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媞本想着这位装模作样的首席定会碍于面子忍下,正垂眸佯装失落,思忖着要不要掉几滴眼泪。
不料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响起少年清润的嗓音:“这话原该是我问师妹才是。方才奉师命前来相请,怎料师妹见面便是一记腿风,倒让在下惶恐——莫非何时惹了师妹不快?”
涂山媞拭泪的指尖悬在半空,生生顿住。族里的叔伯姑姑们不都说人族最重颜面喜好场面话吗?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一个乖巧笑容:“师兄说笑了,方才实在是被吓着了,一时失态。还望师兄海涵。”说着指尖轻拢鬓发,语气愈发温软,“不是说长老正等着?劳烦师兄引路吧。”
南知阙扫了眼四周围观的弟子,淡淡道:“散了吧。”随即侧身做出相邀姿态。
待涂山媞经过身侧时,少女咬牙切齿的声音飘入他耳中:“装模作样。”
少年面色如常,随口回敬:
“彼此彼此。”
待两人抵达的时候,霜凌长老正独坐于桃树下,他扔穿着那件灰扑扑的外袍,正对着石桌棋局作沉思状。
指间棋子将落未落,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涂山媞静立一旁,心下暗忖这老头不知又在卖什么关子,面上却不露分毫。
不料南知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直接越过她,对那高深莫测的身影扬声道:“师尊,人已带到。”
方才还仙风道骨的霜凌长老顿时破了功,将棋子往罐中一扔,转头吹胡子瞪眼:“逆徒!整日没大没小!”
言罢,转向涂山媞时,又换上慈祥神色:“丫头,又见面了。”
涂山媞拱手执礼,恭敬应道:“那日不知长老身份,多有冒犯,还请长老恕罪。”
“行了行了,这儿没外人,不必拘礼。”霜凌长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朝南知阙嫌弃道,“这儿没你的事了,忙你的去。”
南知阙从善如流,随意一礼:“弟子告退。”说罢便转身迅速离去,几息间已不见踪影。
待南知阙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霜凌长老脸上笑意一敛,正色道:“随我来。”
涂山媞不明所以,疑云更甚,却未多言,只默然跟上。
二人步入一间极为空旷的圆形石室。
就在跨过门槛的刹那,涂山媞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空气微微一滞,仿佛穿过一道无形屏障,这处演武场竟布有隔绝内外的结界。
四壁上满是悬挂着的形制各异的长剑,在密闭空间里泛着冷硬的锐芒。
“接着。”霜凌长老信手摘下一柄长剑抛来。
涂山媞扬眉接过,剑柄入手温润。
虽不会用剑,她却下意识地手腕轻转,剑锋挽起一道流畅的弧线,动作利落得仿佛已练过千百遍。
涂山媞细细感受着手中的剑,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从手腕顺着筋脉遍布了全身。
她本该如此。
涂山媞的脑中突然就闪过这样的念头。
霜凌长老眸光灼灼,眼神中露出期盼之色,道:“用你手中之剑,攻过来。”
涂山媞执剑未动,坦言道:“长老,我不会用剑。”
“无妨!”霜凌长老袖袍一振,“试炼时如何应对,此刻便如何出手。”
说完又补了一句:“只许用剑,出招吧!”
涂山媞闻言便不再犹豫。她足尖踏地,磅礴灵力奔涌而出,动作一如试炼时毫无技巧地向对面的霜凌长老直劈而去。
霜凌长老负手而立,却并未执剑,剑风直面的刹那衣角微晃,锋刃便擦着鬓发落空。
涂山媞见剑锋刺空,拧身便再攻而上!
剑势如疾风骤雨,虽只用劈砍等毫无技巧的招式,但配合她灵动诡谲的身法,一时间竟在这密闭空间里打出一片连绵不绝的攻势。
涂山媞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发丝随着不断腾挪在颊边飞舞,她听到了自己逐渐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几十个回合过去,涂山媞的剑却始终没有碰到霜凌长老的半分衣角。
又一次攻击未果后,涂山媞突然腾空跃起,足尖在墙面轻点借力,只编了小辫子的满头青丝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半弧。
身形倒转间长剑如白虹贯日,直取对方后心——
就在剑尖触及的刹那,去见那道灰影已然消失,还未呆她落地,背后便传来了一道平稳的声音:“太慢。”
涂山媞咬牙,腰间狠狠一拧,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一时火星四溅!
借着这股力道,她旋身从下而上抡出一道圆滑剑弧,以破竹之势自左上向右下猛得一劈!
“好!”却听声音已在左后方三丈外,霜凌长老满眼赞叹,负手而立,连衣褶都未曾乱过分毫。
涂山媞垂眸望着手中的剑,若有所思,脑中却闪过几段儿时记忆。
幼时在涂山,她便跟着族中的姑姑们和叔伯修炼。他们教她如何吸收天地灵气,如何感应血脉之力;也曾带她辨认世间万器。
他们将沉重的玄铁锤交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拉开沉水弓;带着她在狼牙棒的尖刺间领悟刚硬,在软鞭的游走中学会柔韧……
那饮魂翎,便是她识遍世间百器后有所悟,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本命武器。
记忆不断回闪,其间刀光枪影,斧钺钩叉——唯独没有剑。
涂山一排排的武器架上,从未有过一剑一刃。
长辈们对她倾囊相授,却对所有与“剑”相关的话题讳莫如深。
可偏偏,这人界宗门,处处是剑修,人人佩长剑。
她不了解剑,自然也不会用,所以才在试炼中笨拙地将剑当柴刀乱砍,被南知阙嘲讽为“烧火棍”。
涂山媞攥紧剑柄,骨节微微发白。
在剑壁前莫名有了感应的月牙玉佩,母亲捧着玉佩悲怆的泪眼,还有涂山族中对剑的绝口不提……无数线索在此时仿佛终于有迹可循,直指一个她从未想过的方向——
她的母亲,甚至她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与这“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几息之间,她脑中已有万千思绪闪过,回忆起那日试炼的情形——
再抬眼时,却是先一步开口向霜凌长老询问道:
"不知今日长老唤我来试剑,可是因为试炼那日众剑的嗡鸣共振?"
涂山媞何等聪颖,只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其中异常,只不过今日她用剑时却并未再引发任何共振。
她不知其中关窍,想来或许跟当日的心境有关。但这些只是她的一些猜想,便并未说出口。
霜凌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神色肃然:"好个敏锐的丫头!你可知那剑鸣意味着什么?"
"不知,"涂山媞摇头,话锋却一转,"但今日初至天剑锋,路过那面剑壁时心有所感,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你想去万法剑壁?"霜凌长老摸着胡子笑眯眯,却并未立刻答应,眼中透着深意,"你可知那是何等所在?"
"今日路过时见壁上剑痕万千,多位师姐师兄皆在壁下静坐参悟,想来是感悟前辈剑意之地。"
“不错!却还不止。”霜凌长老闻言,眉宇间露出一抹傲气:“此乃万法剑壁,是我天剑峰的镇峰之宝!”
“你可知为何归一以剑为尊?多少弟子拜入我归一门下,所求不过是有机会在万法剑壁下,参悟那道据说是源自上古的无上剑意!”
上古剑意……涂山媞垂眸思索,却并未开口。
“不过——”霜凌长老盯着涂山媞脸上的表情,话锋一转:“这万法剑壁乃我万剑峰至宝,宗门重地,若要想去壁下参悟剑意,须得是我天剑峰弟子才行。”
“怎么样?要不要来跟为师学剑?”霜凌长老的一张老脸上堆满了褶子,眼中满是慈爱与期盼,刚进门时那世外高人的气质已荡然无存。
望着那双温和期盼的眼,涂山媞突然就想起了涂山上自幼教导她,风雨无阻陪她修炼,待她如亲孙女的毕方爷爷。
那自下山起便好似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始终像个局外之人的涂山媞此时却声音沙哑,她拱手执剑,深深一拜:
“弟子云媞,请师尊教我学剑!”
霜凌闻言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连声笑道:“好!好!好!那日在山下为师见到你便觉得你与剑有缘。”
他扶起涂山媞,神色温和却坚定:“剑道漫漫,望你谨守本心,找寻属于自己的道!”
涂山媞点头应是,霜凌神色愈发和煦:"从今往后,你便是天剑锋的弟子了,从明日开始卯时晨课结束便来为师这里学剑。"
“待你练成第一套剑法,为师便允你去万法剑壁下参悟剑意。”
“是。”
霜凌时不时便捋捋自己那撮稀薄的胡子,又道:“丫头,那日为师留给你的那枚玉牌,可带在身上?”
“师尊说的可是这个?”涂山媞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那枚竹青色玉牌。
“正是,”霜凌抬手并指一点,一道灵光没入玉牌中,道:“将你的灵气注入其中。”
涂山媞虽不明所以,却仍依言运转灵力。
只见玉牌内原本缓缓流淌的灵气骤然加速旋转,不过瞬息之间,"归一"二字便化作"天剑锋"三字流转生辉。
紧接着,玉牌色泽由竹青渐次转为皎洁月白——
这抹月白,与那枚月牙玉佩色泽如出一辙。
涂山媞指节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世间玉牌多以竹青、月白二色,颜色相仿倒也寻常……她暗自思忖。
涂山媞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霜凌见到玉牌变化后欣慰颔首:“此乃归一的亲传弟子玉牌,今后你便是为师亲传弟子。你师兄南知阙,想必你们已相识,往后修行上有不明之处,尽可向他请教。
涂山媞面前闪过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嘴上仍乖巧应道:“多谢师尊,弟子明白了。”
霜凌见她如此乖巧懂事,想到那个逆徒,看着涂山媞愈发地欣慰。
今日虽未再引动众剑嗡鸣,但那等机缘本就玄妙难测——更何况此事关乎……想必急不得。
倒是收了这么个合心意的徒儿,改日定要去步蘅那个臭喇叭面前好生炫耀一番……
思及此,霜凌眉目愈发慈祥,温声道:“去吧,今日好生歇息,明日莫要误了时辰。”
涂山媞垂首应下,转身欲离开。
就在她即将踏出演武场的刹那,霜凌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丫头。”
她脚步微滞。
“为师知你身上或有秘密,这才刻意压制修为。”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既入我门下,往后在归一不必再如此。万事有为师为你撑腰。”
门口有一缕日光穿过结界照进演武场,少女立在光影交界处,看不清面容。她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应道:
“多谢师尊。”
待涂山媞从天剑峰离开时,她还不知道“霜凌长老破例收亲传弟子”一事已悄然在整个宗门掀起了轩然大波,正愈演愈烈。
顶着“亲传弟子”头衔的第一重考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悄然展开。
回到云轩后,就见云梨火急火燎地从屋里跑出来,奔向涂山媞道:“阿媞!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涂山媞见云梨如此,不由得面色一紧。
“快随我来!”云梨不及多言,扯起涂山媞的袖子就跑。
鞠躬感谢各位宝宝的营养液~
【小剧场】
阿媞:死装哥。
南朋友:没词儿骂了是吧,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阿媞怒,回去连夜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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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亲传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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