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芝兰玉树的脸,乔莺心中警惕,受伤的手臂向后藏了几分。
在秦照身边呆了许久,她能感受到他笑面底下隐隐怒意。
难不成现在朝廷局势紧张,他想把自己送给太子暂时求和?
除此之外,乔莺想不到秦照还有任何留下自己性命的理由。
当初阿左是真的对她生了杀心,那夜若无谢枕舟,她早就身首异处。可没过多久阿左又要将她活着带回去。乔莺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间秦照就改了想法。
猝然思及阿左对她不喜的态度,一个大胆又离谱的想法在脑中萌生。
秦照他该不会是对她有情吧。
很快,乔莺便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可笑,自己只是一个在他争皇位大业上毫无用处的弃子。
况且,全天下有谁会一言不合往心仪女子的手上刺个大窟窿,又有谁会将心上人置于死地。
乔莺抬眸,秦照仍旧盯着她。
到底是在他手中,她现在不能触霉头惹怒他。
乔莺捏紧十指,盘算着谢枕舟发现自己不见一定会来寻,现下只要顺着秦照来,安稳保命便好。
于是她扯开话头道,“我手臂疼得厉害,想让郎中瞧瞧。”
听了她的话,坐在软垫上的秦照眉目温朗,语气也缓和下来,竟朝她伸手,“过来。”
没有点灯,只有零星月光照进车厢,外面轱辘声不断,秦照的影子就铺陈在她面前。
乔莺慢慢挪步,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却迟迟不将手递给他。
她实在是不知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见她半晌没反应,秦照反手握住她手腕,将袖口掀开,深红色的血痂被白皙的肌肤衬得更骇人。
他抬起眼帘,目光落在乔莺脸上,嗓音更加淡,“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跟那个谢枕舟走,只是走投无路之际,不得不与他同行。”
几日以来乔莺第一次从秦照嘴里听到谢枕舟的名字。
原来他早知道谢枕舟。
乔莺默不作声,继续听他说。
“当初是你百般哀求,让我帮你报仇,我既替你解决了乔家,你就该一辈子感恩戴德,好好留在我身边当牛做马,若再生异心,仔细你的脖子。”
乔莺蹙眉望着他,才知他没有要将自己送出去的打算,“那我以什么身份留在五殿下身边。婢女,小妾,还是外室?如今我是已经死了的乔家女眷,五殿下也不怕引祸上身,被太子发现拿此做文章。”
秦照如何不知其中利害。
自见到乔莺起,他思考了一天一夜也没想明白要将她带回去要放到什么位置。
弄死她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原本他能做到的,可听到阿左说有人百般护着她时,他又想把人夺回来,留到身边 。
秦照明白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那可笑的占有欲作祟。
他闻言颤了颤羽睫,随后眼中含冷笑,“侍妾、外室,凭你也配。”
他慢慢垂下手,撂下袖袍,隔着一道帘子对外道,“还有多久能到。”
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再有一个时辰便能到。”
秦照用余光瞥了一眼乔莺,再道,“再快些。”
“是。”
侍卫得了命令便更快挥鞭,马车颠簸连带着乔莺脚下不稳,险些从坐上跌下,她一只手撑住扶手,侧头问,“现在要去哪里?”
秦照双眸静静,低手摩挲着手中扳指,定声道,“老师派人来跟我说,想见我了。”
被秦照称作老师的是慕容游,河州慕容氏。
慕容游从小苦读,二十岁中进士,博学多识,擅长作画,为人刚正,又在国子监教书多年,是皇子们的启蒙老师。
前几年以身体病弱为由,辞官告老还乡回到河州,远离朝堂纷争,多年未进京,与秦照更是许久未见。
彼时慕容游刚从清梦中醒来,便听下人喘着气急急来报,说是五殿下突然到访。
老人表情波澜不清,仿若猜早到一般,阖了阖眼,往窗外看去。
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霞光,远山依稀可见,蒙蒙亮的天空宁静无声。
他喑哑着声音对身旁小厮道,“夫人她们已到泉州了吗?”
“昨夜已经到了。”小厮答。
慕容游连说两声“好”后递了只手上去,“扶我起来罢。”
慕容府大门外,秦照披着厚重狐裘立在檐下,乔莺低头跟在他身后站着。整宿没怎么睡,她眼底泛青,有些瞌睡,可一阵冷风吹过,又令她清醒不少。
乔莺不知道秦照为何要来慕容府,而她对慕容游知之甚少,只晓得他曾在宫中教书,是五皇子最敬重的人,可随着慕容游告老还乡,他们多年不曾见过。
他连夜入城,又将大批人马遣去衙门,只带了一小队侍卫前来,叫乔莺云里雾里,不明其中关窍。
她侧过脸看神色清明的秦照,又盯着敞开的府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位神态安详的鹤发老头才由侍者搀扶着从大门出来。
慕容游额头上布满皱纹,着素雅的衣裳,手中拄一根拐杖,步履虽缓,举止间自有威严。
“臣慕容游,拜见五殿下,不知殿下要来,有失远迎。”只见他慢慢地弯下腰,手持拐杖,缓缓一拜,动作稳健舒缓,嗓音浑浊,“殿下快随老臣进正堂,此处风大恐染风寒。”
秦照仔细打量他的脸,眼眸温和,唇角微弯,仍是逢人必笑,颔首行礼道,“老师别怪学生唐突到访,只是到了河州,登时就想起您了。”
慕容游笑道,“快进去说话。”
秦照伸手去扶慕容游,一行人其乐融融进了府内。
慕容府墙头上飞檐凌空,庭院内青砖白瓦,古木参天,假山清幽,池塘碧波荡漾。只是这偌大的府邸内空荡荡,零星仆人在走廊中来往穿梭,脚步声清脆回荡。
“国子监一别多年未见,臣已暮年,殿下一切可安好。”
“学生一切都好,老师衰颜虽见岁月痕,精神犹若风中枯竹。”秦照环顾左右道,“只是老师府上如此冷清。”
“年纪大了,只喜清净,听不得吵闹。”慕容游摆摆手,看向一直默默跟在他后面的乔莺,觉得此女子面容有些眼熟,慕容游一顿,正色对候着的婢女道,“我与殿下要去正堂一叙,带这位姑娘去客房休憩吧。”
“是。”婢女屈膝道,“姑娘随我来。”
乔莺一动身而后几个带着刀的侍卫齐齐跟上。
婢女久在河州,哪里见过这样大的排场,脚步放快了些,引着乔莺绕过长廊到客房,几个彪形大汉站在身后,婢女说话底气都不足,“姑娘有什么缺的,只管喊奴婢便是。那奴婢先下去,不打扰姑娘休息。”
婢女走后不久,先前为乔莺诊伤的随行医官端来刚煮沸的汤推门进来,登时便看见乔莺坐在桌前出神。
他将药放在乔莺面前,想起那天被簪子刺穿的血粼粼手臂。他跟随五殿下多时,还没见过五殿下动这么大怒气,不禁劝道,“姑娘您就顺着殿下一些,也好少吃些苦头。”
黑色药汤映着乔莺的脸,她想起谢枕舟逼她喝的药,闻着也是这般涩。
已经三日,谢枕舟会不会在路上知道真相,会不会知道她其实不是乔芙。
他那日回吻了她,是算喜欢她,还是醉酒之举?
乔莺其实心中有些忐忑,明知不该将脱身的希望寄托在谢枕舟一人身上,可现下又别无他法。
秦照看得她这般严,门外看守的侍卫少说也有五六人。
乔莺放下药碗,用巾帕擦了下唇角,“他想怎样便能怎样,我怎敢和他逆着来。”
“殿下动怒也是一时之气,前几日遇刺他心情不佳,牵连到您,您不必...”
还未说完,乔莺便打断他,“他遇刺了?”
医官点了点头,心想乔姑娘至少也会关心关心殿下伤势,没料到她压根不在意,反而问道,“对了,这一路怎么没见着阿左。”
医官收了碗,毕恭毕敬答:“左统领在上京,并未随行。”
阿左是秦照的心腹,怎会不跟着,乔莺遂问:“上京有何大事要将阿左留着。”
医官哑口:“这就不知了,我还是替您换药吧。”
乔莺猜到他大概不会回答,满不在意将手臂抬起贴着桌面,“那你赶紧换,我困了想休息。”
与乔莺隔着一个院子的正堂内,小厮奉茶上桌,告退后紧闭房门。
同其他显赫之家相比,慕容府的正堂看起来并不富贵,墙上挂着画卷,描绘着曲水流觞、山水行舟,画卷之下,唯有一方红木大案,案上也不过摆了一只插了梅花枝条的白瓷瓶,没有其他珍玩陈设。
秦照端了手边的茶盏,先开了口, “前几日我在途中遇刺,查了许久,却查不出贼人的身份。老师,您说会是谁。”
说完,他望着慕容游。
其实来此处之前,他就已查清楚,派人刺杀他的正是坐在眼前的老人。
知道消息后他满是错愕,不敢相信那个幼时谆谆教导,亦师亦父的慕容游会想杀他。
慕容游或许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的不得已,秦照想,若慕容游向他坦白,他一定会原谅他。
可慕容游没有丝毫犹豫,认真道, “殿下先前巡盐查税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他们愤恨之下想要报复也是有的。”
秦照心渐沉,嘴边笑容越来越淡。
显然他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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