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阴风阵阵,江向阳紧跟着大哥一步也不肯掉队。
大哥走,他也走,大哥停,他也停。
二人就这么走了一段路,直到前方断断续续飘来一阵钢琴声。
江向阳放慢步子,转头看一眼大哥。
“到了。”
黑衣男停了脚步,抬头看着面前的木门。
江向阳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斑驳的漆体已经开始掉落,门锁在把手上摇摇欲坠,龙飞凤舞的红色字样被锈迹侵蚀,只有“舞”字下半截依稀可辨。
钢琴声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二人在门口站了几分钟。
黑衣男突然把手伸到江向阳跟前,头也不回,冷冷道:
“东西。”
江向阳下意识从包里摸出半包烟,还极其狗腿的补问一句:
“大哥要火不?”
黑衣男无语,转头看了一眼他怀里毛笔。
江向阳明白会错了意,尴尬一笑,忙把毛笔重新递上去,末了还不忘把烟盒收回来。
小插曲缓和了些许氛围。
那乐曲延绵悠长,余音绕在教学楼内,空灵回荡。
江向阳对钢琴曲没有什么研究,门外汉都算不上,好坏他听不出,只能听个好不好听。
现在这曲子,他只觉得起鸡皮疙瘩,鬼气森森的,吓人。
江向阳拢了拢外套,一旁的黑衣男握着毛笔,开始在木门上写写画画。
朱砂落处总能晕出一两到红点,样式看着不像符,起码林道长僵尸片里边的符不长这样,但看着也不像字。
洋洋洒洒画了有小半分钟,待四不像在门上成形后,黑衣男将毛笔丢还给江向阳。
而后跳上狭小通气口,动作十分干练,轻车熟路地拨弄叶扉。
江向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跟着爬了上去,猫在气窗前,借着窗口往里瞧去——
只见老旧的教室内,有一红衣女子在正中央翩翩起舞,钢琴曲似乎在配合着她的动作,音阶时而婉转,时而猛烈。
月光从窗棂泄下,打在女子身上朦朦胧胧的。
琴曲许是到了中段,调子愈发高昂,连同女子的动作也变得愈加激越,幅度之大,匪夷所思到关节几乎反向弯曲。
教室里有股腐臭味在蔓延,江向阳皱眉,不着痕迹地用手捏住鼻子,尽量放缓呼吸频率,减少吸入。
视线开始在底下逡巡,破旧的木质钢琴在角落里竖立着,不知落了多久的灰,没有琴凳,没有琴谱,连琴盖都没有打开。
整间屋子里,除了那翩舞女子,再无第二人。
江向阳抬起胳膊,轻轻拐了拐黑衣男,示意他往角落看。
教室里大开的窗户上,跃上一只黑猫,呲着牙,竖瞳死死盯住江向阳这边,频频朝着他们的方向嘶鸣起来,接连发出低吼声。
黑猫的尾尖一直在甩动,持续敲在玻璃上“嗒——”“嗒——”“嗒——”的。
钢琴曲戛然而止。
二人对视一眼,江向阳心叫不好。
果然,女子的动作停了。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机械的一卡一顿,慢慢偏过头来。
搁了那么远,江向阳甚至都能听见,女子在转动脖子时发出的“咔咔”声。
心脏瞬间停了一拍。
江向阳本能的,又攥住了大哥衣摆。
心里疯狂擂鼓。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
这女鬼一看就不好惹,比刚才那些小鬼喽啰的,不知道阴出几个段位。
“走,下去。”
黑衣男扯回自己衣角,看了江向阳一眼,先行一步跳回楼道。
江子不由分说,无条件信任大佬,起身就跟着一起跳,只不过在跳的时候,把怀中毛笔搂得更紧了。
黑衣男站在教室门前,手上动作交织不休,江向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玩意儿是在结印。
“砰——”门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江向阳快速看大佬一眼,而黑衣男,却仍在心无旁骛的翻着印。
“砰——”又是一记撞击。
江向阳脑门儿上的汗,被震得顺着颧骨直掉。
“砰——”
每撞击一次,门上朱砂红印就会亮一下。
几次下来,江向阳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大哥,这门,能撑住不?”
“不能。”
黑衣男回答得干脆利落。
“砰——”
这次的动静更大了,整扇门都在颤摇。
江向阳识趣地退后,跟门之间,主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大哥,你说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不?”
“来不及。”
江向阳咽了咽唾沫,看了看随时会裂的门,又瞅了瞅气定神闲的大哥。
大佬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团黑线,“过来。”
江向阳闻言上前两步。
“抬手。”
江向阳依言,乖乖把两臂一抬。
“转身。”
江向阳刚准备转身,脑子里那根警戒弦疯狂叫嚣起来。
不对,不对劲!
黑线开始攀缠,从手腕一路绕到小手臂。
江向阳反应过来了,那玩意儿分明是……
“我靠!”
江向阳吱哇一声,一蹦三尺高。
背着手边跳边叫唤,连连甩开身上黑线,指着黑衣男骂骂咧咧:
“我靠我靠我靠!你拿绑过女鬼的线绑我?”
“我靠我靠我靠,你小子还是不是人啊!”
黑衣男耐着性子,跟哄狗似的,朝江向阳招招手,“过来,不绑你。”
“我信你个锤子!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黑衣男非常配合往前递了递,江向阳连忙往后又窜了好几步,死死背着手,护在自己身后。
梗着脖子,用最后的倔强质问道:“你小子到底想干啥。”
黑衣男非常淡然,轻飘飘一句:“不干嘛,把你捆了送女鬼。”
“我靠!你小子还真不是人!”江向阳炸了,拔腿就准备跑。
见江向阳要开溜,黑衣男直接上前,跟拎小鸡崽似的,硬生生给人擒住,反手摁在墙上。
江向阳挣扎了几下,浑身动弹不得。
黑衣男看着瘦,怎么力气能这么逆天!
江向阳立马认怂,连声求饶起来:
“大哥,大哥大哥。”
“捆我不顶用啊!那女鬼六亲不认的,把我捆成大闸蟹送出去,她也不会放您老人家一马啊!这样这样,您神通广大,咱俩从底下杀出去,惹不起咱躲得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不是大哥。”
“大哥,我求你了大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啊——”
江向阳求爹爹告奶奶的,生怕这位爷铁了心要过河拆桥卖队友。
“闭嘴,再吵屋里女鬼更发狂。”
一听到“女鬼”二字,江向阳安静了,像赴刑场前,最后的沉默。
绑好后,黑衣男把江向阳从墙上拽了回来,靠近他耳边,低声道:
“听着,这根线只能保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内女鬼看不见你。”
“我会去气窗口吸引她注意,你趁机从大门溜进去,站在月光底下用毛笔点她眉心,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我来解决,听明白了吗。”
江向阳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让自己去送死,这跟卖队友有啥区别!
江向阳做了个垂死挣扎,商量道:“大哥,您法力高强,要不您进去?我去气窗帮您吸引火力?我嗓门儿大,够响!”
“她见了我会逃跑,窗户那边太急了,没来得及设印,只有你去了咱们才会有胜算,明白吗。”
委以重任下,江向阳怔怔点头,黑衣男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放心,待会儿要是出事了,你就大声喊我,我在门口。”
说完,也不等江向阳有什么反应,黑衣男把他推去了门口。
而自己则重新跳上气窗,不知道从手里燃了一件什么物器就往里扔。
不对!
什么叫女鬼见了他会逃跑?
“砰——”
一声巨响在舞蹈室里炸开。
“快!”
女鬼被引了注意,黑衣男一声令下,江向阳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铁锁早就在女鬼猛烈的撞击下,不知道掉去哪儿了,江向阳轻轻推门,偷溜进去。
果不其然,女鬼已经站在黑衣男丢的炮仗旁边,没空管大门。
江向阳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手里死死攥着毛笔,黑衣男给他绑的黑线只是从手腕缠到了手指,并没有限制他双手自由。
相反,给他防护得很严实。
江向阳缓缓朝窗户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有意放轻脚步。
女鬼意识到被戏弄后,抓住炮仗残骸撕了个粉碎,猛然往门边再次飞去。
而门外的朱砂印将她生生弹了回来。
江向阳不敢动了。
女鬼被弹回来的位置,正好在自己旁边。
心脏在剧烈跳动着,女鬼似乎闻到了人气,从地上飞起来,飘在半空中不停嗅着。
你大爷的。
江向阳暗骂一句,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女鬼飘在江向阳身边,围着他低嗅起来,从头发到睫毛,再到脸颊,每一寸都被嗅了个遍。
江向阳看着在自己眼前放大数倍的女鬼,慢慢屏住呼吸。
女鬼明明闻到了人气,却又看不见人影,这团人气就在周围。
女鬼锁定了范围,刚朝江向阳伸出手,方才的爆炸声再度响起。
但这次,女鬼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动作。
江向阳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攥紧毛笔大步跑到窗户口。
跑动让江向阳暴露了方位,女鬼迅速锁定,几乎是凭空出现在江向阳面前。
江向阳慌乱之中举起毛笔,往她眉心就是一扣。
女鬼不动了。
生怕出差池,江向阳特意在她眉心处停留了好几秒,女鬼还是不动。
江向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女鬼跟被定住了似的,没有任何异样。
江向阳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放下手来,朝着气窗招呼道:
“行了,解决了。”
话音未落,女鬼倏地睁眼。
江向阳刚扭头回来,迎面对上女鬼还在淌着血的眼眶。
窗外漆黑一片,哪有半点月光的影子。
“我靠!”
十五分钟正好过了,此时的江向阳,在女鬼面前暴露无遗。
“大哥救命!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女鬼张牙舞爪地朝着江向阳飞扑过来,长指甲有好几次差点给江子穿了个透心凉,刚刚还飘逸的长发,现在跟个海胆似的。
江向阳抱头鼠窜,大声嗷着救命,手边凡是能用的,能碰到的,全朝女鬼招呼。
可她是虚体,这些物件飞过去时,只是从女鬼身上轻飘飘穿过,根本没有对她造成半点实质性伤害。
江向阳跑到门边,疯狂拽门,嘴里还在吱哇乱叫,各路神仙菩萨尊号都被挨个喊了遍。
“躲开。”
话音刚落,木门“砰”一下从外面被踹飞,整扇门重重朝着女鬼砸去。
朱砂印在接触到鬼物的一瞬间,爆了。
女鬼被震飞几米远,正想发飙,可在飞扬的尘埃中看清来人时,女鬼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浑身黑气停止蔓延,本能的往后退。
黑衣男逼近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她怨毒地盯着江向阳,可目光放到他身侧人时,女鬼收起了长甲,不再敢对视。
女鬼看了一眼窗外。
可黑衣男哪给她这个机会。
只见他从袖里掏出一张网,网被掷出掌心时,在空中无限放大百倍,直直向正要逃窜的女鬼盖去。
女鬼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网线周围开始泛起幽光,不断往里收缩。
江向阳看傻了。
“没事吧。”黑衣人来到江向阳身边,收回黑线。
江向阳连连摆手,“没没没。”
女鬼哭嚎了一会儿,网收缩到最小范围时突然升起,一团光晕将网包裹起来,那光亮闪得人睁不开眼。
江向阳用手臂遮了遮,再次看过去时,只见黑衣男人从地上捡起一颗珠子,黑漆漆的。
江向阳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现在这状况他根本不可能犯傻跑去问人家女鬼呢,天罗地网呢。
话一出口,立马成了:“大哥,咱们能走了吗?”
黑衣男收好珠子,看了他几眼,点点头道:“嗯。”
江向阳如释重负,直接掉头转身就跑,下楼梯跟飞似的,一步跳半栏。
到二楼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手机还安安全全在角落里搁着,连同充电宝、手电筒都在。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江向阳摆弄了两下手机,已经不知道关机多久了,充电宝也显示虚电状态。
看了一眼手中的毛笔,江向阳抬头望向楼道,终是没有说话。
扛起设备,披着第一缕阳光,江向阳走出了女二校。
再回头时,这建筑仍如昨晚看见的那般破烂,只不过,莫名少了那种诡异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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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女二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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