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之中，男仆惊恐地在昂贵的毯子上跪下。他厚厚裤子下的皮肤还能感受到那层货真价实的柔软的鹅绒，而他恐惧于几秒后，自己的血会溅在上面。
他不敢抬头，他没有勇气直面那位随意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上位者。
于是他只是卑微地、礼节周全地跪在那里，求生的本能让他把头偏到一边，露出冬衣下漂亮白皙的脖颈和好看的下颚线，他希望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楚楚可怜而饶过他——即使这个姿势也可能激起对方的施虐欲。
等待裁决的那几秒，他的大脑其实一片空白。
可是他没等到什么结果，他只听到一声满意的哼笑。
毫无疑问，对方是愉悦的，可这让他更加恐惧——他不知道对方因何愉悦，他揣测不出。
“出去吧。”
漂亮的男仆浑身一震，急忙红着眼道谢，颤抖着离开。
国王没有在意那漂亮的小家伙，她盯着自己的指尖。
几分钟前，那里被针扎破了。
不知道是谁把缝补衣服的针遗留在了围巾上，这针可真利，连她常年握剑的，有着厚厚茧子的手指都能刺破。
这不是男仆的错，但是国王不高兴时谁都可以杀，高兴时也同样。
他活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国王怀孕了。
她体内孕育着王室的血脉，只要是女儿，那就是下一个国王。
国王知道这条路要经历什么，她的后裔必须要足够坚强，要下手干净果决，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见血，是好事。
她的孩子早该见到这种猩红的液体。
国王打开窗，冷风呼啸而进，这对她常年征战的躯体来说不算什么。她年轻时在漫山遍野的雪地里带着军队夺下一片又一片的土地，才有了现在的国泰民安。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子宫上。
这个孩子，叫白雪。
公主在那个冬季降生，响亮的啼哭昭示她有着和国王一样强壮的身体。所有人都对未来的国王充满期待，为她送上最好的祝福。
公主一天天长大了，她身躯挺拔，容貌俊朗。她的头发乌黑浓密，脸颊泛着健康的红色。
随着王室授课开始，大家又发现她聪慧无比，极有主见，每位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她尊重男人，曾有漂亮的男老师对她心猿意马，她总能得体礼貌地圆过去，没有拂了对方的面子。那位教师自知不配继续授课，主动辞职，白雪还为他准备了一笔钱，让他好好生活。
“公主实在是太好了，要是能和她结婚，一定会幸福一辈子。”新来的男仆脸红红的，小声说道。
“那是你配的吗？”身段极好的男仆长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否认。他回忆起公主昨天骑着白马的模样，像是神邸从天上下来；公主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优雅温和，她笑一下，就有无数男人要为她赴死。
而且……而且，明明国王在丈夫去世后风流不断，公主却完全没遗传这一点。她对男士们那么体贴，花边传闻也很少。即使是做她的情人，也一定会幸福无比。
男仆长也脸红了，只能催促着这群漂亮的男孩子们赶紧去干活：“国王马上要大婚，快去干你们的事！”
于是叽叽喳喳像小鸟的男仆们一哄而散，都去布置婚礼现场了。
在白雪十五岁的这一年，国王取了一个新的丈夫。
那男人特别漂亮，若说前王后是端庄的美丽，他便完全是令所有男人忌惮的样貌。他艳丽无比，十分傲气，大家都说他是靠色相上位。
但是没办法，征服这样的男人是很有成就感的。
新王后对样貌很看重，绝不允许比他漂亮的男人出现在王宫之中。凡是被国王多看了一眼的男人，都被他暗中杀死，丢到了井里。
他还有一块魔镜，他每天都要问一遍：“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
镜子总是说：“是您！您是最美的男人！”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白雪知道这一切，但她不好说什么。
那是她尊贵的母亲选择的男人，她只能减少与他见面的频率，私下保护一些可怜的，漂亮却没背景的男人，把他们送出皇宫。
国王年纪大了，再传奇的人物也会变老，她早年征战的伤终于暴露，让她的身体在冬日里无比疼痛。常年的痛楚让她的大脑不再清醒，新丈夫逐渐想要掌权。可他并不是把雌心壮志放在国家之上的人，他只是想尽办法让自己享受。
他拿国库的钱给自己修建度假村，他下令杀死一个又一个美貌的平民男人，在军人们只能啃干粮征战时，他吃着名贵的点心，用处男的血泡澡——听说这样会永葆青春。
所有人都叫苦连天，大家都在求着白雪：公主，请您帮帮我们吧！王后要毁了这个国家！
白雪十七岁了，她出落得越发有本事，她懂许多东西，她正直勇敢。
王后一直打压她，她只能隐藏自己，等待机会。
可事到如今……
白雪痛心地看着账单里那一笔笔的花费。
上个月，她最好的伙伴，战死在了远方。
她知道对方的能力，她不该死在那里。
可是军费被挥霍走了，军人们长期吃不饱，患了许多病，于是再也没能回来。
白雪还记得对方出征前和自己承诺，一定带着赫赫战功归来，顺利继承爵位。等白雪登基，她要做白雪身前最锋利的刀。
可她死了，她死在不知道哪里的角落，同一片地上还有许多军人的尸体。
新王后早就禁止所有人去看望国王，这个晚上，白雪凭借矫健的身手，趁新王后举办宴会时偷偷潜入国王所在的宅邸。她发现走廊里自己亲生父亲的画像不见了，即使这位体弱美丽的前王后在她出生前便死去，她也抱有着尊敬。
白雪在仓库里找到了被毁掉的画像，唯一一张能让她见到父亲脸庞的画已经烧焦了。
她上楼，她躲过那些巡逻的卫兵。
最后她从窗户跳进国王的房间，她曾以为能遮天蔽日的母亲的身躯此刻已经无比虚弱，盖上被子，白雪要听不见她的呼吸。
“母亲，我来看您了。”白雪半跪在床边。
老国王听到声音，睁开浑浊的眼，那双眼先浮上了一点喜色，随后涌进担忧，悔恨，和一些白雪看不懂的情绪。
白雪把耳朵靠到老国王嘴边。
“你怎么进来了？”
“我躲过了她们的巡视，母亲，您还好吗？”
“我快不行了。白雪，我不该取那个男人，我很抱歉。”
白雪握住她的手。
于是老国王安静下来，许久，她重新开口：“你把我的项链拿下来。”
白雪照做了，她知道这条项链，老国王一直戴在脖子上，是一条并不值钱的仿金项链。
“它是一位战友亲手做的，陪我去了很多地方，”老国王断断续续地说，“我戴着它，没有打过败仗。白雪，它是你的了。”
老国王说完，认真地看着白雪的脸。
她那么强大坚毅，和自己年轻时一样。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老国王用力地握了一下白雪的手。天，那可真是用力，很难想象她现在的身躯还残留着如此的力量。
白雪走了，她轻盈地在卫兵进来前，从窗边一跃而下，在夜色中如同敏锐的雪豹，一路回到自己的宫殿。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儿还残留着被老国王捏出的红痕。
好似母亲的温度也一同烙印在她的手上。
第二日，老国王驾崩了。新王后没有孩子，他只能朗读国王的遗嘱——让白雪成为新的国王。
但是，他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的笑，白雪需要在外历练，才能正式登基。去吧，白雪，你一个人去密林深处，把龙的心脏带回来。
大家骇然，龙强大无比，没有人类能打过龙，何况是公主一人。
可是没人敢反对，新王后才是这里真正有分量的人，白雪也知道这一点。她什么都没说，点头答应。男人们红着眼眶想给她塞点东西，还有想跟她一同走的。白雪微笑着拒绝，骑着马独自离开了。
她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森林，常年积攒的格斗经验让她敏锐地发觉不对。果然，树后走出一个男人，白雪知道，那是新王后的手下，一个用毒的高手。
“你要杀了我吗？”白雪问他。
男人看着她，他是很清冷漂亮的长相，可惜脸上留了一道疤，所以新王后放心地使用他。
“王后让我杀了你，”男人回答，手里拿着别致的弓箭，箭头粘着毒药，“你知道他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但是你没有动手。”
“因为你看上去并不害怕，”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平静？你不恨他吗？”
白雪笑了笑：“如果害怕和痛恨有用就好了，可惜并没有。”
“……，”男人张了张嘴，白雪那副模样让他心里不太好受，于是偏过头，“我也不想杀你。”
“谢谢，我也是，”白雪温和地说，她手中的剑反射出耀眼的光，“我不想和你动手，就算你的箭刺中我，我也能在毒发前砍下你的头颅。我们的生命都很珍贵，你不应该做死士。”
“我这种丑陋又用毒的男人无处可去。”
“任何人都会有路，”白雪把一部分钱财给他，“去旁边的村子吃一些甜品吧，那里的草莓蛋糕很不错。”
男人盯着她手中的钱袋，许久，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白雪公主和男人道了谢。
男人穿上斗篷，不知道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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