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我来给你背书了。”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午休时间，前座的同学抱着语文书转身，对后座的柳安安如是说。
大家都才是二年级的学生，因为柳安安成绩好，于是就做了这个小组长，每天负责检查组员们背诵作业的完成情况。
“嗯，背吧，我听着。”柳安安接过同学递来的课本，没有翻开，随手搁在一旁，笔下写着作业。
“草长莺飞二月天……”同学背着老师要求背诵的古诗。
柳安安只在同学背完后“嗯”了一声，虽然写着作业，但心里却很难过。昨天晚上又被母亲骂了，因为她7点前没能写完作业，母亲觉得她开小差了，骂她浪费时间。
好想哭……
眼泪滴下，落在作业本上，慌忙擦掉，把头埋进手臂，不让眼泪被人看见。
草长莺飞的农历二月天啊，现在外面正是阳春三月，说的是一个时间吧。她什么时候，也能拥有正常孩子的童年呢？
不知不觉中，柳安安就这么含着眼泪睡着了。
一只金色的小蝴蝶悄悄落在她的肩头。
柳安安睁开眼睛的时候，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树林。她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这里是梦。但她忍不住穿过树林，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环境有些奇怪，天空灰蒙蒙的，感觉不到冷热，似乎脚下也没有正在走路的触觉。确实是梦啊。
林子中心有一座小木屋，木屋外有一圈竹篱笆围起的小院子，院子里有石桌石椅，和一口水井。
柳安安趴在院子门口望了望，没看到有人，院子的竹篱笆门倒是因为她的一趴而缓缓打开。
“有人吗？”柳安安轻声提问，好奇地走了进去。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没有遇到人。
走上小木屋的台阶，敲响门扉，没有人声。
小心地推了推，小木屋的门也发出“吱呀”一声打开了。
迈过门槛，走入屋内。一眼能看全整个屋子，屋内只有一桌一床一柜一窗。而床上睡着一个人。
轻手轻脚地靠近，柳安安趴在床边冒出头，看清了床上的人。
哇，是个白衣仙人。
柳安安在心里惊叹了一声，然后爬上床，仔细观察。
仙人在睡觉，睡得好安静哦。
仙人也好漂亮，脸上软软的。
柳安安伸手戳了戳睡着的人。
咦，原来仙人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吗？不是电视里拍的雪白的呀。不过，仙人果然是长发的。
“安安，老师来了！”耳边同桌的一声提醒，加上用力一推，柳安安从梦里醒来，立刻端正坐好。没有注意到从肩头起飞的金蝶。
那天晚上，柳安安又做了一个梦，这一次没有美景，只有一片漆黑。一只金色的小蝴蝶飞到眼前，似乎说了什么“拜托”，但柳安安并没能听清。不过，当早晨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停在窗边的金蝶。
朝着金蝶伸出手指，小蝴蝶果然轻轻落在她的指尖。
之后的几天，除了这只小蝴蝶一直跟在身边，柳安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小蝶，你到底说了什么呢？我没听清楚，你怎么不再说一遍呀？”趴在教室的桌上，柳安安指尖逗着金蝶，她已经给它起名为小蝶了。
那天中午，柳安安再次趴在教室里睡着了。
梦里，又一次看到了那片树林。
穿过林子，跑到小木屋外，迫不及待地推开篱笆门，在看到院中人影时急急刹住脚步，“呀！”
今天，好看的神仙哥哥醒着。
仙人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转身回眸一瞥，看见了摔得趴在地上的小女孩。
柳安安刹得太急，不小心被自己绊倒了。此刻只能自己爬起来，“嘿嘿”傻笑。被仙人看到出丑了，好尴尬。
“这位小姑娘，可知这是哪？”仙人没有嘲笑她，眼中反倒是流露了些许温柔。
“不知道。神仙哥哥也不知道吗？”柳安安摇摇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神仙？”仙人有一瞬的茫然，然后明白了她指的是谁，“我并非神仙。”
“可是小哥哥好漂亮，和电视里的神仙一样。”柳安安笑着凑上去，拉了拉仙人的衣袖，两眼发光，“小哥哥会飞吗？会法术吗？是不是打起来也很厉害？”
仙人微微皱眉，将衣袖抽出来，四下打量着环境，然后注意到了水井。走到井边，一汪清水映出容颜。他有些错愕，这张脸确实是自己没错，可并不是现在，而是年少时的模样。
他不曾来过这里，不曾住过这样的小院子，所以不会是时间倒转，重新来过。
难道……曾经听说过，人死后，灵魂会呈现一生中最美好的样子。
想要确认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血肉之身，习惯性地伸手探入袖中，没有摸到随身带着的折扇。
之前的记忆逐渐苏醒，他想起了最后那一天，他救下了他的女儿，但他确实是已经死了。
“原来，黄泉这么美？”自言自语了一句，无奈地叹息，“并非永眠？”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呀？”柳安安也双手一撑，爬上了井口，探头往下望去。
“小心。”他伸手将小女孩从井口抱下来，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多余了。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那么，这个小女孩也是已经死了吧，就算掉下去，应该也不会再淹死一次了。
“小哥哥，你不开心吗？”柳安安还被抱在手里，此刻转过头，看到了那好看的人儿有些感伤的眼神，抬起小手，想要去抚平他皱起的眉。
轻轻将柳安安放下，没有回答，反倒是提了问，“你几岁了？还记得怎么到了这里吗？”
“今年7岁。做梦的时候，偶尔会进到这里来。上次来的时候，小哥哥在睡觉，我就偷偷自己玩了一会儿。”柳安安答得毫不犹豫。
梦里？他有些意外，似乎，这个小姑娘能来去自如？
“小哥哥，你呢？你多大了，怎么会住在这里呀？”柳安安好奇地抬头。
“我……”略有犹豫，却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五十余岁。”
“哇。”柳安安没等他把话说完，都没想起来还有一问没回答呢，就兴奋地笑着拍手，“你果然是神仙哥哥！他们说，仙人都是这样，就算几百几千岁了，看起来都是年轻的样子。”
默默叹息，移开了视线。他有些惭愧，他曾经做过的事，是怎么都不配称为“神仙”的。
“神仙哥哥，你会飞吗？”柳安安再次拉了拉仙人的衣袖，眼中满是期待。
似乎是妥协了，又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女儿，对于小女孩的撒娇，总是很难拒绝呢。他轻轻抱起柳安安，“抓紧了。”轻盈地飞上树梢，抱着咯咯笑的柳安安，穿过树林。
柳安安趴在仙人的怀抱中，感受风儿吹过耳畔，兴奋地笑着，仿佛这辈子从没这么轻松过。
然后，他们来到了树林的尽头。
紫粉色的屏障，突兀地立在那里，围起了这片树林，也挡住了外面的事物。
柳安安跳了下来，她其实并不知道，但她有种感觉。这是梦的边界，如果她踏出去的话，就会醒来。
“这是……”白衣仙人抬手轻轻触碰屏障。他出不去，但他明白了，这里不是黄泉，而是一个类似结界的空间。他被人困在了这里，以魂魄的形式。
“神仙哥哥出不去吗？”柳安安眨了眨眼睛，然后自己也朝着屏障伸手，指尖毫无阻力地穿透了过去，“我出去的话，梦就会醒了。但是应该快要上课了，我得走了。下次再见吧。”
这么说完，柳安安挥挥手，转身跑过屏障。
睁开眼睛，她果然回到了教室里，小蝶正趴在她头顶。
柳安安并不是每次睡着都能见到神仙哥哥，也不是每次做梦都会去那片树林。似乎，什么时候能遇到他，并无规律。
但是，小小的安安对生活开始有了期待。就算父亲总是忙着工作，就算母亲总是对她过分严苛，但只要想到，她还有一处可以探险的秘密角落，就觉得生活还是很有趣的。
一天夜里，柳安安因为盛汤的时候，把一滴汤水滴在了桌上，于是被母亲打了。
躲在被窝里哭泣着，小蝶轻轻飞来，蹭了蹭她的脑袋。
柳安安坠入梦中，再次身处小树林。上一次被神仙哥哥带着飞，很开心。但她现在连玩儿的心情也没有，她只想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哭一场。
小声的哭泣，还是被听见了。
白衣的人儿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找到了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的柳安安。
柳安安听见了踏过草地的脚步声，自己抹了抹眼泪，“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我现在就走。”可是泪水根本擦不干净，一边抹，一边掉，心里就像是破了一道口子，泪水没了阀门。
“无妨，哭吧。”白衣仙轻轻揉了揉柳安安的脑袋。
“嗯。”柳安安闷声应了一声，干脆也不挪窝了，继续埋头大哭。
白衣仙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走到附近另一棵树下，背靠树干静静站着，默默陪着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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