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门外传来步履轻响,不一会儿又归于平静。
赵瑞灵静静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后,等门外声响消弭,又站了一会后才开门。
残风掠过树梢,只残月撒下的光辉被惊动,斑驳树影摇曳,又渐止,深蓝色的夜静谧无声,再无一人。
看来姜绍云已经进宫了。
赵瑞灵没有片刻犹豫便将脚尖转向一处,毫不犹豫的走去。
小心避开几个丫鬟侍卫后,赵瑞灵停在一处房门前。原本紧闭的房门短暂开合,赵瑞灵踏入其间,黑夜中,她的一双眼明亮又犀利,快速的扫过房间每一处。
尽管夜色浓墨,但隐约窥见的房内,干净简洁,每一处书架上的书都整齐划一,桌面上除了狼毫和砚台外,只有几张叠放整齐的宣纸,无一不昭示出房间主人的整洁儒雅——这是周符的书房。
尽管周符并不住在太子府,但姜绍云也给他置办了这间宽大的书房,周符偶尔也会来此处办公。
赵瑞灵凭着模糊的记忆在房内翻找着。
南渡之变就发生在一年后,这期间周符肯定有所准备,尽管希望渺茫,但赵瑞灵还是不打算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那个置姜绍云于死地的锦囊,以及里面的纸条和与蛮人勾结的玉牌,她一定要找出。
半柱香后,如赵瑞灵所想般的一无所获,谈不上气馁,她平静着在房内缓缓踱步,视线又再一次扫向房间的每一处,却突然定格在某一点。
她抬脚走过去,在墙壁与书架空隙中轻轻抽出一个核桃木色锦盒,其上仅积了一层薄灰,应是周符这段时间外出没有打理而来。
打开锦盒,里面是厚厚一叠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还有几幅画。
赵瑞灵一一展开,宣纸皆泛黄,上面的字迹工整却丑陋,一张一张翻过去,那些字迹从最开始的丑陋到后面越来越娟秀,直到最后面,变成记忆中熟悉的字迹。
这是姜绍云自启蒙开始所写的字帖。
而那些画,也同那些字帖一般,画技逐渐熟练至意境悠远。
周符将这些证明一个孩童成长的足迹都一一保存了下来。
赵瑞灵没看多久便面无表情的盖上盖子将其塞回原位。
呵,虚伪。
不再停留,赵瑞灵如进来一般小心又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回到房间,赵瑞灵静静坐在桌前思索。
姜绍云摆明了不信任她,既没监视她也没再找过她,将她视做空气——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而要对付周符,仅靠无头苍蝇般的寻找那些物件,是不现实的,只能用作备用方案。
而让他自行露出马脚,更不现实。
目前已知的敌人是三皇子和周符,但她毕竟没有陪着姜绍云经历过南渡之变,或许还有其他未知的敌人也未可知。
至于姜绍云……
对他和盘托出是不可行的,先不说他信不信,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接近他的机会是事小,连累这个时空的另一个她甚至引发一系列未知变故是事大,她不能冒险。
那么……
呼门外啸的狂风渗不进这间紧闭的房屋,未点烛火的幽暗爬上赵瑞灵的眉梢,眉头往下压,一双漆黑的眼中严肃至极,寒凉自她周身涌起。
此时的赵瑞灵哪还有半分面对姜绍云时的温和,浑身竖起的是随时刺出的利箭。
她缓缓抬眼,心里有了主意,
只能主动出击了。
正午时的京城人流如潮,一辆奢华的马车自街头转向一旁稍显寂静的道路,人流自车旁而过,满街喧闹被甩在马车后。
傅靳言放下车帘,转而看向对面静静靠着车壁的人:“怎么感觉最近来京城的人变多了?”
姜绍云收回看向一旁的视线,淡淡的应了声:“嗯,陛下有心加强各州城的联系,最近通关文牒要求也放松了许多。”
“就是苦了京兆尹那帮人,上下都快绷成一条线了。”
姜绍云没有回应,闭上眼静静靠在车壁上。
傅靳言知他的心里还想着今早在朝堂上所说的事,便也没有再出声打扰。
直到马车停住,没等姜绍云出声,便自觉拱手道别:“总算蹭了你一回马车,下面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吧。”
直到傅靳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车外静候的林尧才出声:“殿下,去水林间吗?”
“嗯。”
然而不多时,才行驶没一段路的马车却被前方拥挤在路口的行人阻挡,隐隐约约的争执声从前方传来。
林尧贴近车窗,轻声询问:“殿下……”
姜绍云轻揭一侧车帘:“去看看。”
在等待林尧查探的间隙
原本围堵在一起的人群散开些许,让姜绍云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一玄色衣袍的男子背对着他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一根软鞭气势汹汹的指着前方,像是在和什么人激烈的争吵着。而那男子的前方半蹲着一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脸色涨红神色愤怒,再仔细一看,怀里竟还环抱着一孩子。
林尧很快回来,贴着姜绍云掀开车帘的窗壁解释着:“殿下,问清楚了。那站着的男子喝了一点酒,被一个乞儿绊了一下,当场发飙狂竟想将人活活踹死。这人有个衙门当差的姐夫,周围人都不敢出声,如今被一个外乡人阻拦扬言要用鞭子抽死他们。”
“那乞儿就是那人怀里抱着的那个。”
随着林尧的话音,姜绍云将目光又放回那蹲着身子的中年男子,此时对方已经站起身,身形瘦弱却不失风劲,犹如一道铁壁将那乞儿紧紧护在身后,神色严肃愤怒,正据理力争。
姜绍云只看了几秒就放下帘子,淡淡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走吧。”
沾着少许泥土的车轮缓缓转动,在青石板路上留下轻浅的痕迹。前方的路人见一辆高贵奢华的马车而来,也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而就在马车走过的瞬间,原本还有些躁动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那还想甩鞭子抽人的玄衣男子见状也立马噤声,生怕惊扰了马车中的贵人。
感受到外面骤然的宁静,姜绍云丝毫不意外,只在马车行驶出一段距离后开口:“都散了?”
“回殿下,都散了。”
姜绍云轻应一声便不再说话,直到半炷香后,马车细微摇晃,林尧的声音传来:“殿下,到了。”
水林间是一座书院,坐落于京城的西北方向,这里绿树成荫,不远处的一片林里是蜿蜒的清溪,各色鲜花散落,并不密集,因此风景清丽,朝中大多文臣都居住在附近。
水林间只对朝中某些官员开放,而周符大多时间也会在此,姜绍云要想找他,并不难。
跨进院门,姜绍云在一片葡萄藤下找到正翻看书本的周符,还没等他走近,周符头也不抬地开口:“就知道你会来。”
姜绍云坐在他对面:“老师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吗?”
周符抬头看向他:“不难猜。环城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出事的百姓家属要安抚,防洪城墙的修葺也得跟上,如今空缺的知州一位,人选是个大难题。”
姜绍云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默半晌才开口:“老师不入朝堂,当真可惜。”
周符“啪”的一声放下书本,佯装生气:“你小子,又调侃上了,我可是在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他自己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这次事件翻出了多少米虫,连圣上也震惊不已,一个环城就牵连出不少地方官员。汛期来临,环城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大换血,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绍云转而询问:“老师有人选吗?”
周符凝眉想了一会,才有些勉强着开口:“放眼整个朝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到且做好的人,几乎没有。”
姜绍云接着他的话补充道:“即便有,也只会藏锋芒,避祸事。”
“看来你都清楚。”
“明哲保身,不难猜。”
周符想了会,突然开口道:“我倒是有几个人选。工部郎中赵域,隶属工部且此前监事过多次修缮;司农寺王耀明,此前在工部也待过,还有兵部侍郎的小儿子,你之前也见过,对建筑修葺很感兴趣,此前也参与过几次修葺,给出不少有用的意见。”
见姜绍云神色毫无波动,周符也无奈道:“自请肯定没有人愿意,如今情形不能一拖再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朝堂上的事我不好过多插手,与官员的相处也比较浅显,如今也只能凭着不多的了解给出一些建议。”
“嗯,这些人选目前来说算是比较合适的,但……”姜绍云放下茶盏,“赵域,虽能力不俗但不知变通,如今的环城他压不住,只会激化矛盾;王耀明,为人圆滑但太过自负,如今的环城需要的是一个既能让百姓满意也能让朝堂满意的知州,太自负只能让两边都不满意。至于兵部侍郎的小儿子……如若年龄阅历再大些确是个不错人选,而阅历太少只会被当作靶子。”
周符有些许惊讶:“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不留情面地评判别人的一面,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过今天和老师说的这些倒是让我明白了环城需要什么样的知州。”说着他站起身。
周符也跟着起身:“既如此你回去就再想想吧,朝中你总归是比我要熟悉些的。“
两人边走边说着走出水林间,周符笑道:“我就送你到这了。”
姜绍云转身的瞬间,一个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从不远处路过。
见姜绍云脚步顿了顿,周符循着望过去,自然开口:“那个人,我见过,叫刘彦,此前是福州知州,风评不错,就是太过古板。”
“嗯,我刚才也见过,是有些古板。”
周符表情不变:“如此,我看着你马车走了我再进去。”
等到马车渐远,周符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目光轻扫向刘彦消失的方向,身形却没有片刻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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