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铛铛。”
窗外梆子敲锣声响起,江向阳从桌子上撑起来,睡眼惺忪,“几点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铛铛。”
在打更声里,时不悔看了眼窗外,“差不多五点了。”
江向阳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嘴里含糊:“那老鬼,咋还不喊人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您醒了吗?老爷让我过来取信。”
二人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来了。”江向阳应了一声,拿着桌上信笺起身,时不悔侧身躲进暗角。
拉开门,丫鬟规规矩矩候在门口,江向阳将信笺递过去时,小丫头连眼神都没有分过来一个,拿着就准备欠身告退。
“等等。”
江向阳喊住了丫鬟,探出身子往庭院内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后,小声对其吩咐起来:
“你把这封信交给老爷后,切记让他立马动身,要亲自去尚书府,明白吗?”
小丫头似乎不愿久留,“喏”了一声后,快步离开。
江向阳嘴角上扬,打了个响指转身回屋。
“鱼饵抛出去喽。”
时不悔从阴影里走出来,“第一口饵料,老鬼不会咬钩。”
“那就让他咬第二口。”
江向阳心情大好,两手交叉撑着下巴,颇有兴致地观察起,那半边身子还在阴影里的男人。
杏眼半遮,跟自己记忆里的凤眼星眸有些出入;面中十分狭长,一张厚唇随时随地抿着,乍一看像个嘟嘟嘴,又滑稽又好笑。
五官跟气质吧,怎么说呢,像杀生丸魂穿樱桃小丸子,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大哥,问个冒昧问题啊,这具身体是你的还是程四郎的?”
“有什么区别吗。”
大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冷漠、且看垃圾的眼神,配上这个五官,活脱脱一个樱桃小丸子在发怒。
“噗嗤”一下,江向阳适时很有礼貌的埋下头,身上抖若筛糠。
如果现在有手机,这直播出去,节目效果不得拉满。
而另一侧,张府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外。
“去呈拜帖。”张实千掀开轿帘一角,吩咐道。
小厮叩响尚书府门,张实千坐回轿内,手里攥紧信笺,目光如炬。
“老爷,尚书大人请您进去。”
晨光熹微,张实千坐在会客厅品了一口茶,钱尚书进来时,还不等张实千起身行礼。
“果真有耀儿的信?”
张实千将信笺呈上,“下官不敢虚言,还请尚书大人过目。”
“好、好。”钱尚书颤着手接过信。
张实千也不急,就在一旁候着,信的内容他来时已经看过了,写的确实是让他帮衬自己的东西,内容没有问题,只不过信的真实性……
张实千眯了眯眼睛。
“果真,果真是耀儿的字迹!”钱尚书捧着信,很是激动。
“那下官全仰仗尚书大人了。”张实千适时抱拳行了一个大礼。
钱尚书扶起张实千,“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
“耀儿的信里已经讲清楚了,那事儿……”钱尚书顿了一下,挥手命人退下,继续道,“老夫尽力保,只不过,三日内,你们一家老小,必须动身蓉城,你且蛰伏半年,半年后,我想办法让你回京。”
钱铭耀信里,点名要在蓉城塑身建庙,南河村就在蓉城内,张实千也怀疑过,但钱尚书抛出“返京”诱饵,由不得他不吃。
“大人放心,下官一到蓉城,就为公子塑金身、建庙宇,我这一家十几口性命,谢过大人了。”
张实千拜别。
江向阳在屋里等了半天,临近晌午,张实千派人传来“休整一日,明日启程”的消息。
府中上下不明所以,不知道老爷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要举家搬迁,连搬去哪里都不清楚,但底下人也不敢过问,只能急忙收拾家当。
江向阳再清楚不过了,计划进行得出奇顺利,他也乐得自在。
张府上下忙碌,江向阳就在院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悔自从早上被他搞烦后,就不见了踪影,直至傍晚才回来。
“大哥,明天赶路喽,你有啥要收拾的东西不。”
“你看我像有东西要收拾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现在都一穷二白的,身无分文,能收个屁。
江向阳招呼大哥过来,献宝似的把糕点摆满一桌,“大哥,今早是我的问题,哥们儿不该笑你,就是这个……”
迎着时不悔阴测测的目光,江向阳咳了一声,推了一碟过去,“尝尝,给你留的,想着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对不,兄弟心里还是有你的。”
时不悔将信将疑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小口,看向笑得诚挚的江向阳。
点心的味道,似乎不错。
入夜,气温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热汗一股接一股的直淌,身上衣服不大会儿,就被汗湿一片。
江向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眼睛瞪得溜圆,被子揣得老远,一只脚就这么搭在竹夫人上,滑溜溜的,脑子里还在疯狂盘算明天怎么给老鬼下绊子。
大公鸡阖着眼,蜷在桌脚一动不动。
时不悔抱着胳膊,往墙边一靠,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江向阳翻了个身,搂着竹夫人朝里的功夫——
大公鸡动了。
“咯——”
“咯咯——”
叫声跟之前不同,江向阳回头一看,只见它扑腾着翅膀,鸡冠高高矗立,在夜里俨然一副进入战备状态的模样,紧紧盯着黑暗里的一处。
门外风声大作,刮得院里那几株枝柳摇颤。
两道黑影出现在屋内,浑身上下像笼罩一层雾气,身材高大。
“大哥,是这家不?”
“对,就是这家,结亲居然不请咱哥俩。”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传来,熟悉的空灵感跟土腥气,江向阳几乎是本能反应,一秒判断出,门口来了脏东西。
“哟,床上还躺了个妮儿。”
“走走走,咱哥俩先去爽爽,不白来。”
靠!
还是俩荤素不忌的色鬼。
江向阳不着痕迹地往大哥那边看了一眼。
大哥还是那套姿势,抱着胳膊,一点反应没有,像是没有发现这俩脏东西一般。
江向阳掰了一小截竹片,悄无声息往那边一扔——
大哥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睡得很熟。
两只鬼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床边,两脚离地俯视自己,眼神龌龊口水直流。
“这妮儿长得还怪好看哩,要不咱哥俩给搂了?”
……大爷的!
“你当搂席呢你搂!”江向阳从床上弹起,抄起手边的竹篓就往他俩身上扔。
一个百米冲刺,跳下床往大哥旁边跑。
“大——”
“哥”字都还没脱口,江向阳一碰到时不悔的胳膊,就见他跟死了三天一样,倍儿直,倒头往地上栽。
“我靠!”
直溜溜的,就这么倒在了自己跟前。
“那妮儿挺烈啊。”
“俺就喜欢烈的,嘿嘿嘿。”
两只鬼调转方向,对着江向阳面露贪婪。
江向阳从地上捞起大哥,半扶半搂着,张秀娟的身形不比自己,与其说他现在搀着时不悔,倒不如说是连拉带拽,硬撑着。
“大哥,你别死。”江向阳晃了晃时不悔,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只鬼,嘴里也没个把门了,“要死也别现在死啊大哥,要了命了。”
眼看两只鬼跟自己就剩下几步距离,江向阳从兜里掏出那截美人骨,黑夜里烁起透光。
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美人骨就往那边扔,跟丢炸弹一样。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来不及多想,骨体接触到地面的霎那间,一道屏障腾然升起,隔绝在两鬼、两人中间。
……这玩意儿,敢情是这么用的?!
那两只鬼碰了碰屏障,又缩回手,虎视眈眈盯着两人。
江向阳回身望了望窗户口,盘算着自己带个不知道死没死的人,从这儿逃出去的胜算有多大。
“出什么事了。”
清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江向阳回头看了看死而复生的人儿,那叫一个激动。
“我靠!大哥你活了!”
“处理了点工作。”
大哥表情淡然,从江向阳的搀扶中站稳身子,看了看面前的两小鬼,又将视线移向地上的美人骨,沉默良久。
“美人骨,就是你让你这么用的?”
“你也没告诉我咋用啊,你嘎嘣一下嗝屁了,我能咋办,哥们儿没丢下你都算好兄弟讲义气了。”
江向阳现在非常占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又不是什么挂逼,随便捡个道具就知道人家用处,最原始的操作可不就是扔出去当手榴弹使。
万一有用呢对吧。
江向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外面被隔绝住的两只鬼,意味非常明显。
这法子是有用的,还顺带救了他一条狗命,还不赶紧谢谢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在架着大炮轰蚊子。”
时不悔的此刻眼神里,充满了痛惜,仿佛在无声控告,愣头青是一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重。
江向阳摸了摸脖子,有点心虚。
“不然,您先给外头那俩,解决喽?”
时不悔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捡起美人骨,重新扔回江向阳怀里,只一句“揣好”,便从袖中抖出那根熟悉的黑线。
凌空甩了甩,黑线周身泛起绿光,两只鬼觉察到了危险气息,转身欲逃之际,被黑线捆得结结实实。
三两下的功夫,两只鬼在江向阳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俩脏东西,不会是来找张实千那老东西报仇的吧?”江向阳出声问道。
时不悔低头抚了抚黑线,摇摇头,“不是。”
不怪江子这么想,这节骨眼上,深根半夜跑来张家小姐闺房的,任谁看了第一反应不是那坏事做绝的老鬼,欠的债。
“这俩是无主孤魂,一直住在张府。”
时不悔抬头又看了看桌旁的大公鸡,继续说:“估计是昨天冥婚,张府的人没给附近孤魂野鬼烧开路钱,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不活脱脱俩强盗吗,我不给你烧,你就弄死我?他们鬼界是一点道理不讲啊?”
在江向阳吐槽声中,时不悔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重复起他最后一句关键语:
“不讲一点道理?”
“对呗。”江向阳习惯性抬手,想捋捋头发,结果碰上一手的簪子,又缩了回来。
“可不就是强盗逻辑,我请你,那是懂世故,不请你,咋还上赶着弄我呢,咋的,没人管啊。”
时不悔闻言神色一变,开门直往外跑。
江向阳不明就里,见大哥跑,他也忙不迭地跟上。
两人横穿过好几条廊,站在一处破败的院墙角落,时不悔盯着墙根不语。
江向阳看看墙角,又侧头看看大哥,几欲发问,但眼下这状况,似乎不太好打扰人家。
“地神没了。”
江向阳闻言愣了一下。
“我白天看过了,张府的地神就在西院兑位,无主孤魂敢来生事,就是没了神位庇佑。”
江向阳下意识将大哥口中的“地神”,归为保家仙一类的东西,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后,隐隐觉得这跟张实千重生有关。
“没了的原因,是不是那老东西……”
“不会,只有当宅内无一活口时,地神才会消失。”
“无、无一活口?”江向阳僵住了。
“意思是,咱们现在,在死人堆里?张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活口了?”
时不悔点头。
“你可以这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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