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平母亲来医院接班后，两人便争分夺秒地回家补觉。
说昨晚休息好了都是骗人的，两人刚踏进家门，困意便直冲头脑，顿时晕晕乎乎起来。
于是不到三分钟，两人就各自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章燕不在家，两人凑合着吃了一顿简易的午饭，没过多久便接到了医院那边的电话，说是外婆醒来了。
两人又赶着去医院。
***
“怎么都来了？”外婆被三人围着有些哭笑不得。
“您昨晚才做完手术，一直昏迷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我们当然得来看看您啊。”孟安平正乐呵呵地削着苹果，这是他和苏萧一起在路上买的果篮——可谓是亲人住院必备。
“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外婆愧疚道。
“那倒也没有，主要是您这一摔，正好连同您之前的腿伤，全部都治好了。”孟安平递过来削皮切好的苹果。
“我不吃，你们吃吧。”外婆推辞道。
“我不爱吃苹果。”孟安平还是将苹果塞了回来。
“这是真的，我可以保证。”苏萧举手。
“好吧。”外婆还是吃了孟安平精心切好的苹果片，“还挺还吃的，甜滋滋的，让人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章燕正好把病房的窗帘拉开，金色的阳光顿时点缀满了正片白色的空间，显得温馨了许多。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外婆问道。
“不清楚，可能得好几个星期吧，您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出院回到家了，也得好好保养，不能再随意走动了，尤其不能去田地果园里干活，晚上就更不行了，您就算要去，也得腿伤完全养好再出去，并且还得在旁人的陪同下一起去，不可再擅自行动，听到了吗？还有，不要再去那些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的地方走动了，多危险啊！万一再一个不小心，又把腿伤着了可怎么办？您已经不像从前那边健壮了，腿脚本来就不利索，就不要再逞强了。”
孟安平滔滔不绝唠叨了一大段，听得外婆直摇头，很有操心长辈教训晚辈的感觉。
“我……”
“还有，外公的果园这段时间里就交给我和苏萧照顾了，正好我们两个暑假里没有什么事可以干，照看果园，除除杂草、捉捉虫子、浇浇水、施施肥什么的，反正您能做的，我们两个肯定也没问题的。您就安安心心地在病房里面好好疗伤吧，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您也没机会打其他的什么心思。等我和苏萧回去了，果园就拜托给妈妈，您也不用天天操心。”
孟安平又补充了一大堆，惹得外婆更不爱听，直接闭上眼睛，安心养神。
“是不是伤口疼了？”孟安平看着外婆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担心。
“她那哪里是伤口疼了，明明是心口疼了，这刚醒来，就被迫听你在这里唠唠叨叨一大堆的，可不是眉头紧锁，心烦意乱呢。”章燕在旁解释道。
外婆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为了您的安全健康着想，您仔细回想一下我方才讲的，是不是都是为了您着想啊？您还不乐意听了，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孟安平继续讲道。
外婆脸上的痛苦表情加重了。
章燕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表面同情外婆，内心实则是觉得孟安平方才那些长篇大论也是颇有道理的。
苏萧揪着孟安平的衣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是少说几句吧，我相信外婆肯定都明白了。”
“但愿如此。”孟安平这颗操劳的心始终无法落下。
“三号床家属去领一下药。”护士进门说道。
“我陪你去吧。”苏萧正好抓住时机，把这台唠唠叨叨的机器支走。
“要准备打点滴了吗？”孟安平起身问护士。
“是的，以后都是每日两次，一次上午，一次下午，今天算是特殊情况，应该吃过午饭了吧。”护士问道。
“喝了粥，还有一些水果。”章燕回答道。
“饱了，已经饱了。”外婆点点头。
“那就先吊点滴吧，晚上还有一次。”护士已经开始准备了，“明天下午开始会有个腿部康复训练，今天先试着来一次，强度不是很大，以后会逐渐加大强度的。”
“好的，我们知道了。”章燕默默记下。
“那你们先吊着，我和苏萧去拿药了。”孟安平打了个招呼。
“慢走啊。”外婆温柔地笑着，其实心里巴不得这个小祖宗赶紧离开呢。
果然，孟安平一离开，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外婆舒服地躺在床上，挂着点滴，看着电视剧，章燕在旁剥着橘子，可是安然。
***
而另一边，拥挤的取药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么多人？”孟安平望穿秋水。
“你站一队，我站一队吧。”苏萧选择分头行动。
“好。”孟安平看准人数，找了个最合适的窗口排队，苏萧就排在隔壁。
等待的时光总是煎熬又漫长的，站得有些久了，不免有些腿酸，又或者是昨晚没睡舒服的原因，孟安平双腿的酸疼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了？你也腿疼吗？”苏萧看着孟安平不断调换姿势的样子，赶忙关心道。
“还能坚持。”孟安平咬牙坚持着，好在已经撑过去一大半了，很快既可以轮到。
他索性打开手机，玩起抓大鹅打发打发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孟安平用来消磨无聊时光的方法还是那么一套。
积累了这么多年，抓到的大鹅数量早已破百。
他脑海里开始回忆起刚上大学那会儿，早晚自习，他便是通过抓大鹅打发时间的。
苏萧亦是如此，两人还经常一起对战呢。
虽然，孟安平总是落败，但脸上的笑容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欣喜。
一关抓大鹅过去，差不多也要轮到孟安平了。
“过来吧，我这边快一些。”孟安平对着苏萧说道。
苏萧立马脱离排着的队伍，然后走到了孟安平的身边。
“我的眼光不错吧。”孟安平满是骄傲的神情。
“行行行，你厉害。”苏萧真是宠着这只幼稚鬼。
连这样的赛道也要攀比，真是幼稚极了。
孟安平得意地笑笑，向前排望去。
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
在那一瞬间，孟安平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
脑子里顿时响起一阵轰鸣。
接着，以前那些噩梦般的回忆便汹涌而来。
孟安平混乱了，有些神情恍惚，差点没站稳，直接原地晕倒。
“怎么了？”苏萧一把扶住了她。
“你先替我排着队。”孟安平把单子塞给苏萧，然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冲出大门，冲到了室外花园里。
“诶！”苏萧喊着，但孟安平还是没有回头，“就这么把我给丢在这里了？”
***
孟安平一路狂奔，穿过花园，来到停车场。
偌大一片区域，停着无数量相似的汽车。
“刚刚那个身影……”孟安平一遍又一遍强迫着自己回忆起来。
他自转张望着，可来去的人潮还是扰乱了他的视线，还是迷乱了他的思绪。
“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他！”孟安平颤抖着，赶忙从马路中央退到了一边，就怕自己突然倒下。
花坛里，一个小石块摇摇欲坠，只是石块底下的地面上，一只渺小的蚂蚁正在行走着。
尽管小蚂蚁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奈何身躯太渺小，还是没能走出石块的阴影，还是被坠落而下的石块砸了个正着。
孟安平心里跟着一颤，压抑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脑子里顿时暗无天光、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各种纷杂的思路横冲直撞，让这个少年濒临崩溃。
少年挣扎着伸出手去，想要拾起那块石头看一眼，却被一声亲切的呼喊叫住了。
***
“你在这里啊！”苏萧缓缓走来。
孟安平抬起头来，眼眸已经红润了。
“你这是……”苏萧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欺负一样。
“没事。”孟安平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拍掉了手上的碎沙，跟着苏萧离去。
那块石头还是没有被孟安平挪走，然而幸运的是，蚂蚁虽小，虽然无法逃避开，但却在石头的凹凸不平中躲过了一劫，存活了下来。
然后，它便在阳光下继续努力地前行着，继续躲避着落石与砂砾，继续勇敢地生活下去。
***
苏萧左手拎着药袋子，一手又领着孟安平，一路沉默地回到了病房。
“我们回来啦！”苏萧说着，直接坐到了外婆身边。
看着苏萧身后的孟安平，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似的，注视了这许久，孟安平还是保持着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取个药的功夫，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外婆纳闷。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正在反思呢。”苏萧随便找了个理由，接着仔仔细细地把各种西药的用法都讲解给了外婆和章燕两人听。
“这么复杂啊？”章燕和外婆听得一头雾水，感觉头更大了。
“没事，我一会儿给您写在纸上。”苏萧贴心地拿起笔来，写得十分详细。
“我们萧萧就是体贴又能干哟，你看，我搞不懂的东西，她一下子就清楚，还专门给我们写下来，这字还写得那么秀丽好看。”外婆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脸上慈爱的笑容怎么都收不拢来。
章燕看着这个善良体贴的女孩，也是越看越满意，怎么想，都是觉得孟安平占了个大便宜。
而这边，孟安平还在发着呆，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
“这是……还没有睡醒？”章燕尴尬地笑笑，然后又尴尬地看着苏萧。
两人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边苏萧正在发挥着她的聪慧，而这边的孟安平却像个榆木脑袋一样，好像取个药的功夫，就丧失了他所拥有的所有智慧。
“我也觉得是他没有休息好。”苏萧附和道。
“那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休息啊。”外婆也心疼了，她有些隐隐约约的感知。
“萧萧，你要不先带他回去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章燕赶忙说道。
“先回去吧，留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就足够了。”
“也好，我们回去正好也可以去果园里看看，正好先熟悉一下。”苏萧说着，便拉上了孟安平。
“回去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章燕和外婆齐声说道。
“我会看好他的。”苏萧应道。
***
两人顶着炎日回到了凉爽的村落里。
“走吧，去果园？”苏萧问孟安平道。
孟安平木讷地点点头，整个人的眼神还是涣散着的。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果园里。
“先去河边打个水吧。”苏萧将其中一只水桶递给孟安平。
孟安平呆呆地提着水桶，目空无神地来到了河边，随便装了一大桶河水，正想要提起来，却发现无论使多大的劲，就是提不起来。
正当他还在纳闷的时候，苏萧给出了善意的提醒。
“之前一直没发现，原来我男朋友还有在举重方便的爱好啊。只是这重量，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盲目自信了呢？”
苏萧的一句调侃点醒了孟安平，他立马傻愣愣地倒掉了一半河水，又提着水桶原路返回。
看着他企鹅一般的走路姿势，苏萧更加觉得奇怪了。
他下午取药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又为什么会失魂落魄地蹲在墙角、就这么木讷地盯着石块看？为什么从那之后，他整个人都开始精神萎靡起来了？
这种感觉……
苏萧回想起两个小时前，她慌张地在墙角找到孟安平的那一刻，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年抬起头的那一刻，眼眶红润的那一刻。
这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这样的神情……
她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她好久没有看见过了……
***
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熟悉的表情！
就在两人十多年前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
孟安平也是用着这样委屈巴巴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在一个安静无比的夜晚，来到章燕工作的地方，和她初次相遇的时候。
那时孟安平整个人的状态，和此时此刻一模一样。
好像有种刚度过劫难后的感觉。
仿佛还没有从阴暗从走来一样……
这个少年明明已经开朗许久了，为何又会回到这个状态呢？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把从前那个孟安平召唤回来了？
联想到那个生日宴会过后的暴雨傍晚，孟安平浑浑噩噩地迷沉在自己身侧。
嘴里似乎在呢喃着一个名字。
苏萧好像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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