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陆江一行人交代完毕,沈少舟便开着修好的汽车带林君山往城南赶。
又一次挂断前来询问的传讯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着一路的煤气路灯和情歌电台驶入主城区。
“原来你有传讯机啊?”
听沈少舟这么问,林君山一愣:“是啊,下山前师兄塞给我的……但它之前都不会响,连发光都不会,像块板砖一样。”
“灵界的大气灵浓度比尘世高出太多了,精密仪器很怕这些东西,不过现在……”
林君山以为沈少舟像理学派一样,要开始喋喋不休些什么“不同浓度下的大气灵与精密齿轮的运转关系”的话题,忙把头转向一边。
路口的红灯闪烁,他的视线略过各色霓虹灯牌。
车水马龙间,林君山几次仗着自己是坐敞篷车,想将身子探出车外去,直到被沈少舟科普相关的乘车安全规范才老实坐好。
赶到城南区的教堂,天恰蒙蒙亮。
日出晨曦,林君山抬头辨别启明星,瞧见一艘汽艇牵着彩旗,划过屋顶显眼新刻的玫瑰十字雕像:
“啊,天上还有船在飞!”
即便一整晚没睡,伤又没好全,林君山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简直好得不得了:“我记得在我进疏月宗前,尘世还没这样的东西呢。”
“那是飞艇,看方向应该是去九华州的。”
沈少舟跟着看了眼,为瞎按半天按钮的林君山开了车门:“如果你感兴趣,等空闲下来我可以帮忙写通行证申请表,不过他们很排斥修士——毕竟‘我们’中大的多数也很讨厌那些精密仪器的缔造者,之前广播里还提到盟约代表和九华州代表在会谈上吵起来了。”
林君山下意识皱起眉头,只是还没问明白,就有道黑影叮叮当当地冲到跟前,打断他俩的对话。
是同样隶属仙门盟约的散修前辈南清昭。
“清昭姐?”
眼前的南清昭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一把把过两人,端详几遍后才松了口气,拍拍林君山的头:
“太好了!小林,你现在效率都这么高啦?”
“其实是我刚下山就碰见他了……清昭姐,你怎么也在南禾,是出了什么事吗?”
南清昭不急着回话,将人推进教堂,先向神父展示完灰扑扑但完好无损的沈少舟后,才拉着林君山坐到长椅上。
“因为原本留驻南禾的盟约修士死了,”南清昭递给林君山一张黑白相片:“你来的路上,有听过乔应水这个人吗?”
林君山看着相片——乔应水,单外表看,一袭长衫,一时间辨别不出他和陈晓、陆江两人的差别。
“是有听过,好像还遇到了……但和他有关的信息是沈先生问的。”
林君山一五一十把小溪村的事情说出来,抬头偷偷看了眼沈少舟。
那边,沈少舟正向神父解释自己半个月来的行踪,没说几句就被人埋怨:“你才来多久……北境话就说得吞吞吐吐的,换汉文——你汉文怎么也退步了?说起话来像个白话文主角。”
林君山只能自己总结听到的话:“陆先生没正面和他接触过,知道的也不多,陈晓知道的多,但说来说去只提到乔先生有个「掠夺系统」……”
至于乔应水身处几何,与荧惑教的关系,「掠夺系统」的能力如何起效……陈晓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何况陈晓到医院后,死皮赖脸要待在陆江身边服侍他,被赶来的陆夫人一拳打趴下,现在还躺在医院没醒过来。
“还有长青啊,清昭姐。”
林君山想到什么,向南清昭展示自己空荡荡的剑鞘:“它打到一半就把我丢下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契剑?”
“小林,你别急。”南清昭点点头:“我一开始是追着一个系统宿主来到南禾,他的系统可以把他变成各种‘自然物’,每次都能逃过盟约和教会的围捕,但我不认为你遇见的‘坏鸟’是他。”
不等林君山发问,南清昭先行告知原由:“同你联系前,我们在港口的死角发现了他,还有其他盟约和教会人员的尸体。”
“也许「掠夺系统」可以夺走并使用他人的系统或结契权杖……总之,长青的异样应该和乔应水的系统有关。”
见人打了寒颤,南清昭缓下声音:“在他像切黄瓜菜把你做掉前,我们先一步找到他,自然能把长青拿回来。”
“只是乔应水的身份有点敏感……他是当今恭亲王的门客,我们要是随意动手,影响就太差了。”
林君山不理解:“有盟约的律令也不行吗?”
“盟约也得照当今朝堂的脸色办事呀。”
南清昭看向神父,见后者向她点点头,便拉着林君山起身,不由分说要塞给他一张相片:“现在,和你的新朋友去码头把我们的官府帮手请回来吧,他今日刚好从南洋回来。”
“我?要是乔应水像切黄瓜菜把我做掉怎么办?”林君山习惯性要搭上剑柄,不出意外摸了个空。
“所以叫沈先生陪你呀,虽然盟约和教会的合作还未确定下来,但你们是‘朋友’,何况我都和神父聊好了,他说这位沈先生在北境算是数一数二的驱魔师——系统宿主和恶灵都是一路子的东西嘛。”
“要不,我们叫滟尘仙君来吧?你是他师弟,他肯定帮你。”南清昭见林君山不情不愿,好意提醒道:“要是滟尘过来,区区一个乔应水算什么?”
告诉师兄自己一下山就把剑弄没了吗?那会被骂成什么样啊?
林君山没做好挨骂的准备,踌躇地接下南清昭手里的相片。
沈少舟没有开口,从始至终微笑着接受一切。
“很好,没人有意见。”
将临别前,见沈少舟去启动车子,南清昭不动声色地靠近林君山。
“我知道你们心学派都在干些什么。”
她压低声音:“我也不太支持盟约最后的决策,但是小林——你心里得自己有个数,是吧?”
……
海风湿润,汽笛声轰鸣。
“没想到我们真搭上伙,这也太草率了——没说你不好的意思。”
林君山本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来回等不到轮船,心里更加烦躁,颦眉向沈少舟又凑近了些:“我只是觉得,清昭姐有点不对劲,你说,她会不会被乔应水影响了?”
他原本是联想到陈晓在失去系统前后的两个模样,可又不想在沈少舟面前将「变成系统宿主」这么“大”罪名按南清昭头上。
沈少舟对他的“阴谋论”不置可否,只低声问他:“我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在这呢。”
林君山立马单手拉开外衫,将收好的精饰转轮手枪展示给‘同伙’看,吓得沈少舟一把拢住他的手,合住外衫。
“你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它拿出来,知道吗?”
沈少舟低声警告:“这里不是九华州——要是有人去报给警司,我们就糟糕了。”
“我看陈晓他们掏得这么随便,还以为现在人手一把很正常呢。”林君山跟着压低声音,说得却是其他话:“真是太酷了,我肯定是盟约里面第一个用枪的剑修——你瞧。”
适时地,林君山躲过沈少舟的钳制,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探入外衫,在北洋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摸出印有时奉年的相片。
虽然这位时先生相片里一身花哨的西服,看来好辨别多了——可相片是相片,人是人,谁知道他今天会穿什么衣服。
“待会你来认时奉年吧。”他说:“我脸盲得厉害,感觉谁都一个样。”
沈少舟闭眼叹了口气,要求林君山许下“如非必要,不会向他人展示枪械”的承诺后,才将人松开。
远处传来绵长的汽笛声。
那艘由南洋返乡的轮船划破海雾,终于在人群和海鸥的嘈杂声中缓缓靠岸。
沈少舟低头戴上玛瑙眼镜,再次抬头,几乎一眼看见站在甲板上与相片里相似的身影。他正要拉着林君山走到前头,就被争先恐后下船的旅客向后带去:
“这船真是闹鬼了!”
“你也听见那怪声了?真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船里有人被绑票了……整夜窸窸窣窣地响,让船员去检查又什么都没有。”
沈少舟听见几个南洋人埋怨道,他能勉强听懂一点南洋文,想上前去询问却被人群阻碍挡开,也没法求证轮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船舱里有恶灵?可他什么都没感受到,是海腥味和南洋香料将恶灵的味道盖过去了?
沈少舟的职业素养驱使他逆着人流,踏上登船梯想一探究竟,不料迎面气势汹汹撞来一人,他忙止住脚步:“……时先生?”
林君山没刹住车,猛然撞在沈少舟的背上。
眼前的时奉年一身深色长衫,除脸外和相片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他本人看上去阴郁刻薄,完全想象不到在相片里会露出那样明媚的笑容。
“你们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不应该好好待在码头上摇着彩旗拉着横幅,等我大驾光临?” 时奉年的声音听来咄咄逼人。
他整了整长衫的领角,像个贵公子般顺手将皮包摔入沈少舟怀中,冲林君山挑眉道:“愣着做什么?去开车啊?我的洗尘宴呢?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和两根木头聊天的。”
好无礼的人!林君山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赌气般走在前头。
身后,沈少舟正小心翼翼地向时奉年询问有关“轮船恶灵”的情况。
“时先生,您在船上时有遇见奇怪的事吗?比如莫名的脚步声?自己响个不停的座机?房间里出现哭声或者纸条?”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刚刚听见有旅客在讨论相关的事,如果真是恶灵作祟,就必须在下一次航海前到船上进行驱灵仪式……”
北境海岸线蜿蜒,良港众多,四季通航,远洋贸易繁荣。对于远航船只被恶灵侵扰会有怎样的后果,沈少舟再清楚不过。
哪怕会被人误解是杞人忧天,沈少舟也得尽到责任,将相关的风险告知于时奉年——毕竟在桓国的海港,比起自己一个外人,为官府办事的时奉年话语权肯定更重些。
“……哈哈。”
只是对于沈少舟的警告,时奉年嗤笑一声:“简直是危言耸听。”
“不过是借了新政的光,仰仗圣恩才得以到桓国交流、学习仁礼的蛮人。”他停下脚步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北洋人:“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北夷人,也敢对大桓的船舶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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