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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叛乱

“邵海。”张琛正色说道。

“哦?”宇文泰微微挑着眉,“他可是东闵海州人。”

“东闵解放,不费一兵一卒,且没有百姓伤亡。”卫昕眼神流转,“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事。不过,这有没有可能是世家与刺史的障眼法?”

宇文泰喝着茶,不动声色。

“常康与韦汾向来不和,只不过是出于公事。”卫昕打开花卉折扇,“如今,他俩不和的事情,竟然传到金城来!秦王,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出城投降,是要保存实力。”郭济眼神赤热,“言之大甘,其中必苦[1]。韦汾对东闵的人事定调,本来就应该要问过主公,但是他没有问——”

韦汾听着赞美,得意忘形。

“这世家与刺史铁定要捧个傻子。”郭济说,“待君臣不和,将相不明的时候,再给金城与主公致命一击。”

“正四品的秦王府副都护邵海前往东闵黔州担任监军,安抚军队。”宇文泰眼神倨傲,“加封常康为从二品的开国县公,命他捉拿韦汾及其家人,押入金城御史台受审。”

“二爷,要给邵监军一封郡令与亲笔书信。”卫昕眼神妩媚,“不然,常康放不开手脚,邵监军很难办事的。”

“嗯。”宇文泰看向张琛,“郎清,你负责攥写令书,说要他秘密捉拿韦汾,与邵海共同领军。”

“是。”张琛离去。

“斐然。”宇文泰说,“以秦王钧令的名义发,说东闵即将进行田亩改革。”

“微臣领旨。”郭济说道。

卫昕心中冷笑。宇文泰派常康与韦汾去东闵,本就因为两人不和,打仗安排均要事事请示宇文泰。常康时时举报韦汾,宇文泰拿捏分寸,让他们互相牵制。结果,这两人合作,未经宇文泰同意,擅自将东闵节度使方俊处死,送人头进金城,以此邀功。宇文泰只能按照一等功奖赏他们。现在,韦汾犹如鱼入大海,似有在东闵称霸的意思,不经宇文泰批准,擅自加封东闵官员,邀买人心。宇文泰不相信他们两个人,只能通过加封常康,使其杀害韦汾。

七月二十九日。

秦公府,后院。

戍时。

荷香销晚夏,菊气入新秋[2]。

晚风吹拂,夏意吹散。卫昕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邵海一袭晴山色平绣道袍,戴着青玉冠。

“主子。”芸香凑在卫昕耳边,“副都护来了。”

卫昕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微臣邵海见过张夫人。”邵海行礼如仪。

“副都护。”卫昕微微欠身,“秦王在正厅。”

芸香给卫昕披上披风,系好带子。

“微臣知道。”邵海说,“秦王要我去东闵做监军,是何用意?”

“臣子揣度君上。”卫昕正色说道,“是为自保,还是别有用心?”

“副都护。”余白进入后院,“原来你在这呢。”

“一时看到荷花,移不开步。”邵海哂笑道。

“张夫人。”余白行礼如仪。

卫昕点点头,看向邵海,说:“还是国事要紧,副都护还是去吧。”

邵海跟着余白离开后院。

卫昕重新坐在躺椅上,看着满池的荷花。

“主子。”芸香说,“这副都护不想去东闵?”

“芸香。”卫昕拿着团扇遮住唇,“障眼法。”

“他若去,就成了秦王掌心的一条鱼?”芸香戏谑道,“监军,什么时候轮到他?他又不是秦王的心腹?”

“是‘心腹’还是‘心腹大患’?”卫昕冷不丁地看向他。

“秦王担心,东闵的人心不服?”芸香实话实说。

“只是假意投降,何来的心悦诚服?”卫昕说,“百姓期盼的是有地有房,有粮食。南疆的田亩政策深入民心。现在此法在北朔,东闵也要展开。”

“那么东闵世家,黔州方家不足为惧。”芸香皱着眉头,“定州王家,益州吴家早已让秦王斩草除根。”

“就剩下邵家了。”芸香恍然大悟,“秦王要除邵海。”

“何以见得?”卫昕戏谑道。

“邵海其心不正,且常有愤愤不满之色。”芸香试探道,“秦王以高官厚禄,麻痹其心。等到东闵人心思归,就是他的死期。”

卫昕摸着她的脸,说:“长进了。”

“主子教导得好。”芸香害羞道。

“邵海有功。甘家的水军是他牵线搭桥。”卫昕正色说道,“邵海有过。逾明剿匪,还有檄文,他都要暗中参与。足见此人泯灭良心。”

“主子想要除掉他吗?”芸香劝慰道,“老爷的事情,他可是鼎力相助的。”

“做人不能太重情义。”卫昕循循教导,“世上只留空心人。”

正厅。

“云川。”宇文泰喝着茶,“韦汾实在可恨,实有谋反之心。”

“秦王的意思......”邵海正襟危坐。

“常康为主将。”宇文泰正色说道,“你是监军,要协同常康管理军队。”

“主公。”邵海看向他,“邵海定然不负使命。”

“嗯。”宇文泰拍着他的肩,“我要加封你,为从三品秦王府都督兼云麾将军[3]。”

“谢主公。”邵海行礼如仪。

“这是秦王府都督腰牌。”宇文泰将令牌递给他,“若是常康有叛逆之意,你也可便宜行事。”

“是。”邵海说。

八月初二。

秦王宇文泰让中书省草拟钧令,正式册封舒琳为王太后,张依为王后。

八月五日。

东闵,黔州刺史府。

“你说,秦王要派官员来东闵,试行均田制度。”宋耸说,“这韦汾不是说,东闵制度与方俊在时,别无二致吗?这秦王要搞田亩制度,将我们几个刺史置于何地啊?”

宋耸是黔州刺史。

“这小的,哪敢揣测秦王钧意啊?”苏长史耸拉着脑袋,“我们又不是真的投降。”

“你小声些。”宋耸拍了苏长史的头。

“要变天了。”苏长史说,“这三十万大军一直驻扎在这。韦汾让常康押回金城,交由宇文泰处理。”

“那就要快。”宋耸说,“公孙午还在,这节度使府的余威就在。”

“这个什么狗屁制度,决不能在东闵试行。”宋耸补充道。

申时。

张宅,正厅。

卫昕一袭绛红色木兰花素绫对襟襦裙,梳着随云髻,戴着冬珠木兰纹饰耳环。

卫昕与宇文泰下着棋。

“宋耸这名字,听着就别扭。”卫昕把黑子放下去,“看来这东闵人心不服。”

“邵海去了,宋耸就有撑腰了。”宇文泰放下白子。

“说什么呢?”卫昕眼神妩媚,“秦王为了让东闵顺利解放,真是煞费苦心。”

“你话里有话。”宇文泰正色说道。

“逾明。”卫昕看向他,“方俊的死,只是开始。如今四州刺史心里发毛,我感觉会乱。”

“嗯?”宇文泰将黑子移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4]。”

“笼络人心。”卫昕说,“常康吹嘘,要不是他打开门,太保父子如何能权倾朝野?”

宇文泰冷冷一笑。

“说多了。”卫昕将白子移开,看着黑子包围,“你能不能怜香惜玉?吃得这么紧,连点余地都没有?”

“邵海有余地吗?”宇文泰说,“干预主公家事。主公册立王后,什么时候容得他置喙?”

“方俊死了。”卫昕说,“常康奉秦王钧令,命人用囚车将韦汾一家大小送回金城,等秦王裁夺。如今,邵海是监军,你就不怕他俩一块合作,攻入金城吗?”

“你都不怕。”宇文泰说,“我有什么怕的?”

“东闵军队有二十万。”卫昕正色说道,“你让常康与韦汾带领三十万大军。”

“是。”宇文泰说。

“这两边打起来。”卫昕说,“你拿田亩制度,这个空头钧令,引诱他们反?”

“我就是要他们互斗,削弱他们的兵力。”宇文泰眼神倨傲,“我会带领十万兵马,去并州驻扎。”

“诶。”卫昕叹了口气,看向棋势,“输了。”

“棋技不佳。”宇文泰戏谑道。

亥时。

东闵,黔州。

风吹得紧,刺骨异常。

黔州城外营帐。

自从东闵解放,常康曾经说要在四个州分别派兵七万。这个建议让韦汾否决,所以三十万大军一直在黔州城外驻扎。常康曾请示宇文泰,宇文泰意思不明。

“韦汾被押解去金城。”邵海就着炭火取暖,“这三十万大军何去何从?”

“奇怪。”常康看向账外,“怎么今日这么安静呢?”

“出事了。”兵士跑进营帐,“刺史被杀了。这刺史府与节度使府的兵,相互厮杀!”

“去看看。”常康说。

“别急。”邵海说,“我们的大军待在原地不动。先派几个人看看。”

“报!”又一个兵士跑进营帐,“清风县县令要求面见将军。”

“带他进来。”常康说。

“县令赵左见过两位将军。”赵左泣不成声,“将军快派人吧,他们杀红眼,都开始杀百姓了。”

“什么?”常康说,“备马,全军进入黔州。”

一刻钟后,黔州将士将城门打开,三十万大军进入黔州。

尸横遍野,驻扎在东闵节度使府士兵有五万,州府兵只有五千。

常康命令士兵上城楼,敲鼓三下。

“常康谋反!”一个节度使府兵说,“常康谋反!”

“杀!”士兵势如破竹。

“血口喷人!”常康说,“兄弟们,东闵兵不识好歹,杀!”

兵士进入混战,不分仲伯。厮杀声,马蹄声,女人的哭喊声。前几日,这些兵士在黔州看着月亮,数着星星,称兄道弟,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如今,东闵狼群的獠牙,南疆新虎的呼啸,北朔猎豹的矫健,各显神功。

常康的鬼头刀力度够快,转瞬间,几十个头颅圆滚滚地抛在地上。

“狼没了獠牙。”常康抹着脸上的血,“那还是狼吗?”

邵海看着东闵同胞血连着血,肉骨分离,痛苦地闭上眼。

“东闵人心不服,如之奈何?”邵海感叹道。

“邵海,你是东闵人。”州兵指着他,“你助纣为虐——”

州兵还想再说,常康用刀抹了他。

“这话要是让秦王听到了。”常康看向邵海,“我们自身难保。”

“现在,我们是大祸临头了。”邵海摇摇头,感叹道。

心比天高,身如浮萍,技不如人。

[1]出自《国语·晋语》:谓好听的话,说过了头,就成了甜言蜜语,用心往往不善。

[2]出自唐代骆宾王的《晚泊江镇》

[3]参考唐朝官职

[4]出自唐代赵蕤《长短经·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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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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