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珠的课表跟南木风那边的人对过,以确定每周补课的时间,她对一个小孩拥有私人助理这件事已经可以接受良好,毕竟是独住配备阿姨司机的豪奢大别墅的人,再有个生活助理也不奇怪。
只是,干嘛还叫她来学校捞人,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您就是南木风的姐姐?”
这个严肃的瘦高男人在镜片后的目光快把她看穿了,陆珠硬着头皮点头。
“您好您好,我家小风他,他真不是故意的,应该是两个孩子之间有误会的。”陆珠跟教导主任态度良好,又去跟对面家长套近乎:“您说是吧,这位同学,的家长?”
那个家长冷哼一声,他儿子比南木风挂彩严重,脸上红肿的一个巴掌印,又因为青春期发胖皮肤肥白,那印就很明显,身上还好几个脚印。谁的孩子谁心疼,此刻那个家长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眼神恼怒。
教导主任早把两个人先训了一通,如果没伤,骂骂也就放人了,可是有伤那就得叫家长了,免得生出什么索赔的风波来。
南木风在角落站着呢,根本脸上也没多少慌张的神色,挺气定神闲。陆珠瞅瞅教导主任黑炭般的脸色,看看对面家长愤怒的眼神,再看另一个小孩躲在自己家长后头委屈的样子,喔,对面还有班主任呢,怎么就南木风自己一个人孤零的。
她瞬间挺直了腰板,就问教导主任:“魏主任,这事情怎么会这个样子呀,我家小风我是了解的,脾气差但也不是什么疯小孩,见人就打呀。不过,这事确实他不对,您跟我说说缘由,我回了家,我立刻批评他,就算同学再不好,也不能动手,是不是?”
陆珠是很南方的人,说话倒是没有口音,只是跟京城音是很不同的,柔柔的几句话,把教导主任也是顶得挺死的。说得就好像南木风逼不得已动手一样,“我家小风”四字咬得很重。
她一件简单款式的长羽绒服,薄款那种,内里搭配高领绒衣和黑蓝长绒裙,搭的普拉达皮鞋,今天恰好穿着很贵,长直发中分,描了黑眉和红唇,身形看着薄瘦但气场十足。并不咄咄逼人,就是不容糊弄的感觉。
水平很配南木风这贵小孩,麻秆儿似的严肃教导主任已经信了两分。
没等人教导主任回答,她转过去:“小同学,对不起,我替我家小风跟你先道歉了。你说说,当时怎么了呀?”她仍旧态度良好,问那个挨打的,但南木风总觉得她在憋坏。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好端端就冲上来打我儿子,您自己看吧,给打成这样儿!到底有没有家教?”那个家长很没好气,一嗓门吵起来,他后头的小胖头呐呐地说不出话。
陆珠立时判断出南木风虽然打人,但搞不好还占点理,否则那个小子早说了原因。她敛了笑模样,一点也不客气地说:“这位家长,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就如我所说的,我家小风,不是精神病,无差别攻击人,打架这种事,也要分个先错后错的,您没念过书?小孩子之间的事,总是很简单的。”
陆珠说完去牵旁边南木风手臂,看到他身上也两个脚印,修长的手上还一道划痕,冒出的血珠都凝固了。陆珠皱起眉,从包里掏酒精湿巾帮他擦手,真的很像一位姐姐照顾弟弟一样。
教导主任在那叽歪什么,陆珠也不想听了,她带着南木风只跟家长对峙,还让南木风不要出声,就逮着小胖孩问,其实人家不算胖,但她站南木风啊,就觉得人家是肥仔。
陆珠:“你说是我家小风打的,我认啊,在场也没别的人,你儿子总不是个精神病自己打自己。那总要有原因吧?你看他那样儿,话又不说,不肯解决问题是不是?那肯定有问题的人是他啊!”
“简直倒打一耙!还有,你说谁精神病?你家才精神病呢!随便打人!你看你家那样儿,你看他那眼神,真像个小疯子!”
南木风确实很不爽地盯着人,听到这话,眼神更狠厉几分,但陆珠根本没回头看,她干什么都很投入,哪怕是吵架,也要先赢了再说。
“先别说别人啊,你看你这肥仔仔,你快当个榜样吧,控制不住体重还控制不了情绪和行为吗?好端端惹别人做什么?眼神飘忽,敢做不敢认的,今天只挨一巴掌,明天对上别人就难说咯!”
“你!”
两家长都护短,那就只能互喷,“您”都不称了。陆珠占上风,居然能在天然会缩句的京城人面前讨好,讲得人家气急败坏。陆珠想,可能也是外来的吧,听说京城人很会吵架的,这个不会。
南木风任她牵着手臂,差点笑出声,因为那个家长有点啤酒肚,陆珠人身攻击真的很准,又不至于侮辱人,把人怼得讲不出来话。他阴郁的心情立即清爽起来,好整以暇地看她圆圆的后脑勺,还有闲心大概估算出她一米七,比自己矮得不多。
然后,凑到她耳边极狂傲地说;“我妈是校董,这主任新来的不懂,你可以随便怎么做,你懂的。我有关系保。”
陆珠这才回头横他一眼,保个屁,那干嘛不把你妈叫来?还有,这教导主任好像不认识你妈好吗?看把你针对的。
而南木风突然得以极近距离地看着她眼眸,竟被她的风情万种勾了一下心扉,怎么凶巴巴的也好看。他往后退了退,稳定心神,继续看她在前面搅混水。
一来一往,教导主任先受不了,他一个教育工作者,还是知名国际高中的管理层,哪能让家长在他面前这样吵?当他这间办公室是菜市场啊!
“两位家长!”一声板正的打断声,对面班主任非常有眼力见地上来隔在两方中间。
于是陆珠顺水推舟,不吵了,她赢了也累了。最后就问怎么办。那个家长要公开道歉和赔偿。陆珠想也不想,就说赔偿可以,南木风道歉不可能。
“打了人凭什么不道歉!”
魏某主任:“是啊,南木风家长,您这样,我没法公正评判了,按照校规,他必须记过。”听着声儿气气的,也不知道南木风之前被他抓到过几次小辫子,以至于让他恨铁不成钢。
陆珠:“我刚才已经那么大声替我家小风道歉了,没听见吗。现在按理,该他家向我们道歉。您就别说了,这个同学肯定隐瞒了原因,而您对我家小风有偏见,就觉得他无缘无故打人是不是?您有证据吗?在那儿打的?调监控吧,我要证据。”
对面家长气焰下去一半:“这,不论如何,只是说他一句而已,就打人,这对吗!”
陆珠:“什么话?侮辱性质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侮辱人被打,我看挺活该的。”
陆珠真就挺聪明的,到此就推测个完全,小胖子说南木风,南木风打他,他还手还不过,然后挂彩。两人被教导主任抓,被叫家长。南木风不知怎么回事,打了陆珠号码,电话里教导主任说得挺严重,陆珠还没了解末尾就急忙赶来了。
绝不是因为电话接通时南木风那句低声:“来帮我,报酬一千报销路费。”
这场打架风波就在陆珠以寸步不让的姿态,以及后来教导主任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和稀泥之下解决了。赔了那个小孩同学一万,当场签了字据。
出门的时候,陆珠就没要抢先了,拉着南木风让路,低声:“也要让别人赢一赢。”
南木风又乐得不行,任她抓着不放,听她说要带自己去吃晚饭。哪知门口一双人在等他呢,男生女生都一脸焦急,探头探脑的。
四人就一块去吃了烧烤,有别人在陆珠就不请客了,超预算。她本来想走,南木风问她吃什么,可以报销,她立刻站住,实话实说想吃烧烤。
就在附近的餐饮一条街吃的,对于南木风他们来说就是平民吃食。好在店面环境还算干净,南木风将就坐下了。
“你怎么回事?上个厕所怎么就被抓去办公室?吓死我了!”梁绪拿着串,先灌了口冰可乐压惊,他就没那么讲究了,好吃是王道。
陆珠也吃得欢,她肚子真饿了。接:“原来是在厕所打的。你怎么打他的?别朝脸上打啊,被抓着把柄了,不然一万都不要赔的。他也还手了的。”
梁绪:“就是就是!”
陆珠柠檬水都没咽干净,唯恐言论误人子弟:“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要随便就动手,就算万不得已,要隐蔽!想什么呢?能动不动就打架吗?价值观得正,好不好?”
“哈哈哈哈OK……”梁绪笑弯了腰,觉得这个姐姐好有趣,明明在办公室里不是这样说的,在这里还要端一下。
这两人是南木风发小,刚才就是叫梁绪的这个男生去找了关系,才有个电话打到教导主任那里。女生叫张朝朝,听说了以后放学也没回家,跑来等着。
“陆珠姐姐,你是哪个学校的啊?谢谢你今天来帮忙。”张朝朝友好地加入话题。
陆珠:“北外的,不谢不谢,没白帮……”
没人再对南木风打架的原因追寻,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而南木风从头到现在,都挺淡的,没怎么说话。张朝朝给他递了好几串烤串,他兴趣缺缺。
陆珠倒是吃得开心,跟他的两个发小聊得很欢,梁绪成绩好,谈吐有内容,张朝朝也不差,不知道是不是学霸都有属于自己的信息素,一靠近就能闻出来对方的,然后接上信号,就能狂聊。
南木风就没什么好聊的,一直看她说话吃东西,回想她刚才在办公室顶在自己身前的样子。
陆珠给他拿了自己最喜欢的掌中宝:“吃呀。不喜欢?”
南木风敬谢不敏。
梁绪:“他不吃内脏不吃手脚不吃葱姜香菜不吃腥物的。待会回家他再吃。”
陆珠听完吃惊:“那你的食谱还有什么啊?露珠吗?”
南木风嘴一撇,控制不住自己一点:“陆珠?我可看不上你。”
“对姐姐要有礼貌!小高中生!”陆珠烤串放到嘴边又立刻收起来,先回嘴。
这个谐音梗让梁绪笑疯了:“哈哈哈哈……”
南木风确实嘴挑,张朝朝也笑。
吃完,各回各家,梁绪坐张朝朝的车,只剩南木风和陆珠,南木风说司机等下就到,张家的车才开走的。
街边寒风絮絮,陆珠吃饱了就没那么冷,对南木风说:“走走?”
南木风:“……车快到了。”
陆珠不屑地笑,拆穿了他的谎言:“你屏没摁我看着啦,不想回家?不走那我走了?”
少爷眉头一皱,但没有丝毫尴尬,想了想,屈尊跟着陆珠开始压马路。
“你为什么搞堕落非主流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陆珠头也没回,鼻子呼出温热的鼻息,在冷空气里形成一阵白雾。
南木风:“什么东西?”
“就是非主流啊,是指与主流文化和社会价值观相对立或不同的文化表现方式的意思,而堕落非主流、坏非主流,也即,在你身上表现为不学好、不学习、自甘堕落等等,还有,”再低头看一眼他裤子:“故意不穿秋裤,这样的行为。”
南木风本来不懂,他一个零二京城大都市天之骄子,哪听过这古早说法。但陆珠解释完,他差不多就明白了。
“关你什么事?你才非主流。”南木风低声说,双手插进羽绒服兜里,冷空气冻得他唇红齿白,鼻尖也红。敞着的羽绒服里是西装校服,看着就很贵的那种量身定做的,像金叹似的。
陆珠早转过来看他了,觉得他真是挺帅的,不过她还是说:“喔,这句反驳也像。我可不是非主流。我很积极、向上、健康常乐。”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指了他一下,很乐。
南木风脚下东踢西踢,嘴角勾起一点,不知是冷笑还是什么,说:“还有成绩好?成绩好算什么,我有钱。”
好尖锐啊,陆珠夸张地挑眉,仿佛他的嘲讽攻击性很强,笑得露出整齐的白齿,说:“哇,那真是好厉害。那干嘛说这么小声的?既然光彩的话。”
眼看南木风脸马上臭,陆珠于是正了正色,站定了对他说:“是的,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人上人。”
“我能理解你身上发生过一些事情,可是,为什么呢?何至于到要以向下的堕落来对抗?你为什么要自己输?不喜欢学习尚可,但是……”
南木风没说话,下巴缩在合拢的衣领中,眼皮半撩着,看着喋喋不休的人。
眼神太凛冽,陆珠于是收声了,也恍觉自己管别人闲事太多,大概是他周身气息很破碎,又好看,年龄小,太让人想管。
陆珠跺了跺脚驱赶寒意,说:“好吧,你不是非主流。那我劝你,可不要变成真的非主流哦,等你长大了你会后悔的,当非主流很尴尬的!”
相顾无言。
陆珠最后说:“也是。你已出生在京城,早就赢了千万众人。开心最重要啦。”
“快叫车回家吧,我走啦。别忘了转账!”陆珠冲他摇摇手机,转身小跑离开。南木风这才看见,地铁站就在不处,几秒钟她身影已经飘了进去。
一街华灯,人影绰约。
独留南木风在冷空气里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搜索一番,张张滑稽的照片跳出来。他有点恼火地揣起手机,立刻转身而去。你才非主流!老子比他们帅多了!
陆珠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太越界。故事的开始很一般,但过程是她多掺一笔,以致轰烈难收。能怪谁?
那时她已经是自由放飞的成年人大学生,而南木风不过高二,想想高二的陆珠是很稚嫩的,困在寄宿学校里三点一线,由己及人就总觉得他是小孩。想予以帮助,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小孩和大人,一开始就不平等的关系,注定了不平等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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