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曦微露,刘眉在鸟鸣声中早早的起了,她已经完全顺应了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而隔壁屋里郭小鹏也已经起了,他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
都说清晨见面的男女自然就带着暧昧的气息,刘眉满满的欢喜与情意,凑过去热情又关切的问候着:“小鹏,你起这么早呀?是不是睡得不习惯?夜里冷吗?要不要再加个被子?”
郭小鹏依旧冷淡,薄唇轻抿,没给她什么回应。不过刘眉也不失望,现在的处境,他的心境恐怕也是复杂难平,而他们从今天开始就要在这里相依相伴,慢慢的,他总会看见她的好,他的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早饭还是在大娘家,饭后,郭小鹏径自上山去了。刘眉拿出一叠钱给大娘,请她到村外的集市为郭小鹏添置些衣物,再买几条这里最好的烟。
刘眉独自回到竹楼,待了一会儿,只觉空空荡荡,颇为百无聊赖,低头摸了摸肚子,决定上山去找郭小鹏。
小山倒是不高,但是刘眉走的缓慢,一路扶着身旁的树木,气息微喘,脚步略显沉重。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终于看到郭小鹏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目光越过重重山峦,远远地眺望着北方。
刘眉小心的靠近他身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柔声问道:“小鹏,你母亲还在海州吗?你是不是在想她?”
现在刘眉深知,郭小鹏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他母亲,甚至于,前世他要跑回海州去见母亲。这一次,不知他有没有提前将母亲安顿好。
当然,郭小鹏此刻所想的,也许不只是母亲,没准还有汪静雯。
不过刘眉不想提那个名字,他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已经没有可能了,话题落到汪静雯身上,徒增不愉快而已。如果有可能,刘眉希望一辈子再也不会提到那个名字。
郭小鹏没理会她的问题,甚至都没有侧头看她,只淡淡反问:“你怎么上来了?”
刘眉见他不愿多谈,就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就当锻炼身体。我每天都到山里走走,希望生的时候能顺利吧。”
边说着,刘眉试探的挽住了郭小鹏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半年时间看似平静,可她没有一天能真正安心。不知外界情况,不知哪天会冒出人来抓走她,也没有一天不牵挂郭小鹏。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还有了一个近在眼前的焦虑。第一次生孩子,对任何女人来讲都是一个未知的挑战。不知过程会不会顺利,不知宝宝会不会健康,直到现在,她连一次检查都没有做过。
只有一个人时,刘眉也只能坚强,尽量随遇而安,不去想那些不好的结果。而现在郭小鹏出现了,刘眉的心也随着松弛下来,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赖他。
“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没有检查过,不敢去医院。”刘眉撒娇般在郭小鹏肩膀上蹭了蹭。
她已经尽力克制了,依然忍不住说了傻话:“我要是遇到问题,问你保大还是保小,你要保什么?”
这话倒成功的把郭小鹏的思绪拉了回来。郭小鹏转过身,不动声色的抽回胳膊,眼光在她身上扫了扫,问道:“你住在村里这么久,用的什么身份?”
刘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讪讪的笑了一下,心里感叹问的真到位。说清楚也好,免得以后出现误会。
“大娘说我是她儿子土儿的媳妇,怀孕了留在村里方便照顾。”刘眉低声解释,然后又赶紧补充了几句:“土儿在县城工作,平时都不回来。”
郭小鹏对此并没什么兴趣,条理清晰的继续问道:“那个土儿知道这个事吗?”
刘眉点头:“知道,回来过一次。他跟大娘一样,感念救命之恩,所以很配合。”
郭小鹏语气果断而冷静:“你应该有假zheng件吧,让这个土儿找县城或者周边县城的私人医院,带你过去,时间差不多就直接剖。”
刘眉一下被噎住了,是顺是剖她倒没有具体想过,其实也不重要,刚才她就是随口撒撒娇而已。不过刘眉原本也是打算去医院的,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哪怕有暴露的风险,她也愿意承担。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郭小鹏也在这里。
刘眉实则更担忧这件事,不禁有些迟疑:“可万一……万一被发现了呢?”
刘眉知道,郭小鹏身上的罪绝无其他可能。她还知道,即便郭小鹏用了假死的障眼法,也骗不过汪静雯。现在恐怕是明里暗里、国内国外全面通缉,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万劫不复。
刘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也不一定要去医院,这个地方这么落后,很多女人都是在家里生的。本能的事情,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的什么估计郭小鹏一眼就看穿了,近乎冷酷的分析道:“即便躲在这里不出去,也不可能高枕无忧。我们一个两个都逃到这里,迟早会被找到。尤其是我,警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顿了顿:“而我证据确凿,无所谓再多什么罪名,你的事情可以推干净,能够保住性命好好活下去。”
郭小鹏目光平静幽深的看着她,似乎怕她不懂,说的更直白了一点:“杨秋、吕安的死,都是我安排的,跟你没有关系。海州药业所有违法勾当,都是我组织的,内幕你也不知情。顶多是在某些环节上受了我的哄骗和利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忙。”
刘眉听懂了他的用意,郭小鹏是要帮她洗脱罪名。如果郭小鹏把事情都认下,最后的大规模制毒交易她也提前离开了,确实没有参与,以前的事即使不能完全撇干净,只要一口咬定不知情,可能最后问题也不大,最坏也不过蹲几年大牢,然后就能出来正大光明的生活了。
他们之间,向来都是她挡在前面,护着他清清白白的做他的董事长,这还是第一次,郭小鹏如此有担当,居然反过来要护她周全。
然而,刘眉却并没有任何的感动和开心,而是听的心惊胆战,他话里的那股“赴死”之意让她浑身冰凉。
前世郭小鹏被捕,除了汪静雯,恐怕所有人心中都有疑问:他怎么会回来看母亲?就算要接母亲,为什么不能多忍耐一年半载?警方也不可能一直投入人力物力只盯着这一件事。
现在刘眉听出了答案,是郭小鹏不想继续了。真让他大摇大摆接走母亲,也就罢了;如若不能,他也已经做好了将一切都了断的准备。
可是刘眉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强烈的恐惧和不安让她再也按捺不住,猛的扑上去,紧紧抱住郭小鹏,带着哭腔喊道:“我不要!我不要你去认罪!逃到哪天算哪天!要真逃不过,我陪你一起去死!”
郭小鹏似乎并没什么触动,平淡的说道:“你能够好好活下去,也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刘眉不肯再听,也不愿再想,自顾自的嚷道:“好嘛好嘛,被抓不过是最坏的结果!只要躲好,说不定没人能找到我们呢!过个一两年,风声过了,我们想办法到国外去,好不好?”
郭小鹏沉默不语,没有再回应她。
往后的十几天,刘眉与郭小鹏相处的可谓是相敬如宾。
每天郭小鹏都会一个人上山,刘眉放心不下,却不能一直跟着他,只能默默地等在竹楼,直到看见他回来,悬着的心才能稍稍放下。
如果郭小鹏发泄情绪,抽烟、喝酒、暴躁、抑郁,刘眉觉得都能理解。他那样骄傲,现在把一切都输光了,多少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痛苦和失意是在所难免的。而她会陪着他,让他知道她的心一如往昔,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郭小鹏并没有,他表现的很平静,吃饭、睡觉、上山,这反而让刘眉心里更加没底。
这些天,刘眉可谓是绞尽脑汁去跟他套近乎:她问东问西、刻意的撒娇,盼着他能跟她多说两句话;她弄来他爱喝的茶叶,尽力满足他生活上的小习惯,无微不至的关心,小心翼翼的讨好……然而郭小鹏对她一直冷冷淡淡,他的疏远仿佛一堵高墙,让她无法逾越半分。当然,只要不是太过,郭小鹏对她也还算客气,可是这种客气却让刘眉感到更加的无力和挫败。她始终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似乎他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以前,刘眉总是拿不准郭小鹏爱不爱她,现在,她生怕他哪天想不开就会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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