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梨坐在椅子上已经一个时辰,虽然当时呆呆地跟着谢苍进了房间。
但进来后她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啊,连个窗榻都没有。
这怎么睡?
她偷瞧谢苍,发现他神色淡然,对房间内只有一张床的事实毫无反应,径直坐在床边闭眼修炼。
夏梨心头犯嘀咕,难不成对谢苍而言,眼里对男女之别并不在意。
是她反应过度了?
她拿不准安静地坐到了窗台边的木椅上,手肘靠在桌上撑着头等谢苍修炼结束。
这个姿势实在太适合睡觉了,没多久她就哈欠连天,头重重地点下,她惊醒一看。
谢苍还坐在床边平静地修炼着。
夏梨不好打扰,只好继续将手撑住脑袋,脑袋在桌上留下的影子随着烛火一晃一晃。
突然,她以为自己将从悬崖摔下去了,失重感让她猛然惊醒,但脑袋已经不可阻止地朝桌面撞去,动作太大背上的伤口也有了裂开的趋势。
夏梨一时不知是哪边更痛,前后都像在被拉扯一般,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死命咬紧牙齿来抵御这疼痛。
这时她疼得泛泪的模糊视线里见到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前。
她抬头一看,谢苍站在她身前皱着眉头,表情不虞,“不愿意上床睡觉?”
夏梨顿时傻掉了,还真要一起睡啊?合适吗?
但她一瞧谢苍的神情很坦然,倒显得她想多了。
她羞得脸颊通红,磕磕绊绊地替自己找着理由,“我看你一直在修炼就没敢打扰。”
夏梨说着轻轻揉了揉自己撞疼的额头,从眼里挤出几滴眼泪。
谢苍紧皱的眉头松开,见到夏梨沮丧的模样他有些呆滞住,胸口闷得慌,夏梨轻揉额头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
谢苍犹豫着伸出手却在夏梨抬头的一瞬间又将手背回身后。
他刚才在想什么?
谢苍升起一股闷气,气他自己,不知所谓。
他闷闷地开口:“去睡吧。”
夏梨见此也不扭捏了,她困得快倒下去了。
洗漱完一个大扑倒在香香软软的被子上,脑子顿时就陷入云朵里一样舒服得飘了起来。
她用仅存的那点理智给谢苍让出了半边床,然后就呼呼大睡过去。
谢苍看了眼床上的人,目光沉沉,转身背过去站定片刻。
半晌才念了遍法诀,将房间护在结界内,规规矩矩地躺在了夏梨给他留出的半边床铺上,双手放在胸前,显得拘谨又不自然。
窗外原本的风声,枝叶声,那些细碎的声音都被结界隔离在外,一时这房间内竟安静得如深潭中一般。
一点点声音都清晰可闻。
谢苍数着自己的呼吸,可是夏梨的呼吸声却强过了他的思绪,再怎么都无法忽视掉。
悠长缠绵,似乎还冒着热气。
谢苍无可避免地想起夏梨喝醉后倒在自己身上,扑洒到脖颈的呼吸。
还有脖子上那一触即逝的温润触感。
谢苍心里一跳,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着他,顿时他像掉入了岩浆,混乱地冒着气泡,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异常和危险。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总是被夏梨的举动拉扯着,这让他有点恼火。
夏梨。
谢苍没注意到自己轻喃出了这个名字。
一声黏黏糊糊的回答出现在耳边:“到。”
谢苍愣了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偏过头去,下一刻却绷紧了肩头。
夏梨睡觉不老实,不知何时已经将头转到了他这边,靠得如此之近。
温热的呼吸扑洒到他脸上,谢苍屏住了气息。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谢苍失了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轻启的双唇上,仿佛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又落在自己的皮肤上。
他目光游移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再到她的双眼——依旧紧闭着。
她睡着了?
他又唤了声夏梨,夏梨黏黏黏糊糊地答应。
谢苍侧身撑起手臂看她,虽然答应了但人确实没醒。
正当疑惑时,他想到或许和酒醉那天是一个情形。
他试探道:“夏梨,坐起来。”
夏梨听到命令如木偶般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但浑身却仿佛没有一块骨头一样,身子东倒西歪地就要软了下去。
眼见就要摔倒了,下一刻却被稳稳接到谢苍怀里。
谢苍右手环抱在她身后,他怔愣片刻后才反应到自己在干什么。
手掌虚虚撒开,他本该立刻将夏梨松开,将她扔回床上去,但是……
怀里人在轻柔规律地呼吸着,似乎让她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竟然在他怀里蹭了蹭,细散的头发扫过他喉结,毛茸茸得痒的慌。
他恍惚间放不开手,就这么虚虚抱着。
轻账内连风都吹不进来,时间仿佛凝固成一团朦胧的氤氲,谢苍只觉身处在梦间。
过了许久,夏梨嘴间泄出一丝痛苦的呻吟,谢苍低头看去,才发现她额头渗出冷汗,痛楚在眉间展露。
谢苍低声问道:“哪里疼?”
还在梦里的夏梨听到谢苍的问话,仿佛醒着一般回答道:“背上。”
谢苍将手放置在她背上,从掌间散出一缕冰亮的灵气,缓缓注入体内。
“知道疼还去?”
明明是责怪的语气,却夹杂了些温柔的欣喜。
夏梨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背上的疼痛似乎在慢慢缓解。
谢苍收回手,抚开她额间被冷汗沾湿的一缕头发,问道:“这么疼下次还去干这种蠢事吗?”
“不去了,太疼了。”
夏梨嘟囔着。
谢苍怔愣住了,显然这是他期望外的答案,心头竟然涌起一股失望。
他脱口而出:“不行,你要去。”
你要愿意为了我去受伤。
哪怕再疼你也要去。
谢苍盯着夏梨酣睡的脸越发生气,目光变得阴冷又偏执。
他明白此刻的夏梨说的才是真话,那是她最真的想法,她后悔了,后悔替他澄清名声,后悔替他挨雷鞭。
谢苍心里像被钻进了一只蜈蚣,不停啮咬着他触动的心脏。
谢苍指腹温柔地缓慢滑过夏梨的面庞,忽地一转,用力扣住夏梨下巴。
他被诬陷的一切都是原来那个“夏梨”的错,跟眼前人没有关系,理性告诉他夏梨就算不管自己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依旧抑制不住地愤怒。
是夏梨在秘境里救了他一命,是夏梨要对他好,是夏梨舍不得他的名声宁愿站在自己最害怕的雷电下也要替他澄清事实。
既然给了他,就不要收回去。
谢苍用眼睛描目着夏梨的喉结,脖颈,嘴唇……他的嘴唇随着呼吸张合,幅度轻微。
心里忽地生出一股燥热,他若有似无地感受到自己对于夏梨有一种掌控欲。
只要想到那天夏梨挡在他身前的样子,心里会生出一种温流涌动的舒适,仿佛胸腔都被填满。
他希望夏梨永远都要是这个样子。
希望她所做的都是自己期望的,甚至她脑子里想的都最好是自己希望她想的。
当她说出一些自己不想听到的话时,他立刻就会焦躁不安。
谢苍清楚从秘境那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苍说不清这种掌控欲的来由,也说不清他究竟想从夏梨身上得到什么,一种冲动在内心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当看到夏梨关心赫无治时,那种掌控欲伴着恐慌从心底迸发出来,他抑制不住地发怒。
谢苍放开手,用指腹摩挲着夏梨的眼皮,薄薄的皮肤下是那人总是亮得如琉璃的双眼。
她的目光、她的关心、还有她所有的一切,最好都是自己的。
而不是还会属于另一个人。
赫无治。
谢苍咀嚼着这三个字,脑子里冒出夏梨喝醉时说过的话。
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赫无治。
为了不让他入魔。
她对赫无治有一种异常的执着,若是赫无治入魔了呢?夏梨还会如这般一样对他吗?
他问道:“夏梨,赫无治入魔了会怎样?”
夏梨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眉毛拧成了结,“不会的,不可以入魔。”
“你会抛弃他吗?”
夏梨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眉头皱得更深,眼球在皮下转动,嘴唇也在不停翕动着,但却始终吐不出答案。
夏梨坚信只要好好对待赫无治,让他对人性对未来有怀一点点希望就够了,这点希望一定不会引他走向歧途,赫无治绝对不会黑化。
但是她从未想过失败的结果。
这道难题将她难住了,她不安的瞳孔在眼皮下乱动,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谢苍的衣服,紧紧攥着,仿佛在做一场噩梦。
谢苍心头一软,舍不得再逼她,“好了,不用回答了。”
夏梨终于安静了下来,谢苍不知这问题对她而言这么为难。
那种神情好似即使赫无治是残忍可怖的魔族,夏梨也会犹豫要不要抛弃赫无治。
他对于夏梨就重要到了这种地步吗?
谢苍眼神冷了下来,低声问道:“我和赫无治之间,你会选谁?”
谢苍紧盯着她嘴唇缓缓张开,似乎下一秒答案就会脱口而出,他心跳得极快。
就在夏梨说话的一瞬间,谢苍出手捂住了夏梨的嘴,将答案按回了夏梨心里。
他退却了。
别让我知道了,我怕我真的会杀了赫无治,
那样你会恨我的。
*
夏梨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床时见谢苍坐于桌前喝茶,不知为何她敏锐察觉到谢苍身上渗出的戾气,夏梨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他这脾气源头是不是她。
她昨晚睡觉很老实吧……应该。
直到在药堂吃早饭时,谢苍脸上的冷意都未曾消散。
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又是几个小孩最为活泼,说不完的话。
这顿饭吃完他们便要赶路了,夏梨提起清茶感谢道:“谢谢你们招待了,等我们从天河城回来再请你们吃饭。”
一句话结束,陈三溪和秦虎都张大嘴呆住,薛神医有片刻惊讶,随即嘴角一撇,语气带着嘲讽的意味:“如今的修士都绕着天河城走,你们竟然要进去?早说想死,老夫当初也不必救你们,嗷嗷嗷……”
薛神医尖叫起来,面上痛苦万分,秦虎在桌下用力踩着他的脚,“不要乱说话。”
陈三溪满脸担忧地看向夏梨,“师姐,你知道去到天河城的修士都死了吗?”
夏梨点点头,她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从来都是过着平凡人生的自己,哪有遇到过这般危险的境地。
但经过秘境那次,夏梨好像在终于直面了这个修仙世界的一切后,才明白谢苍一直以来面临的都是什么。
反而他对危险没有那么不容易接受了。
她瞥了眼谢苍,他冷淡得雪白的模样仿佛从未经过杀戮。
经历那般生死险境却还一如既往的淡然,支撑着他的信念到底是什么?
过去的生死似乎没有在他的勇气上削减一分一毫。
夏梨又看向阿南和赫无治脸上,两个年轻的少年虽然竭力保持镇定,眉目间却也露出一丝担忧,让人也不禁感染到他们的紧张和害怕。
毕竟这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一趟旅程,谁能不害怕。
阿南侧头看了眼谢苍,身子似乎松了口气,没有那么紧张了。
夏梨脑中突然刺过一道雪亮的光,她恍然大悟。
她舒展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对陈三溪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她的语气坚定又放松,说的声音也足够大传递出坚定的信心,让它稳稳传达到阿南和赫无治心里。
总要有人足够坚定扛起责任,才能让要保护的人放心。
所以谢苍才从不表露出害怕的一面,他的沉着和冷静是师弟们的底气。
谢苍撩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夏梨一眼。
夏梨注意到谢苍的目光,回看过去,眼里带着笑意。
谢苍愣住,仿佛那眼神里传达的是一种理解和相信。谢苍一瞬有种自己被夏梨看穿的错觉,他心脏怦怦跳,急速的血液蹿上脑门,他抑制不住地生气。
却突然察觉这种气愤没有来头。
谢苍眼瞳颤动了下,运转灵气将热气散去,恢复了心内的平静。
秦虎小心翼翼地踢了下陈三溪,陈三溪莫名其妙地看着秦虎,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秦虎又给他使眼色,眼睛瞟向谢苍,陈三溪依旧歪着头,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几番使眼色不成功,夏梨几人已开始收拾行囊要起身了,秦虎无奈之下着急地一拍桌子,磕磕绊绊地说道:“谢……谢师兄,天河城那么危险,你要不要……要把这把剑也拿上。”
说完他又钻到桌子下倒腾,剥开绕了一层又一层的布袋,从中拿出一把剑。
夏梨看到剑柄上那个明显的窟窿眼,问道:“这是在那个秘境里你捡到的那把剑是吧?”
秦虎点点头。
从秘境里捡出这把剑时,它已经生了锈,剑身黯淡无光,说是破烂真不为过。
但如今这把剑却光泽有度,一见便是秦虎有好好养护,打磨了许久,那些陈旧的刮痕和锈迹都消失了,这把剑竟然有了股凛凛的寒意。
秦虎这么心爱这把剑竟然也愿意送给谢苍,这小孩还真舍得。
“这剑你怎么想到要送给谢师兄呢?”夏梨问道
“因为,额?因为……”秦虎有股说不清的感觉,每把剑都有属于自己的主人。
即使锈迹斑斑谢苍拿着这把剑在秘境里都能挥洒出滔天的剑意
那时他就感觉到,这把剑——是属于谢苍的。
“因为这是我的剑。”
谢苍冷冷地说道,他的目光一点都没放到过剑上,也没有接过来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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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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