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里让百悦最招架不住的一个项目就是跳楼机,那种濒死的失重感让人崩溃。
下坠,下坠,还是下坠。百悦感觉自己现在就坐在跳楼机上,加速坠落的跳楼机让百悦张大了空空的嘴巴,虽然什么也喊不出,但是百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瘪了,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溜了出来。
这种强烈刺激让她的身体产生了防御的自救,她的腿在空中僵硬的绷直,随着再一次的下降,她无力的腿重重的落下。
“咚——”百悦的脚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紧接着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手上戴着的手表不停的闪着警告的红光,百悦用手紧紧的攥着胸口的衣服,好像有无数匹马从她胸口奔腾而过,它们的铁蹄把她的肋骨踩折,骨头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了她柔软的心脏,百悦痛的不敢吸气也不敢呼气。
这时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话声,百悦没法动弹,在电话挂断的下一秒,铃声又响起了,百悦费劲的撑起身子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电话。
“有时间吗?”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对方开门见山的说,“我发个位置给你,我们中午见一面。”然后就挂了电话,没给百悦留有一丝拒绝的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百悦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晃眼,百悦起身时发现了掉落在地的香水瓶,她捡起来放在床头,接着她走到窗户前关上开了一整夜的窗,小区里艳阳高照,大地被晒的干焦挣裂,百悦低头看了一眼脚底踩着的干燥的地毯,好像水汽在一夜间挥发不见。
百悦看了眼时间,也该去赴约了,她在出房间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她摸了摸鼓起的衣服口袋便出了门。
咖啡厅里,一个女人悠然的享受着手里的咖啡,在她等百悦出现的时间里,女人回忆起了两年前她和百悦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一个初春的傍晚,她马上就要下班了,这时有人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
“冉教授,您好,我是百悦,很抱歉这么唐突的来打扰您。”百悦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礼盒站在办公室门口。
“是王敦让你来找我的吧,他跟我打过招呼了,进来吧。”冉彩云上下打量了一下百悦,随后她去拿了个干净的纸杯接了水放到百悦面前,“喝口水吧。”
百悦进门后,她不声不响的把礼盒放在一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等冉彩云把纸杯放在她面前,百悦礼貌的道谢后,她便拿起纸杯咕咚咕咚的将水一饮而尽,冉彩云看她喝的这么急,喝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唇,有些意外的说,“你好像很渴,”她便起身又去拿了个水壶过来,“之前烧的水现在不太热了,原谅我只能让你将就一下。”
“麻烦您了,我自己来。”百悦连忙起身接过冉彩云手里的水壶,想起刚才自己喝水的动作多少有些豪迈,所以这次她多少克制了一下。
冉彩云趁百悦喝水的时间再一次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百悦从进来就神情严肃,但这不像是因为她紧张或是拘谨,而是她天性的阴郁,虽然冉彩云也说不清这种阴郁从何而来。
“王敦之前和我说,说你这周末可能会来找我,我没想到你会提前来。”
“对,原本是计划周末来拜访您,可是王敦跟我说,他说您可能有办法能帮我,然后我就立刻出发来了这,所以冉教授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时间,回家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百悦像是有预感的朝冉彩云的办公桌上瞥了一眼,她看见了一副相框,只不过那副相框背对着她,她不知道相框嵌着的那张照片拍的什么。
百悦收回目光,她沉吟一会儿,说:“冉教授,您真的有办法帮我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冉彩云惊愕的发现百悦那双深陷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星光亮,像是经历了漫长冬天的干枯的树,大家都以为这个植物已经死了,但是如果掰断它的枝干,你仍旧能摸到湿润的树芯,百悦之前带给冉彩云消沉的形象在霎那间烟消云散。
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百悦马上沉不住气的前一秒,冉彩云开口说:“关于你的故事我不好奇,也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冉彩云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百悦两只手绞在一起,她认真到快要窒息的盯着冉彩云等着她下文,冉彩云接着说,“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
百悦眼角的肌肉隐隐颤抖了一下,她说:“我相信。”
“好——那我就坦诚布公的和你说了,”冉彩云深深吸了口气,“我可以让你经历人将死之时的那种濒死感,在弥留之际,你的灵魂会脱离你的□□,人的灵魂上天入地,无处可去又处处可去,你的灵魂会走完你人生中最后一段路程。它会穿越一段隧道,在隧道的尽头你能看见一些亮光,或者看见早已死去的挚爱亲友,你会看见这一生你与他们发生的点点滴滴。”
“走马灯?”百悦插了一句。
“对,简单来说就是走马灯,就像是看了一遍你人生的录像,在经历完死亡体验后你又会被重新拽入人间。”
“可是我不是要回看我的人生,我要的是改变!我想改变过去,我要把她带回来!我这样做不就是将一盘磁带反反复复地播放,每次播放的内容,从头到尾的起承转合一定是绝对的一致。这样根本不会有改变。”
“会有,会有改变的,”冉彩云决断的说,“我问你,即使我再次处在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情况下,难道每一次我的选择都是注定一样的?我也可能做出不同的选择,我并非注定要做那个选择的。”
“所以,利用你说的这种方法我就能改变我的人生,只要能改变那一点点,那一个选择就行,我就可以把她带回来了?”
“按道理来说是可以的。”
冉彩云解开她的上衣外套,她从外套内面的一个隐秘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瓶,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香水的小样。
“如果你睡前有喷香水的习惯,你也可以把这个东西混到你的香水瓶里,这样还能多用几次,”冉彩云用两只手指捏着那个小瓶,在马上要递给百悦的时候她的手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百悦迷惑的看着她,她的两只手停滞在空中。
“我刚才说的这个办法,也只是从道理上来说,我一开始和你一样,也是为了一个人,我想把他重新带回这人间,可是这么多年来,我无数次游走在生死的边缘,一次次的通过假死回到过去,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改变,最后一次我差一点就要回不来了。”
冉彩云瞪大眼睛去看百悦,她又强调了一遍,“我差一点就要回不来了,你懂吗?”她的音调带着某种恐怖的提醒。
百悦面不改色,她镇定的说:“我知道,我不怕回不来。”
对于百悦这副无所畏惧的口气,冉彩云叹了口气,“事先跟你说明白,这种方法很损害你的身体,特别是你的心脏,次数多了你可能会心力交瘁而死,也可能在你□□死亡之前,你的灵魂会先一步灰飞烟灭,那样你就真的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百悦看了冉彩云一眼,她用手把冉彩云紧握的手指一个个抠开,把暴露在冉彩云掌心的小瓶小心翼翼的如视珍宝的拿了过来。
“谢谢您,冉教授,感谢您给了我一个能偿还我罪过的机会,我一定会成功的,成功的把她带回来。”
从那次以后,两年间,冉彩云再也没见过百悦,也从来没联系过她,这次她之所以心血来潮的给百悦打电话,是因为冉彩云她好奇,她想知道这几乎不可能改变的结局最终会是什么结局。
咖啡店门口挂着的铃铛忽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冉彩云抬头,她原以为不会来的人来了。
“对不起,来晚了。”百悦坐到冉彩云对面,她口气有点喘息的咕哝,“最近总是迟到。”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没给你点,我喝了一杯,这家的咖啡还不错。”
百悦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菜单,“这家咖啡很出名,不过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我今天就先不喝了。”
“你身体不太好?”冉彩云反问了一句,她打量起百悦,要不是百悦说她还没注意到,她发现百悦和两年前不一样了,她头发变得更长了,不过今天她的头发有些杂乱打结,像是野草,身上穿着的外套也是皱巴巴的,和两年前的她比起来,现在眼前的百悦毫无生气,是憔悴又苍白的。
冉彩云低声说道:“我之前提醒过你,这个很损害身体,你撑不住的。”
百悦沉默的盯着冉彩云,和两年前相比,冉彩云的气色变得好多了,两颊红润,神采奕奕,“你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冉彩云眼里掠过一丝阴影,她笑了一下,说,“你知道吗,在我用那个方法之前,我闭上眼睛睡觉,我一次都没有在梦里梦到过他,后来我努力那么多次甚至命都要没了也没有改变什么,没办法,我只能放下,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到梦里来找我,他竟然跟我说他不恨我,他原谅我。”
冉彩云眼里噙着泪水,“虽然这个改变不能把他带回来,但是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百悦抽了张纸塞到冉彩云手里,“我也有了点改变,回到过去的我变得对她无情无义,让她很伤心。”
“那就收手吧。”冉彩云声音柔和的追着说。
“不!不能收手,”百悦情绪激动的叫道,“虽然这个改变让我很痛苦,但是它已经奏效了,我相信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个残忍的变化一定能拯救她。”
“百悦,你清醒一点,再来一次你很可能就死了。”
“没了她我活着还干什么,”百悦脸色由白变红,“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对不起她为她的梦想付出的努力,对不起她母亲为她下的决心,也对不起我如此深深的喜欢她。”
冉彩云在知道这个结局后便离开了,她知道,她无法改变百悦。
百悦坐在咖啡店的软背座椅上,她的胸口一阵阵的发痛,她伸手去摸口袋,可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药瓶而是几颗糖,是那几颗喜糖,百悦盯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接着这几颗糖果就从她手中掉落在地。
她倒在了软塌塌的座椅上,可是眼神却直直的注视着落地窗外,在她视线变模糊之前,她看见一个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那个人越走越近,接着店里的门铃响了。
有人在和她说话,可她听不清,突然一股巨大的声音灌进了百悦的耳朵,冲开了她紧闭的双眼,她躺在一条青石椅上,头下枕着的是一个人的大腿,她侧过脸,那条河还在,河的对岸坐着一对情侣。
那对百悦从来没见过的情侣不是别人,就是她和林千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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