰间刀柄凹凸起伏的纹路,闷声道,“不如何。”
青城距此地不过三四个时辰的功夫,金神医住在城郭外一座幽静的山谷之中,被郁郁葱葱树木环抱着。
天将将转明,山水飘逸,山石静谧。
庐前小径蜿蜒而上,石阶铺就,萧明大跨步走上去扣门,“我拿药材回来了,金老头儿,开门。”
无人应声,他咳嗽后又换了个称谓敲了敲,“金神医,开开门!是我,萧明。”
比上一句话的语气不知道恭敬多少。
没过多久,木门从里面打开,一名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药童,仰头面对眼前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和一名带着帷帽的女子愣神片刻,最后将视线挪在萧明脸上。
“小孩儿,认出我了吧。”萧明大手摸上他脑袋。
小药童皱眉往后退了两步,依旧板脸深鞠一躬,捧手道,“师父昨日应好友邀约去云游了。他说等您找到那味最关键的药材时,他自然会回来。”
师父临走时还告诉他说,萧明多半会生气,让他好生哄着。
就在小药童准备迎接怒火时,萧明满不在意轻哦一声,接着打趣,“你师父怎么不带你去,带那个小子去,他不要你了?不若同我一道回凌道阁吧,我收留你。”
小药童满脸通红,局促道,“我...我得看家,公子莫要说笑。”
萧明见他故作老成的表情彻底崩塌,正哈哈大笑,不远处一道温柔女声响起——“阿明,别逗他了。”
众人随声音望去。
如白玉般无暇的蹂一掀起门前薄纱垂落,清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轻柔。
少女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薄衫,手持一枝素雅花笺,黑发披于肩上,脸色苍白如雪,皮肤在阳光照射下近乎透明。
她微蹲下身,张开毫无血色的双唇,轻声道, “小女子杨婉禾,见过各位。”
萧明三步并两步跑向她身边扶住她胳膊将人搂进屋,“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些,小心冻坏了。”
乔莺这才明白什么叫作真正的病美人,她不由感叹:“萧公子真是个痴情的人。”
谢枕舟侧目看她,淡淡道,“是么,这已是他三年间同我说过的第十五位心上人了。”
“...”
屋内放着博香炉,几缕茶香混着中草药味扑鼻,小药童从厨房端来清粥,放在桌上鞠躬退下。
杨婉禾披好大氅,落座于萧明身旁。
“婉禾,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萧明同她说话语气都柔软起来,“这是谢枕舟,我的同僚。还有乔姑娘和魏先生。我在客栈碰见他们,刚巧顺路,便一道来了。”
“乔姑娘”三字一出,乔莺低下头喝粥,不敢去看李魏,而李魏没什么反应,大口喝粥,喝完又向小药童讨了一碗。
杨婉禾一一见礼,极为温柔。
草草用过早饭,谢枕舟看了眼天色,朝小药童道谢后就要离开。
“不是说好同去吗?”
萧明拉住他。
“你不是已经接到人了吗?”谢枕舟反问。
“她父亲在文城,这不是刚巧又同路了嘛。”
文城是河州与云州接壤的小城镇。
萧明一脸:你看吧,确实是同路的表情。
谢枕舟无言盯着他。
乔莺好奇问道,“杨姑娘,你怎么知道父亲在文城。”
“卜卦得来的。”杨婉禾答。
乔莺惊讶:“杨姑娘还会卜卦。”
“闲时打发时间,略懂皮毛而已。”她声音清泠好听,叫人如沐春风。
“原来杨姑娘是个卦师。”乔莺恍然大悟,却把萧明说的心惊肉跳,他还记得谢枕舟最讨厌这些神佛玄学,他们曾一起执行任务,谢枕舟用刀架在算命先生脖子上,非要人家算出自己的死期。
萧明立马打岔道,“既是一同走,那就在此休息半日再启程吧,昨夜我可没休息好,上半夜遇见那群想抢我钱财的,下半夜又驾马赶路...”
说着他捂嘴打哈欠,转头摸了摸小药童脑袋,“有劳你给他们找三间客舍歇歇脚了。”
乔莺见那小药童表情隐忍,若非萧明父亲是金神医至交好友,恐怕他要拿扫帚将这一干人扫出门去。
香庐环境清幽,远离人声,后院客舍内竟有一道小溪流过,伴随着山风的吹拂,水声潺潺。
小药童领着三人跨过小横桥,“都是空着的,大人们自行歇下便是。”
说罢他作揖,又朝李魏道,“这位大人看起来似有腿疾未愈,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替您上些药膏。”
李魏受宠若惊,直道谢。
客舍并排而筑,乔莺拉开房门,却没见谢枕舟跟上,动作顿了一下,回头问道,“你不同我一起睡吗?”
李魏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拉着小药童立马走开。
一大一小迅速进屋,少年眼尾抬起来看她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不同我一间屋子吗?”她假装不明白,又重复了遍。
谢枕舟垂目看她,不动声色道,“我不累,你先休息吧。”
乔莺与他对视片刻,乖乖进屋。
看来真的是她想太多,谢枕舟对她丝毫没有动心,现在干脆不与自己同处一屋。
乔莺心情低落,沾枕不久困意涌上来,可明亮的日光无声落满室内,有些刺眼,晃得她难入眠。
她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想拉上帘子遮光,走近却看见一人的身影在门口立着。
推开窗,少年的侧脸映入眼帘。
乔莺手枕着窗台,探出半个脑袋,日头刺地她眯起双眼,“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此处安逸地像世外桃源,但谢枕舟丝毫没有放下警惕,一群人总归有人要清醒着看守。
“等你醒了,教你骑马。”
他走近窗台,将恼人的光线挡在身后,一片阴影下,乔莺睁大眼睛撑起手,“真的?”
少年点点头。
“那你过两个时辰叫我就好。”
她跑回榻上,连窗都没关,冷风趁机灌进屋子里,适时窗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将木窗关得严丝合缝。
乔莺这一觉睡得很沉,伴着满室药草的香味,她没有做梦,好似过了很久,敲门声才忽然传来,谢枕舟的影子投到墙上。
她揉了揉眼睛一下坐起来,踩靴去开门。
门外谢枕舟负手而立,瞥见她满脸倦容,“你是不是还要接着休息?”
什么事情能比学会骑马之后能独自逃走还重要。
乔莺当即摇摇头洗了把脸神思逐渐归拢,跟着他走过小横桥,出了院子。但当她看见比自己还高的骏马时,犯了难。
谢枕舟手掌轻轻拍打着马颈,摸了摸它鬓边的鬃毛,踏上马鞍,一跃而上。
乔莺学着他的动作,刚抚上马鬓,那匹马儿侧首提溜着大眼,朝她鼻孔出气,左右摆了摆身子。
或许是在马术上毫无天赋,一下午,乔莺连上马都磕磕绊绊地没学明白,一会儿怪马太高,一会儿怪缰绳太长,总之把能怪的都怪了遍。
她额头有汗,在马鞍上颤颤巍巍坐不稳,手指收紧勒住马绳,神情紧张。
山间的傍晚,朝霞如红绸撒在天边,拂过松林。
细碎的光也拂过谢枕舟的面容,给他那张看起来薄冷的脸添了丝丝暖意,一双眸子神光微闪,嗓音如凉玉,“若有人问起来,你别说是我教的。”
她抿唇道,“放心,不会给你丢脸。”
话音刚落,乔莺踩住马蹬的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往外倾斜,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底下少年伸出双手将她接住,抱了个满怀。
乔莺双手搂住他的颈脖,攥紧他的袍子。
时间一息,转瞬即逝。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别过头。
休整完的李魏不忍心打破这一美景,却耐不住身后萧明疯狂催促,他扬手大呼, “谢枕舟,快点儿,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进城!”
闻言谢枕舟将她抱上马背,策马挥鞭,与北风相拥。
外郭进城的乡路是新修的,很是平坦,一路上无家可归的流民杵着木棍徒步,各个面黄肌瘦,见到有马车驶来,总要凑上来讨点吃食。
因有这些河州来的流民颇多,驻守城门的官兵奉上面的命令没逐一排查文引,只是简单搜查了下是否带有违禁武器后便通通放行。
城门口一散茶摊坐了些贩夫走卒,叽叽嚓嚓围坐在一起。
“你听说了没,凌家小将军死了。”
“怎么死的?”有人震惊。
“他不是奉太子之命在祁县尽做污糟的事儿吗?被五皇子贬出上京,山路上摔死了。”
还有人啐了一口,“真是罪有应得,遭报应了吧,活该!凌老将军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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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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