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苍盯着夏梨苍白的双唇,目光闪动。
那双颤抖的唇里似乎挣扎着想说出话来,不停噙动着,却毫无力气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双眼里含着泪水,还有祈求。
谢苍眉头挑了挑,
这么可怜,真不知谁才是受完刑的那一个。
谢苍收起灵压的一瞬间,夏梨便如溺水救起的人一般大口呼吸。
活过来了!
她抬头对上谢苍冷冷的眼神,心有余悸,浑身发抖。
不等谢苍开口她先跪了,抬手一挡,“我走,我立马走!”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朝床上而去,不敢耽搁,架起小孩就朝外面走去,
谢苍愣了下,他这才看清那脏兮兮的一团竟然是个小孩。
无鸠峰的半山腰上,只有两座小院隔空相望,夏梨飞快地从暮云居里跑出来,跑去了另一个院子里。
阿南在夏梨房间内等了许久不见她人影,一见着就是一副她衣着散落逃难的样子,他急忙接过小孩扶到床上。
小心翼翼问道:“夏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夏梨仿佛劫后余生,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正愁找不到人诉苦,这下终于逮到能说话的人,她激动地喊道:“阿南!”
阿南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夏梨今日表现得不似寻常,他差点忘了夏梨师姐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以为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双手在身旁握紧,怕夏师姐发难。
夏梨双手捧着脸耷拉下来,
“完了!完了!我好像惹到人了!我怎么能知道那房间是有人住的啊,我还把他衣服给撕了!”
夏梨说完展开手上那一坨“残骸”给阿南看,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脸上竟然皱皱巴巴地撇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怎么办啊!”
阿南:“……”
夏师姐这是在自我反省?
果然,夏师姐今日特别不寻常。
阿南看了眼她手里的衣服,破碎的白布上那银色的暗纹十分明显。
雾灵派弟子的衣袍都是有固定样式的,但这银丝线的暗纹只有一个人的衣服上有。
那就是谢苍,雾灵派的大师兄。
阿南心里猛跳,回忆着夏梨刚才说的话,他才理解到夏梨是闯进谢师兄的房间去了。
听说谢师兄被罚进鞭刑室还是夏梨去告的状,两人这不是冤家路窄嘛!
“师姐,你…有没有受伤?”
阿南竟然有些担心夏梨,他今日见到的夏梨看起来懵懵的,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法术也差差的。
“我没有受伤。”
夏梨摇了摇头,虽然差点被压扁,但是活过来了,那人放过她了。
反而她想起谢苍经过自己时苍白的样子,受伤的人好像是他,甚至挺严重的样子。
算了算了。
夏梨甩了甩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
她担心地朝床上的小孩看去。
阿南替他处理着伤口,小孩的脏衣都换掉了,身上缠了绷带,脸色也舒缓了不少,看起来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夏梨舒了口气。
总算是救回来了。
不管他是不是反派,总归是不能看着一个小孩在她面前死去。
她坐到床边,靠到床柱旁,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身体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穿书的第一天就如此兵荒马乱,不是说任务很简单嘛。
怎么一来就是地狱模式。
甚至到现在她连反派是谁都还确定下来。
她紧盯着小孩的脸,蹙着眉搅尽脑汁想了下反派的特点,想着能有什么方法确定反派的身份。
突然她灵光一闪朝阿南说道:“阿南,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
夏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她穿书来系统也没有讲清楚,她也不太记得那本书的内容。
唯独记得的是反派没有灵根,靠着**凡胎硬是从上山路上的妖兽秘境中活着爬了上来。
系统又说会将她送到到反派上山拜师的那天,等到黄昏也只等到这一个符合条件的小孩。
若不是他,夏梨真找不到反派在哪了。
阿南用灵气在小孩周身一转,然后向夏梨摇了摇头。
他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的小孩,竟能走过雾灵山那九死一生的妖兽秘境,这般毅力和天赋不是主角就是反派。
总算是找到反派了。
夏梨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没有白折腾一天。
但是,明明找到了反派,她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感觉差了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孩就觉得他不像反派,是因为长得太清秀了吗?
见夏梨在沉思,阿南不好意思打断道:“师姐,那我先告退了。”
“等等。”
夏梨回过神来想起还有事要求阿南。
阿南毕恭毕敬地转过身。
“就是,你给他敷外伤是用的什么药啊?”
“是紫云膏,师姐放心,都是药峰里拿出来的药,一定都是最好的。”
“哦哦,那能不能再给我一份啊,方便吗?”
夏梨略带请求的语气让阿南愣住了。
果然夏师姐奇怪得很,平时恨不得拿他们这些无鸠峰外的弟子当下人使,哪会如此客气。
他忙不慌将药递给夏梨。
“谢谢啊。”夏梨掂了掂手里的白瓷瓶,若有所思,又问道:“隔壁那位师兄是谁啊?他受伤了吗?”
阿南表情变了,谢苍受刑这件事大概是整个雾灵派都知道的事,并且夏梨才是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犹疑地点了点头。“谢苍,谢师兄他……他受了刑,刚结束。”
阿南打量着夏梨的神色,见她一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师姐,你最近是受伤了吗,感觉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原本还想再刨根问底的夏梨一下噎住了。
本来想打听点消息,结果差点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对。
她尽力打着哈哈,“是,最近中了毒,好像是有些失忆,小事,小事啊。”
因为心虚她头上开始冒汗。
阿南热心肠地要给她拿些治失忆的草药,夏梨直觉再多说她就要露馅了,忙找了个理由送走了阿南。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暮云居前看着木盘里的清粥,小菜,还有一瓶紫云膏纠结万分。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给谢苍送药,会不会被人嫌烦。
毕竟谢苍之前看她时都是一脸厌烦的样子。
她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啊?
眼前闪过谢苍的样子,那人皮肤白皙却不是钟乳石般的白,是一种惨白,被汗水浸透的白。
明明身上的血气藏都藏不住,应该是虚弱无比才对,但是他身子却挺得笔直,自虐般地勉强自己。
夏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人刚受刑回来,身上带着伤就见到自己的房间一片狼籍,任谁都会发火的吧。
她从阿南那里得知君行仙者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谢苍,一个就是自己。
穿越第一天就给自己唯一的大师兄留下个烂摊子。
夏梨实在过意不去。
她看着已经没法还原的衣服,太阳穴猛跳。
算了,用别的方式补偿一下吧。
*
暮云居内一人光着上身站着,背上满是狰狞的血痕,像无序的蜘蛛网拉扯着皮肉,每一次呼吸都将伤口扯开,露出里面灼热的血肉。
忽然那人身体顿住,呼吸也停住,他漠然地侧了侧脸,他的结界被人触动了,有人进了他的院子。
第二次了,夏梨,你想干什么?
第一次的时候夏梨趁着他受刑,堂而皇之地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闯入自己房间,这种被侵入领地的侮辱让他的意识陷入愤怒,越发焦躁不安,仿佛沸水一般就快要爆发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
山间冷风灌入房内,清凉的空气冷冷贴在他背部灼热的伤口上。
夏梨在门口唤了几声没人以为师兄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一着急就撞门进来了,但她也没想到,这门竟然没锁!
她不知道谢苍的房间平时没人敢擅闯,根本没有锁的必要。
看着自己蹭出血的手掌,她心想这紫云膏还是多备点的好,指不定就用上了。
她不经意地抬头却骤然僵住。
谢苍露着狰狞的背部光身站着,宽阔的背脊竟然没有一处好肉,绽开的伤口像呼吸的蜈蚣似乎还在向边缘爬,随着谢苍越发沉重的呼吸,伤口里挤出血水坠成珠子滴下。
夏梨一阵颤栗。
看着都觉得疼,突然觉得手上的小伤简直不值一提。
“看够了吗?”
谢苍手紧紧攥着白布缓慢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夏梨。
他视线阴冷,不耐,像暴雨前压低的气压让人浑身不适。
谢苍可以想象得到夏梨那幸灾乐祸的得意嘴脸,他转身的一瞬间竟然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就这样不顾师门规矩,也不顾什么修仙之人的德行道行。
杀了她吧。
从心底席卷而来的恶意冲动顿时就要付之行动。
谁知刚转身就见夏梨起身往外跑,像是有预感将被捕猎的猎物一样。
也好,跑远一点,不然他真的会控制不住杀了夏梨。
夏梨跑到门口端起什么东西,出乎意料地又跑回了他的面前。
她气喘吁吁地端着一个木盘,仰头递到他胸前,“师兄,我是来给你送饭菜和药的,我敲门了,但是没人应我,我以为你出事了才撞门进来的,你不要误会。”
夏梨一股气说完,仰着头,眼神真诚地看着谢苍。
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可能再给谢苍用灵压压制她的机会。
先讲清楚免得误会。
谢苍因为她意料之外的举动顿住了,原本心里升起的那股冲动突然失去了目标无处可发了。
他神色未定地看着她,眼里似在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这时,空气里传来一股腾腾的麦香味,温暖湿润得扑进鼻子里。
自从两百年前上了雾灵山,潜心修行,不敢懈怠,辟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人间的吃食。
无鸠峰内也两百年没有出现过热气腾腾的味道。
他一时有些怅然,却见夏梨又将木盘往自己身前推,身高不高的她只好仰着头不停靠近。
谢苍第一次如此近打量夏梨这张脸,记忆里总是狰狞又惹人厌的脸此刻竟然有一丝柔和。
干净的双眼像溪水底的琉璃,毫无杂质般殷切地看着自己。
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悠悠的鸟鸣响彻房屋。
“不用,出去。”
谢苍难得放轻了语气。
他退后一步,却没有转身。
不想让夏梨看到他背后的伤口。
夏梨本该见好就收,放下木盘走人,
但眼神却落到了谢苍手里的纱布上,那上面已经被血浸透,谢苍进来前应是在给自己处理伤口。
这人第一次见面时就那么倔,一副不想让人可怜的样子。
估计他也不会叫人来帮他处理伤口。
但背上的伤口,自己一个人,怎么处理?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开了口:“师兄,我帮你涂药吧。”
“不用。”
猜到了。
“我很有些经验的。”
夏梨并不意外谢苍拒绝,但没有当回事。
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拒绝,说话间她已经放下木盘,拿起紫云膏朝谢苍走去。
眼见她越来越近,谢苍身形一侧,躲开她。
夏梨又捧着药膏凑到他面前,仰着头劝道,“这就当是我的道歉如何?”
这样就不算是帮忙,算是赔礼,谢苍也不用觉得欠了她什么。
谢苍视线一顿,“道歉”这两个字竟是从夏梨嘴里说出来的,
说的道歉又是指哪件事。
是陷害他受罚还是擅闯他房间的事?
夏梨睁着大眼睛等着谢苍点头,全然不知谢苍眼里的纠结、疑惑快要让他的脑子爆炸了。
这不是寻常的夏梨,要给他疗伤又要给他道歉。
谢苍手攥着眉头,脸色难看得夏梨都看不下去了,怕是失血太多快晕倒了。
随即也不等谢苍点头同意,轻巧地像一只翠鸟绕过谢苍,来到他身后。
随手拿起桌边的纱布,将紫云膏倒在上面,轻轻地敷在伤口上。
谢苍身躯一抖,不知是伤口的刺激还是夏梨冒犯的行为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
“师兄,别动,不然伤口要感染了。”
谢苍喘着气身体有些僵硬,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拳头攥紧了又张开,竟就这样让夏梨处理下去,
夏梨动作也紧张,每次手指擦到谢苍背部,都能感受到紧绷的肌肉一颤。
伤口又流出血来。
这样怎么包扎嘛。
“你放松一点。”夏梨因为反反复复的伤口绷开,有些无奈,只好温柔得劝他。
谢苍听着这话睫毛颤了颤,有意识地将身体放松了下来。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处理完伤口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师兄,好了。”
谢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里夺去白瓷瓶,独自走入里间,一挥手落下帷幔。
冷静又克制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出去吧。”
夏梨听着他冷淡的语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好吧,没有让她滚出去,算是进步了。
也不知为何谢苍一见面就对她敌意那么大,莫不是他与原身有什么仇?
夏梨直觉不能这么两眼一摸黑了,这个世界很多事她还没有弄清楚,若是一股脑莽撞行事,怕是拯救反派的任务还没开始,先步履维艰了。
正准备去找阿南多询问点与原身相关的事,结果刚进门就见阿南在她房中。
她顺着阿南视线看去,只见那个小孩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休息。
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却终于生出点血色,清秀的细眉,圆润小嘴像个好看的小姑娘,男生女相是个好观相。
夏梨笑道:“你醒了?”
小孩抬了抬长长的睫毛,抿着嘴点了点头。
夏梨见他有些谨慎,主动介绍道:“我叫夏梨,你的名字呢?”
这是原身的名字,与自己有一字之差,但是她挺满意的。
“赫无治。”
夏梨闻言默然,看向男孩的眼神多了几丝感同身受。
名字承载了父母的期望,谁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名字有个好兆头。
无治。
只怕这孩子也跟自己一样,亲缘浅淡。
她穿越前的名字是夏离,离开的离。
只是她也无法向父母询问这个名字的由来了,这个名字是她爸妈写在襁褓的纸条上的,襁褓包着一个有兔唇的女婴在盛夏时节被放在了蚊虫萦绕的公园里。
她当初之所以会看这本书,就是因为里面的这个角色夏梨,有着与自己名字一样的发音,但是比她的名字美多了
夏梨又是顶级仙门里的二师姐,身世好法术高,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夏梨心里生出了一点羡慕。
但是当她继续读下去,却发现夏梨心肠狠毒,对人残忍,是欺负主角的炮灰女配,没等到被主角收拾,先被重返屠杀雾灵派的反派割喉戳眼。
原来她曾经也欺凌过反派,属实是主角反派都恨之入骨,无处可逃的小炮灰。
夏离越看越愤怒,却对被夏梨欺负的反派渐渐共情。
气得她扔掉了这本书,再也不看第二遍了。
也因此很多剧情都不记得,唯独记得反派很惨,比自己还惨。
系统为了完成任务,只好重新帮她概括了下剧情,夏梨只记得了几个重要的节点,其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那么既然没有疑问了,现在就立刻将宿主传送到反派入门派那天哦,系统自动会给两位创造各种接触机会,最后附加送您一个反派不黑化宿主就不死的buff,增强你的拯救体验,祝您旅途愉快!】
“等等,等等!”
夏梨猛地回过神来,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清楚,但她的声音却淹没在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中,还未说完就被传送走了。
系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接任务了,
它眼神瞟到屏幕,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
日期是不是多打了个零?
系统有些忐忑地查询了一下反派目前的状态。
红色的进度条刺眼地发着光。
它冷静地关掉了界面,当作没看见。
【宿主自求多福吧】
*
从阿南那里听到赫无治没有灵根爬上雾灵山的惨状时,谢苍沉着脸不言语,七岁的他也是这番惨状。
他清楚是怎样一种绝望才驱使一个小孩闯过密林的秘境,也清楚仙门上的阶梯有多冰冷。
众人看他奄奄一息,都以为他道行太浅,灵力不足没有天赋,没有长老愿意收他。
他趴在仙门前整整一夜,最后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去了外门求了个打杂的位置。
也因此他对赫无治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阿南转而又说道夏梨从仙门救下赫无治,又想方设法将赫无治留在无鸠峰,还要为他求师尊收他为徒。
谢苍听罢平静的脸上露出茫然。
夏梨救了他?
若是任何其他长老同门救了赫无治,谢苍心里都不会有任何奇怪的情绪。
但偏偏是夏梨。
她颠倒黑白将自己送进了鞭刑室受刑,却又善心大发在外面救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孩。
她怎么可以一边这么残忍,一边又如此……
谢苍捏紧了拳头,体内灵气又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开始横冲直撞,整个人被撞得思绪混乱。
鬼使神差地,他冷冷说了一句:“去告诉夏梨,无鸠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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