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内容:
“小风:我将于京城时间5月9日星期五晚,由慕尼黑飞往京城,于次日落地。经年未见,你所取得的职业成就辉煌灿烂,恭喜你。我亦完成离国之日定下的目标,而化作倦鸟飞归东巢,时间流水一泄,是六年,是物是人非,是思绪万千,唯我的初衷未变,祝你平安幸福。陆珠于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亚琛市。”
明信片状态:未填写收信地址;未寄。
“中航国际CA6224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将于30分钟后落地京城首都国际机场……”
超过十小时的航程让陆珠疲惫不堪,这些年,如此长时的飞行,只有寥寥几次,她还没锻炼出耐受度,机舱里的冷空气还是那么让人厌烦,相比之下便携经济舱的狭窄不适已经变得不值一提,她很怕冷,不由得再裹紧些薄毛毯,蜷着身子抱住自己。
终于走出廊桥。托运的行李只有薄薄一只箱子,随着很多花花绿绿的其他被传送带送出,陆珠看到自己的,轻轻提起就走。在这座庞大的场楼群里,按照人流方向离开。
她在那年离开前已将这里看遍,当时好似是以期记住某种感觉,但现在显然不再需要过多关注。国际航站楼里鱼贯而出的每个人想必是一样的感受,只直视前方走得轻快。
外温二十多摄氏度,京城城的春天再次来临,这是陆珠觉得最舒适的温度,德北常年夏季平均气温在18℃左右,冬季比京城高一些。但都不是陆珠喜欢的温度,整一年里没有陆珠觉得最舒适的时候,她总是要穿外套,夏季是薄外套,冬季是厚外套。曾因为偶尔忘记带外套而低温烦躁之时,也会认真想是不是选错了地方。
航班简餐只能说是果腹之物,没有美味可言,她又经受那么久的冷气,五脏六腑都觉得冰,急需温暖的食物抚慰碌碌饥肠。立即寻了一家面店,机场昂贵的餐食对比十倍汇率计算的中餐欧元价格,让陆珠觉得简直便宜,真是被发达国家的中餐价格荼毒已久。
热气腾腾地一碗面,飘着葱花,放一点辣椒油,很香,其他食客各自低头嗦面,陆珠也一筷子一筷子吃得满足,额头沁出薄汗。
回归并不是悄无声息的,甚至在德国,陆珠也没有完全切断与国内的联系,总不至于出去读个书,什么都丢了。她在此前将所有书都提前寄回京城,是托萧箪签收的,他们对于她返京有大概的预期。只是日期她没有宣告,无人知晓。吃完面,拦下出租车,陆珠直奔小清河。
是一处建成久远的小区,离京大通勤只要不到三十分钟,这里的二栋六单元有一户,是陆珠倾尽十年积蓄在京城买的小房子,为自己落了京城市户口。掰掰手指头,距自己三十年岁不剩多少时日,也算是而立之年前置家立业成功。
这个小房子南北通透,户型挺方正,面积只有七十平,是个小两居,陆珠颠倒时差,和中介通视频,看了半个月的房,最后定的这间。买下后就没动过,挺脏乱的,又是空房,根本不能住人。她从机场来前叫了开荒保洁,此时两方差不多是同时到的。
已经是下午三点,保洁在屋里打扫,陆珠去买生活用品。她在德国的一切生活物品都没有带回,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那年走的时候就没带什么,去了那边也不买,都是些衣物,留下几件贵的,其他索性丢掉。只除了书和资料,那是以后工作要用到的。相当于空手回来的。
房子是满目疮痍的,是2000年的房子,跟陆珠差不了几岁,墙皮剥落,铁窗尘锈,卫生间狭窄,厨房发黄。保洁打扫完,整洁干净不少,但没有家具还不能住。陆珠买回一点生活用品,把门锁好后直接去附近开了一个星期酒店。
已夜,她正躺在酒店床上发呆,回想今天在商场大屏幕上看到的动态海报,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是萧箪给她打微信电话。
“喂?”陆珠已经有点睡意,鼻音浓重。
“陆珠,现在没时间吗?”萧箪问。现在是德国时间的下午两点,陆珠应该很精神才对,以往他们的通话都是在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怎么好像她好疲惫的样子。
“我困困的。”陆珠说,她眼皮缓慢地眨。“今天坐了很久飞机。”
“嗯?坐了很久飞机,你丫回国了?”萧箪惊叫,一下就没收住,丫丫的。“你丫,怎么这么突然?”
陆珠稍稍不困了一点,轻轻笑:“之前不是说了就这段时间吗?”
她问:“怎么了,要说什么呢?”
萧箪:“就要问你这事儿呢,既然你都回了,还问什么呀。”她那边轻快地说,“怎么样?三年不见了,明儿你得出来,就出来,我得见见你。想死我啦。”
“嗯嗯,那明天见吧,我想吃好饭,我快一年没吃好饭了。”陆珠嘟囔,“明天你能有空吗?”
“那必须的!”萧箪一口京片子,说话很快,嗖嗖的。点出好几个地道的京城餐馆,兴冲冲地要陆珠下决定,陆珠只说都行,她便问,邀请谁,陆珠更是没所谓,都是朋友,叫谁来都行。
“我可想死你了。”
“嗯,我也是!”
没聊几句,陆珠就困得着了过去,她不是认床的人,睡得挺快。萧箪一撂下这边,就打了那边,开始摇人定局子。
陆珠的房子不能住,索性到校报到的时间还有半月,她便开始装修,第二天就跑建材市场了,手头上也没什么余钱,就只打算刷墙和改厕所,等她在建材市场跟打灰包工头“厮杀”一天,又买好材料,也到了聚餐时间。收拾一番赶去。
这个点,半个京城城的人都在“迁徙”,是周末晚高峰,长安街十车道也不够用的。好在陆珠也用不到,还买不起车,坐的地铁。直奔东城区东直门内大街,萧箪定的吃簋街羊蝎子锅。
一拨人在外面就碰了面,萧箪和陆珠熊抱好一会,才去吃饭。萧箪的男朋友也来,还有江露露,还有师兄麻唯,和陆珠本来就要成为师兄妹,甚至是情侣的。最后还是遗憾地差点缘分,但因为学的同专业,有聊很多,关系很不错。
一行五个人吃得火热,还要了扎啤碰杯。前半场围绕陆珠,问在德国怎样啦,天气怎样啦,有没有约会白男啦,问了个遍。
火锅热气氤氲,每个人都吃得蛮痛快。后半场就是几个人说自己在京城怎样,江露露成为了海淀区一只社畜,天天早出晚归见不着太阳,哀嚎没找着一个优质男,男的全是傻叉。
麻唯和萧箪男朋友闻声:“哎哎,这怎么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箪接了家里的小店,现在自己当小老板,她男朋友计算机大厂,目前干得还可以,还没秃头。师兄在校企合作的实验室,哦,也就是陆珠即将要进入的那个,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啦。
陆珠这才想起来,捧起快空的酒杯:“师兄,多多关照。”
萧箪护短,要麻唯赶紧接下,“我说啊,得多关照我们陆珠,听见没有?那些年在德国,我们陆珠可苦了,回来你可不许也欺负她。”
麻唯推推眼镜,“用得着你说么?我关照师妹那不应该的么。”把自己的酒杯跟陆珠碰上了,喝了个干净。
明天虽然是周一,但萧箪想续摊,陆珠没什么意见,其他人也都嗨着,就都说去。今儿为了见面吃饭喝点儿,萧箪提前打过招呼,都别开车,这会倒是方便很多,拦下两辆出租车四十分钟就到目的地。
中关村东路。
这片儿萧箪读书那会来得比较多,现在再来已不是年少轻狂那味儿,但没关系,年少是轻狂,年中是小资,现在网上不都说嘛,不结婚的三十岁是小有闲钱的二十岁,就是挥霍。
这儿有家酒吧,逼格很高,是两年前几个校友开的,萧箪这么给陆珠说。陆珠只负责跟紧他们,听到这话,问:“你认识呀?”
萧箪和江露露就笑,还对视了一下,萧箪知道陆珠一向磊落大方,特好一姑娘,指的是脾气好,她就说了:“你也认识,校友之一,叫梁绪,再之一,就是,嗯?”
懂了,是南木风。陆珠也笑,她以为自己听到这名字会恍惚一下,就跟电视剧演的那样,其实没有,挺难忘的,一说就想起来。然后,也没有别的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可以笑一笑。
“你上哪儿知道的啊?”这个她比较好奇,应该是来这儿玩的时候,碰上,两个人聊出来的?
江露露也知道,她就说:“南木风自己说的,请我们来玩过几次,他现在忙得很,快红成一线了都。”
陆珠再就没问他怎样,他们就没有继续说。
再说就成情报单方输出了,显得太不地道,萧箪和江露露收心,进了隐蔽的小门,直奔二楼要卡座,二楼有低消,但他们没有,认识人还真挺好。点了几杯没那么呛人的酒,又要了几支别的,就蹦上了。
陆珠喝点酒还行,蹦迪就不像以前放得开,萧箪带着她也不太愿意,就回去坐着。萧箪男朋友叫卜李李,乍一听跟女孩名儿一样,性格就是地道京城男孩那种,然后是聒噪版的。叫来好几个铁瓷,陆珠就跟他们打牌。加了不少酒,她输输赢赢的,喝了不少。脸颊红润,眉眼迷离。
pop音乐震耳,陆珠好像喝出了幻觉。
回到六年前,回到和南木风站在细雨迷离的街头,也是这样彩灯散晃,区别只是没有这样闪爆的音乐为他们街头伴奏。
陆珠稍稍有点头晕,身子晃了下,旁边人扶住她臂膀,通常陆珠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她,但此刻却忘记反应,挺呆愣的。
“好久不见。”
陆珠真的聋了,音乐那么大声,旁边人喊她没有听见,可是好奇怪,南木风在说什么她竟然知道。她也想说“好久不见”,或者别的什么,但她却又真的哑了,张嘴说不了话。
他来到她面前,隔着一张桌台,向她举杯示意,“不跟我喝一杯?”
站起来才知道,喝多了,站不稳,陆珠晃着身子,她想叫萧箪,此刻的她像一个留守儿童,独自面对闯入家宅的不知名匪徒,下意识要找家长才可以,她不会应对。可是,匪徒来势汹汹,不容她的呼救。
就在她将要越过的时候,南木风搂住她的臂膀,右手还能稳稳拿着酒杯,问她:“去哪儿?”
“呃,我,”陆珠很磕巴,“好久不见,我,找萧箪?”
卜李李过来横着想要接过陆珠,他女朋友可交代要看好她铁瓷的,他感觉这男的不对劲。哪儿有人这么打招呼的。
南木风不放人,问他是陆珠的谁。
卜李李只好马上打电话,结果手机在自己裤兜里震起来,真的是完蛋。
“这我朋友。”他只好说,“你认识她?认识萧箪吗?她们一块的。”
南木风:“认识,萧箪是我学姐。你呢?”
“萧箪是我女朋友。你等等,我要让你要带她走的话,这事儿难办。”卜李李说。
南木风其实没想马上带走陆珠,他喝了酒没法开车,他更想知道,立刻马上的知道,陆珠现在什么样,什么状态,住哪儿,有没有钱,工作是什么,这些男的都是谁,妈的什么时候回的国!
但他不想让别人比他跟陆珠更熟,朋友也不行。他笑了,笑得阴森。“难办?你知道我跟她什么关系么?”
陆珠酒劲有点上来了,眼看要有争执,她便说可以自己先走,要卜李李跟萧箪他们说。麻唯这时候也回来了,大晚上的他还得回工作电话。回来便看见这一幕,自然也是想去接过陆珠。
三个男的面目不善,一个中间的醉酒女,极度诡异的场景,好在酒吧昏暗,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没人注意他们。卡座里其他人也就看看,没敢动。
然后陆珠和麻唯跟卜李李说要提前走了,他们同个方向,也算顺路。她不想自己现在醉醺醺的模样,落人眼里那么难看,又总想留有余地,就好好打完招呼,她说:“真的好久不见,南木风。我刚回国,再聊吧。今天先走了。”
她就这样慢慢地下楼了,南木风在后面一眼不错,人都看不见了,才跟卜李李说,萧箪今晚来这儿应该跟他说一声,他正好一块玩,今晚五折,算是好朋友的心意。他伸手,特风趣的样子,成熟又周到。
卜李李笑笑,早认出这个大明星,便跟他握手,说谢谢学弟。这小子还挺会做人,他是萧箪的朋友,给免单也行,但这边自己也叫来挺多人,全免算什么立场,便打五折,让卜李李说出去也算爽的。
后来卜李李问怎么回事,萧箪翻个白眼,说你傻呀,这还看不明白,旧偶重逢呗。
卜李李:“哟偶偶偶偶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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