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意微微愣怔，意外于这一瞬的巧合。
她转头朝浴室那边瞧了眼，水声隐隐，韩绍显然还没结束洗浴。她的视线又落回到那微微震动的手机上，见屏幕常亮，心底说不出的奇妙。
那种感觉与“介意”无关，想来祝晓棠找韩绍该有正经事。
来电随着时间停止，对面也没再打过来，林可意总算选好咖啡，截图发给司遥，并没把这事太放心上。
又过了一会儿，韩绍披着浴袍走出浴室，湿漉漉的发梢余有水珠，他拿了条毛巾囫囵擦拭，抬眸便见林可意趴在硕大的落地窗边拍粤港澳大桥，今天天气欠佳，视野一片雾蒙蒙，小姑娘费劲地找着角度，缩起的脑袋毛茸茸一团，像某种乖巧的小动物。
韩绍轻笑一声，坐在沙发上，顺手揽住她的腰，“拍好了么？给我看看。”
“没呢……”林可意嘴上这样说，却也顺势把手机递了过去，“隔着玻璃不好拍。”
她也就势在他身边坐下，想起什么，“噢对了！刚刚你电话响了，是祝小姐打来的。”
“祝小姐？”韩绍一时没反应过来。
“祝晓棠。”她抬指点了点书桌上的电话，见韩绍纹丝不动，不免好奇地歪了歪脑袋，“要我帮你拿来么？”
“不用，有急事她会再打来。”韩绍收紧手臂，提前预防林可意溜走。
“喔，好吧。”林可意点点头，乖顺地窝进韩绍怀里，枕着他的肩挑选刚拍完的大作。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丝无声的好奇，纵然林可意半个字都没说，可韩绍一惯擅长洞察人心。
“怎么不说话？嗯？”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稍侧过脸，见她长如飞羽的睫毛飞速闪了一下，“平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通电话就把你制住了。”
“乱说，”林可意手上动作一顿，还在嘴硬，“我又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你好奇。”韩绍轻笑着，俯首吻了吻她的发端，“你想知道什么？趁现在有时间可以尽情问。”
林可意想了想，默默抬起头，视线正落在韩绍眸底，又被他猜了个准。
她眨眨眼，倒也大大方方，“好吧，那你别觉得我幼稚。”
“你哪天不幼稚？”韩绍沉声道。
林可意美目一瞪，抬手轻轻推了推他，顾不上斗嘴，“你们当时为什么会分手啊？”
她问得格外真诚，也实在好奇，这位曾频繁在柏锐露面的前女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过去韩绍是老板，而她是普通员工，她没有资格过问，今天难得的好机会，不问白不问。
“你在外面听到多少？先老实告诉我。”韩绍一挑眉，不着急回答她的问题。
“哎呀你又玩我！”林可意佯作生气，“又来这招，不是说好让我问么？”
“你说完我能一次性回答，效率高点不好么？”韩绍拿着他那套逻辑应付万物，林可意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挑不出毛病。
她想了想，掰着手指把进公司以来收集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八卦新闻”当事人。
韩绍眉眼噙笑，沉默盯着绘声绘色转述绯闻的林可意，只觉眼前的小姑娘越看越可爱，一如她的名字那般可人心意。
“还有么？”韩绍饶有兴致地听她说了半天，权当免费欣赏了出单人话剧。
林可意摇摇头，还没意识到她又中了韩绍的圈套，“你看看，在大家眼里你的形象多可怕呀？”
韩绍默默换了个姿势，朝她逼近几分，敛着眼眸觑她，“所以你以前这么怕我？”
“那、那倒也没有……”林可意讨好地揽住他的肩，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不对！你故意的！你干嘛岔开话题？”
“快说快说，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分手啊？”她盯着韩绍，这回下决心不再上当。
“如果我跟你说，我跟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恋爱关系，你怎么看？”
“啊？”林可意面上闪过一丝愕然，心底稍乱，话不经思考，“那你跟她，就是、是……？”
那个P开头的单字还不及说出口，她的脑门被韩绍轻轻弹了一下，“林可意，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好好说嘛！”她不服气似得，抬起手背蹭了蹭，“我也不介意你的过去……”
韩绍冷眼飞来，她忙识趣地捂上嘴，声音翁翁地从指缝漏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有想要避开的麻烦，而晓棠刚好遇到些事，我们各取所需，演出戏应付家里。”韩绍总结提炼了关键信息，迎着林可意困惑的目光，他知晓有些事情的确超出一个拥有幸福家庭的小姑娘的想象。
“晓棠以前跟我一个中学，因为在同个社团逐渐熟悉。后来我出国，她偶尔咨询我美高的情况，我们断断续续有联系，不过她最后还是留在了国内。”
“为什么呀？”
“她妈妈很早过世，老爸又风流，这些年再婚了好几次，所以不怎么管她。她后妈当年有些手腕，游说她爸断了经济支持，就算她已经联系好了学校，到最后还是没出去。”
林可意睁大了眼，沉默片刻，不可思议道：“那她现在在哪呀？”
“去了澳洲，不打算回来了。”韩绍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似在安慰，“她跟我配合，拿了家里的资源出国，表面上对父母说是我对她的履历有要求，到海外镀个金回来进柏锐当管理层才能服众。”
“她家做建材生意的，一直想跟柏锐合作，尤其这几年行业不景气，他爸当然肯。”
“你们好聪明啊！”林可意眨眨眼，眸底泛着丝丝期待的亮光，“那么你的需求就是，不让家里人催你结婚？”
她联系韩绍之前所谓的“麻烦”，也隐约猜到了他的诉求。
韩绍轻轻哼笑一声，指背蹭了蹭她的脸，“家里这么多产业，只靠我妈一个人操持太辛苦。柏锐毕竟也是我爸的心血，作为儿子、男人，既然享受了家族给予的条件，就该担起相应的责任。”
他没正面回答林可意的问题，先将结论抛出来，见她赞同地点点头，又笑道：“我家虽然没那么多复杂的斗争，但这些年也算不上天下太平，你以后慢慢会知道。”
“我也能理解，人大多都是不知足的，尤其在拥有了某些超出能力范围的事物之后，胃口会越来越大。”韩绍语气平静，好似对这段过往只剩描述，没有审判，“我那二叔的小舅子没弄清楚情况，他能有今天的生活多亏了韩家，如今却想掀桌子。”
林可意知道他说的人是陈树怀，她没隐瞒公司流传的那些暗流涌动，既然消息能被他们这些人知晓，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面对韩绍，她自然不会装傻充愣。
“那其实是陈总想让你相亲？”她试着推测。
韩绍轻笑：“他可没那么高尚。”
“哎？”林可意眨眨眼，显然没那个想象力。
“管理层丑闻会影响公司形象，股价波动自然会惊动董事会，大部分时候稍加运作就可以达到目的。”韩绍耐心跟她解释。
“你那时候刚回国，压力应该也很大吧？”林可意忽然认真地看着他，“就算再聪明，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而且你又不是个喜欢表达的人。”
韩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那你这么爱表达，现在又想说什么？”
“抱抱你。”林可意羞赧一笑，猛地扑进韩绍怀里，伸手揽过他的后背，倒真煞有其事般抬手轻轻拍抚着他，“你觉得开心么？”
韩绍顿时失笑：“有你天天在我面前做傻事，很难不开心。”
他伸出双臂，也将林可意紧紧搂住，深刻感受这一刻真实的满足。他能理解小姑娘尽可能地在向他表达那谓之“爱”的感情，按照她天真而坦诚的方式，无疑她是个很好的伴侣，哪怕有心事却总忍不到很久，经他稍稍诱导便愿意如实坦白。
他欣赏她的直率，也永远愿意保护她的这一份真实。
林可意侧着脸，轻轻贴在他心前，耳畔传来他沉稳节律的心跳声，“我们以后有什么想法，也坦白告诉对方，好不好？”
“当然。”韩绍手臂收紧，抚过她一寸肌肤，“我从来没说过你不可以问。”
“以后都不能自己瞎猜。”林可意又笃定地补了一句，像是约定，又仿佛自我告诫。
“好。”韩绍轻声答应，忽一用力，倏地将林可意压在沙发上。
她一惊，察觉到韩绍的意图已来不及。
沙发又是新的体验，逼仄的空间让她不得不绷紧身体，摇摇欲坠的失重感始终萦绕，她一条腿无力地挂在靠背，不得不承认紧张的情绪会让人更加敏感。
结束一场纠缠又转回到大床，她下身虚虚搭了条被子，半阖着眼，看眼前神清气爽的男人拿了杯冰美式在房间踱来步去，实在不知他哪来的精力。
众人各自在房间休息了一会，温景航闲不住，又跟当地跑车俱乐部的老友勾搭上，拖着卓廷一同出去潇洒，等到傍晚时分才回来酒店集合。
一群人开车环岛，在海边看风景，顺便解决晚饭。
林可意隐约察觉到CoCo的朋友对卓廷很有好感，无论在哪都跟着，只可惜她也能看出来，卓廷只是保持着绅士风度，态度不咸不淡，显然流水不含情。
他们在珠海玩了几天，林可意每天起床都很艰难，可她又不想被同伴察觉，只能不停往黑眼圈上盖遮瑕，打起精神跟上大部队，而始作俑者总是忽略她略带抱怨的眼神。
春节假期从日夜交替中悄然溜走，在开工前一晚，林可意跟韩绍达成一致，她暂时不想让公司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一是《湮灭》重组在即，她不愿重心偏移。二是她不想被人传谣，也成为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主角。
韩绍初时自不同意，可架不住林可意态度坚决，他不想她为难，妥协说可以不主动公开。
“只不过，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韩绍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时间一长傻子也看得出来。”
林可意噘噘嘴，“那在公司也不能做得太过，如果自然而然被同事发现，我们也不心虚。”
韩绍没打算违背她的意愿，默默应下。
年后开工，新工作像潮水铺天盖地淹没林可意的生活。
她设想过项目重组是一件复杂而繁重的大事，只不过这样的工作量还是超出了她的基本想象，她几乎在瞬间共情了回国初期的韩绍，恨不得也能住在公司免去通勤浪费的时间。
几个月无休无止的忙碌过后，项目逐渐步入正轨，她慢慢学会协调团队工作，后来公司内部职务变动，她被正式提拔为项目总监，之后也在梁真的建议下找了个助理，已渐渐有了个小领导的模样。
开发团队有唐小山把控技术，林可意负责上下统筹，定期跟韩绍作汇报，他们配合默契，所有事情都在往前推进。
韩绍亲眼见证她的成长，懵懂的小姑娘越来越自信专业，气质越发温柔坚韧，只是唯独有一点美中不足，林可意在公司避嫌太明显。
他的注意力从面前那堆文字抽离，撩眼瞥了瞥在对面正襟危坐的林可意，她的声音节律平稳，一本正经地在作着阶段汇报。
因着开年事情多，两人几乎没多少单独相处的时间，不是这个出差谈事，就是那个连轴开会，再加上林可意秉持“不公开”的信条，两人反而变得比确认关系前还生疏，从前领导下属一起吃饭是常事，如今加上道德枷锁，正经的来往都变了味那般。
林可意这边总算说完，她抬起头，韩绍却并没开口，还以为他无甚意见，正打算告辞准备赶下一个重要行程。
“你去哪？”她刚站起身，韩绍的声音阻止了下一步。
林可意收拾着面前的材料，“等下有个小组会，下午要去参加扬城游戏展会的开幕，还有一堆文件没看没签，我得抓紧时间了。”
韩绍眼眸稍敛，“林可意，你是不是高估了我的忍耐力？”
“嗯？”她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怎么啦？我刚刚……汇报有错漏吗？”
她又着急地低头翻找着，试图回忆发言中的失误。
“你先过来。”韩绍一转靠椅，让出一道空间，语气和表情皆不容置辩。
林可意不解地眨眨眼，但见韩绍一脸严肃，也不受控地迈步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
哪知他一抬手，扣着她的手腕便把人给扯进怀里。
“作为下属，你的工作的确完成得很好。但是作为女朋友，你忽略了我的感受。”他箍住林可意，整个人贴近上前，温热的鼻息缓缓涂在她耳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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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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