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再过几年这里冬天就不怎么下雪了，后来在a市，倒是年年都能看到雪，a市是北方城市。
那时候总觉得a市的雪也不怎么冷。
“邱冬，吃饭了！”邱晨站在满是货物的狭窄楼梯下喊她。
“来了。”抹干净眼泪出门前还在有碎痕的镜子里看了看眼睛，只是微微红，没有肿。
楼下厨房摆开立在墙边的折叠桌子，邱建平坐在靠门的那边，桌上一瓶开封的白酒，他端着小杯子咂咂嘴，筷子在菜盘子里翻。
厨房的灯略显昏暗，邱冬低着头去案板上拿碗和筷子，锅里的白菜豆腐汤好了，一个大汤碗装不下，黄梅花让她把手上的饭碗先给她装汤。
今天餐桌上有鸡腿，邱晨早早的就坐到桌边，要不然平时他是最后一个进厨房的人。
黄梅花反应过来，一家子都坐在厨房里，外面店门大开：“邱晨让你在外面看着店你怎么进来了，等会被别人偷东西了怎么办。”
邱晨手里拿着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哪有人出门啊。”
“我去看。”邱冬在盛好的饭上夹了几筷子菜，最后拿了个鸡腿，左手碗，右手筷子，顺着墙边出了厨房。
门口装了帘子，挡住了一些风，不至于让店里那么冷，她缩在前台后面，捧着碗，米饭的温度从碗壁透到手上，饭吃下去，身体渐渐回暖。
黄梅花把汤碗从厨房端出来：“冬冬，你喝点汤，暖和。”
邱冬看着还剩一半的白菜豆腐汤不说话，用筷子在里面夹了几下。
黄梅花发现自己的女儿最近越来越沉默了，以前虽然话也不多，但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天跟他们说不了几句话，刚开始她还以为这死孩子又在闹什么情绪。
前两天拿回来的成绩单好像是说成绩进步了点，她忙着看店，两个孩子的成绩她也管不了，邱晨的更是一塌糊涂。
她累死累活在店里，家里没一个让她顺心的。
越过货架，厨房里还有一个整天醉气熏天，吃饱了就去打牌的，越想只会越来气，她瞬间觉得眼前邱冬最省心了。
下午，雪太大，街道来人发通知，说是要断电了，让大家准备好蜡烛，不一会周围的住户冒着雪来店里买蜡烛。
黄梅花在柜台和邻居说着今年的雪真大啊，这么多年也少见，怕是电线杆子都要冻坏，大家都说着要多留点饮用水，到时候水管破了可没有水喝。
邱冬回忆，上一世的今年，好像南方确实有大规模的冰灾，大家也是很久没有出门，持续了多久没什么印象，反正开学是正常开的。
那她去找唐衡跃的计划要搁置了，这个寒假得靠她自己的努力，很烦，现在家里还没有电脑。
上一世是职高之后家里才在邱晨软磨硬泡下买了一台台式电脑，放在明年装修好的新家。
要是有电脑就好了。
她回来后无数次说起这类话了。
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要是有热水器就好了，要是有暖气就好了，要是有智能手机就好了。
要是。。。。
哪有那么多要是。
她搓了搓手心，把露指手套带上，重新拿起笔，借着窗外雪白映照进来的光线，继续写数学试卷。
过年那天，她身上穿着黄梅花买的一整套新衣服，除了鞋子，外面雪还没有化完，她把新鞋换成了雨靴。
大雪加过年的缘故，今天街上几乎没有人影，店里除了几个来买漏买的必备品的顾客，一整天都空荡荡的。
黄梅花在厨房烧年夜菜，中午他们吃了饺子，邱晨在店里仓库里拿了很多小爆竹找他的伙伴玩去了。
邱冬百无聊赖，最近除了做题，没有其它的行程，就连今天，她也不知道找谁玩。
记忆中自己好像确实跟店周围小孩不怎么说话，那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看电视，玩娃娃，年后方思思回来了就去找方思思玩。
她站在店门口踩雪，把行人踩出来的脚印扩大，两边棋牌室的老板回家过年了，棋牌室半个月没开，这半个月她的睡眠质量更好了，半夜终于不会有吵闹声。
终于就在她快踩到街道尽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出了她的名字。
“邱冬。”
是唐衡跃。
他在马路对面，一身跟邱冬差不多的穿搭，带着帽子和围巾，脚下也是雨鞋。
“你怎么来了？”哇，终于，十多天，她终于见到了个能说话的人。
“我来给你送东西。”迈过深厚的雪层，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邱冬面前：“我刚才还跟孙芊说我不记得你家在哪呢，还好没找错。”
“孙芊？她回来了吗？”邱冬怔住，她不是回市里过年了吗。
“没有，她给我打电话。”唐衡跃在口袋里搜寻东西，先掏出来一个半截手套，接着是蜷成一团的草稿纸。
最后是一个小盒子，精品店的盒子，上面用胶水沾着一个小蝴蝶结。
“喏，这是她送你的礼物，我们领成绩单那天她忘记给你了，让我给你，但是下了这么久的雪，我一直都没出门，今天奶奶带我来这边小叔家过年，我就顺手给你带来了。”
他一连串地说了许多话，把盒子放进邱冬手心。
“她说谢谢你帮她解围，这是她挑了很久挑出来的，希望你喜欢。”
邱冬双手都戴着手套，动作有点笨拙，打开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金属手链，银色的挂坠上是几个四叶草，这条比上次他们一起去珍珍精品店看到的那条还要好看。
“我回去了，新年快乐。”
他把针织帽扶正，就要回马路对面。
“对了，你要是有写不来的作业可以打电话问我，我家座机号码是0794-xxxxxx。”
邱冬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棉衣衣角：“你说的太快了，我记不住。”
唐衡跃缩在围巾里的脸露出来，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摆上：“现在也没有笔，那要不然你说你的手机号码，我记得住。”
“真的吗？那你回去给我打电话。”
“真的。”
唐衡跃不负她望，真的把她的电话号码记住了，并且晚上九点之后给她打来了电话。
街道上除了爆竹烟花，还有小孩的嬉闹声，邱晨也其中，他们在用鞭炮炸雪。
“喂，邱冬，是你吗？”电话那头有春晚的声音，他声音压低。
身后奶奶躺在沙发里已经是半寐状态，他警惕地回头观察了好几次，确认她眼睛还是闭上的，才跟话筒里说话。
邱冬把房间里的灯关掉，坐在桌前，她也小心翼翼地，刚才在楼下她跟黄梅花说自己困了想睡觉，才回的房间里：“是我，唐衡跃，那我下次就打你找个电话，你记得接。”
“好。”唐衡跃想说那就这样先挂了，沙发上的奶奶翻了个身，把遥控器掉在地上，他秒回头。
奶奶睁开眼睛，透过时明时暗的电视光看有个身影站在电话前，她哑着声音开口：“衡跃，是你爸爸打电话了吗？”
他迟疑回答：“不是，奶奶，有人打错了，我马上就挂掉。”
“好。”听到不是儿子打的电话，老太太转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躺在沙发上合上了眼。
“我先挂了，拜拜。”留下道别，唐衡跃直接把话筒扣回座机上。
接下来的日子她偶尔会给那个座机打去电话，并且期盼冰雪能早点融化，这样就可以去找他了，电话里总是说不那么清，而且她的话费如果超额太多，会引起黄梅花的怀疑。
今年的压岁钱，她仔细叠好，放在书本里，不到万不得已，这里的钱先不能用。
元宵一过就是开学，大家基本都会在元宵节之前回来，冰雪融化，路刚开始通，孙芊和方思思给邱冬打电话，说在回来的路上了。
初八，大家在奶茶店见面，带上了各自的寒假作业。
“你好像高了点。”方思思见到邱冬第一面就这么说。
“是吗？”她只觉得自己的食欲大增。
四个人大半个寒假没见，都变腼腆了一些，特别是方思思，孙芊要跟她比身高她害羞地扯着自己衣角说不比了吧，我没有你那么高。
初中三年很多人的变化真的很快，基本上一年一个样，身高和脸都在成长。
作业摊在桌上，大家纷纷翻出自己不擅长的部分，然后互相问，孙芊捧着温热的奶茶在旁边看。
她说她一会再拿出来，你们先写。
唐衡跃翻开邱冬的寒假作业，直接拿出数学那一本，他脸上开心了不少：“邱冬，你进步了好多啊，这些写完的题目基本上都对了。”
她不会写的就空着，会写的尽量认真写完。
“你的英语呢？给我看看。”方思思想看一看她英语写的怎么样了。
“为什么你的答案不见了？”唐衡跃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缺了两张。
她写不来就总想着去最后一页看，最后下定决心直接丢掉。
“我扔了，为了防止我自己抄答案。”
“哇，邱冬你现在好认真。”方思思看她的英语作业也完成的很好，而且原本不熟悉的阅读理解，她都标注好了译文。
放假之前，她们两个特地去买了英汉词典，邱冬真的很仔细的把不会的英语全部查询好了。
“看我干嘛？”孙芊心虚地回避唐衡跃的眼神：“我可写了啊。”
她说是这么说，但是没有想把作业拿出来的意思。
唐衡跃还不了解她，肯定又是在最后两天找他死皮赖脸的要作业抄。
“现在趁着大家都在，能教你，你快点把作业拿出来写完。”
在唐衡跃的压迫下，方思思的劝解下，邱冬的实际影响情况下，她终于把作业拿出来。
唐衡跃都不用翻开，看书本的崭新程度就知道没打开过几次。
孙芊戴上了痛苦面具，早知道不听邱冬瞎说了，她完全骗人，说自己也有很多没写完，陪她一起写。
结果一个下午不到，她就把作业补完了，留下孤零零的自己。
“我真的不骗你。”邱冬安慰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之前唐衡跃让买的课外作业，就是方思思说对于她来说太难的那本。
她发现一件事情，除了唐衡跃教自己的时候能进步，还有看唐衡跃教孙芊，她相当于再一次复习了课题内容。
四个人坐在一起写作业真的进步很快，初二下学期开学，他们四个更是形影不离。
下课一起走，周六周末除了写作业，就是跑去网吧，这一年cf风靡整个网吧，唐衡跃带着她们两玩起了fps游戏。
他无疑是那种学习聪明，打游戏又厉害的人。
遗憾的是方思思没有进过网吧，她还是很害怕，所以偶尔他们会抽出时间，和她去游乐园和电子城玩。
开学的第一次月考，让邱冬打心底里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选错路，唐衡跃对她数学物理的成绩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月考成绩下来，她的数学和物理都及格了，这两门直接把总分数拉上去几十分。
这四个月的单词也没白背，她现在能摸到普高的线了。
班主任在发成绩的时候对她着重表扬了一下，她的努力老师看在眼里，班上同学都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其实不想听到这样的表扬，很引人注目。
果然，一周后，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桌上摊开一张纸条，字迹很潦草，潦草到有些刻意。
班主任叫她看。
上面写着唐衡跃和邱冬早恋。
她看完想笑，好拙劣啊。
“老师我没有早恋，我和孙芊是好朋友，我先认识孙芊的。”
“唐衡跃的爸妈和孙芊的爸妈是朋友，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又住在一块地方，孙芊带着我玩，所以我们几个才认识的。”
“而且，我们周六也只是一起去奶茶店写作业，方思思也在，并没有人谈恋爱。”
她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声音清晰，条理明确，把事情直接一次性说清楚。
而且秉承着把更多的人说进来，更能摆脱嫌疑。
班主任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这小姑娘口条挺不错啊，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没有一句是废话。
“好，我知道了，你们现在处于一个很敏感的年纪啊，老师也是经历过的，虽然有些事情，你们是没有做，但是一些行为在外人眼里可能看起来就会造成误会了。”
“这张纸条呢，老师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或许是恶作剧，把你叫来呢也是想确认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没有，老师会把字条处理掉的。”
“你回去吧，继续加油，最近学习态度端正了很多，老师也很欣慰。”
字迹难认，邱冬相信老师肯定知道是谁放进来的，肯定是她比较信服的学生，要不然她也不会把自己喊来办公室。
回到教室后，几个人围在她桌子前问她老师叫她去干什么。
邱冬没说话，借着余光预瞄扫视，看看有哪个不注意这边但是又忍不住偷偷看自己的人。
左右都看了一遍，好像没有哪个脸色慌乱的人，那她暂时也猜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她直接说出纸条的事情。
孙芊易燃易爆炸型人格又上线了：“什么？知道是谁瞎编的吗？”
邱冬摇头，也没事，初中这会，早恋的人应该也不少，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的原因最根本无非有两个，一个怕她影响唐衡跃成绩，还有一个怕班上闹大了，因为都有人去打小报告，肯定很多人也这么认为。
唐衡跃躺着也中枪，上次是刘子怡造谣他偷拿家里的钱，这次又是早恋。
他现在嘴里塞着三明治面包：“太过分了吧。”
好像也不生气。
除了孙芊最想知道是谁，其余三个反应不太大。
“反正没叫家长就行，我跟老师解释了，我们几个出去玩是去写作业的。”
“你这么跟老师说的啊？”
“对啊，我们确实是去写作业的。”
那不然呢，说点什么，总不能说我们三个去网吧打cf吧。
西马路街新开了家书店，可以办借书，而且可以让学生进去翻阅，里面不止学习用书，引进了很多课外书，言情小说，漫画阿衰，龙珠，灌篮高手，偷星九月天等等。
大家下课渐渐开始传阅动漫书和言情小说，连方思思这个好学生都不例外。
周五，孙芊坐在邱冬的座位前面，手上拿着一本崭新的依漫漫刊，她与邱冬聊这一期的人物出场。
邱冬手上在抄笔记。
“呜呜呜，我的男主角，太帅了。”孙芊抱着漫画爱不释手。
邱冬翻页中说了句：“你跟唐衡跃一个沉迷漫画男主，一个沉迷棋魂，快魔怔了。”
“太好看了，你不懂。”被点名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确实不懂，她对漫画什么的一直都不感兴趣，旁边遮遮捂捂看言情小说的方思思手上的书她可能还能看一看。
方思思是个好孩子，胆小，虽然最近也对课外书爱不释手，但是她跟做贼似的，每次都异常小心，生怕被老师发现。
“老师来了。”
门口有人喊了一句，大家拔腿就往自己的座位上赶，把桌上的课外书收进抽屉里，然后开始看后门。
“骗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大家如临大敌，说老师来了的男生捧腹大笑起来，这群人真笨，随便说一说都信。
“李鹏，你找死啊！”大家瞬间放下戒备，把书又拿出来看。
“骗子！”
李鹏引起了公愤，大家嘴上对他念念有词。
邱冬长叹一口气，哎，这语文笔记怎么抄不完呢？手都抄酸了。
她沉浸在笔记本上的时候，教室后排渐渐开始安静，从最后一排安静到她中间这个位置。
身后方站着个人影，她没在意以为是哪个同学。
直到她的笔记本被一只腕上带着银色老式手表的手拿起。
邱冬没有被吓到，顺着自己的笔记本朝后看去。
这次是真的班主任。
“老师。”她声音清亮，前排很多人都听到了，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方思思把盖在课本下面的小说一股脑塞回抽屉里，动作很慌张。
“嗯，我看看。”老班冷脸，手上是邱冬的笔记本，眼神却在方思思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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