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乙熙片刻失神，他说的“为难”是什么意思？她不明所以，一双眼睛就这么疑惑看着他，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又快速移开。她心里稍显落寞，程今郁也会为难别人，那真是少见。在这一秒，江乙熙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只为难我一个人吧。
尽管，她觉得这并不算为难。
“班长，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江乙熙替别人解释的习惯还没褪去。
书店人声嘈杂间，她听见了男生那样一句话：“对，我是在开玩笑，但我也是真的在为难你，明明你都说你要挑了叫我跟他们一起，我还故意要等你，这不是让你下不来台？”
江乙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觉得什么呢？江乙熙，你是不是在心里觉得除了和他在一起不自在，还暗暗觉得你跟他一起去什么地方会被人误会，或者你觉得这样回答会引起他的注意，会让他觉得你特别？
别想了，江乙熙。你们只是同班同学，他找你说话也仅仅是因为他是班长，不想让班上的哪一个人孤僻沉默。
“我觉得，一个人去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不一定要别人陪。”江乙熙呐呐开口，“抱歉，这只是我的意思。”这是她能想到的更贴切更礼貌更让人无法切入的语句，但身旁的少年却笑着开口。
“那你这是在说我不够独立？”
听到他这么问，江乙熙甚至觉得自己的那句话在找茬，这什么意思，是在说她瞧不起他连吃饭都要人陪？
“好啊，江乙熙，原来你这是瞧不起我？”程今郁的脸一下子冷下来，像灰暗天空里缓缓浮现的月牙，清冷又瘆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你，所以才这样说的。”江乙熙被他吓得连忙低头，眼睛紧紧盯着鞋尖，说话时声线不自觉得发抖，话语都有些不清晰。
程今郁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挑眉，勾起一侧嘴角，停顿片刻：“原来你吃这一套？非得吓吓你才肯说实话？你拒绝我我又不会说什么，如果你拐弯抹角非常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江乙熙缓缓抬头，心跳还不能慢下来，她睫毛微微颤着，最后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对不起。”
“江乙熙同学，你为什么总是在道歉？”程今郁思忖片刻，说，“你该想想是不是对不起自己？”
对不起自己，她在心里默念着，她哪里对不起自己呢，江乙熙想不明白，好像她之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我就先去吃饭了，你们先挑着。”
落下这么一句话，程今郁大步流星朝书店外走去，看上去丝毫没被什么困扰。
下午的一整天，四人都待在书店内安静地看书或者做新买的练习题，几人坐的近，江乙熙只需要稍稍抬头往旁边偷偷瞥一眼就能看见程今郁在那里。
她从来不会把视线停留太久，也不会让别人发现她的眼神。哪怕只是微微一点都有可能成为同学们的饭后闲谈，她最怕站在风口浪尖上，摇摇晃晃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尽管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这搁浅的少女心事也不愿让别人察觉半分。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哪怕一整个下午他们没在说上话，只是安安静静看书做题。
直到下午六点左右，石凯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得回家吃饭，晚上要打游戏。便拿上新买的教辅，走前问了句：“你们现在回去么？”
江乙熙和李樰对视一眼，然后又偷偷观察程今郁的神色。
“那我也先回去了，我爸妈应该也在等我回去吃晚饭。”李樰收拾好东西，背上她的浅粉色书包看了眼江乙熙，“你们不着急吗？”
“我还看会，你们先回去吧。”
江乙熙轻轻说着，耳畔却传来少年清越的嗓音：“我也不着急。”
石凯跟李樰对视一眼，耸耸肩膀，不明白俩人中秋节为什么不着急回家，也可能只是想把剩下的题做完，俩人也没多想便摆摆手道了再见。
等俩人的身影远去，江乙熙继续垂下头看着桌上的习题，却不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却凑了过来：“你这题目已知都抄错了，少了个负号。”
江乙熙慌忙慌张点头，划去了刚写下的答案。
“只是随便看看，我要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江乙熙听见程今郁这么问，她心里有点疑惑，明明他刚刚说不着急回家的。听上去好像是不愿意单独和她待在一块太久。
“我把作业做完就走。”江乙熙咬了咬唇，握着笔的那只手微微发热，出了些黏腻的汗。
“那行，你回家还是回学校？回去的时候注意一点。”
江乙熙慢吞吞点头，在他走出书店的那一刻，飞快地收拾好书包跟了出去。
江乙熙跟着他来到公交站旁，她就躲在人流之中，站牌后面。十月初的傍晚，空气中还漂浮着白日的热腾，风里却掺了薄薄凉意，琥珀色的天空像被打翻的油画颜料，干净又杂乱。
他们要乘坐的车次不同，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她看着他登上公交车，心里的风还在不停地吹，她怔神片刻才走向前来，站在他刚刚站的那一块小地方等着属于她的那一辆公交。
江乙熙的背影孤寂又萧索。
赶在父母下班前做好了饭菜，放在桌上等着两人回来，江迪手里还玩着弹珠，肚子已经饿到咕咕叫，手都没洗就着急忙慌爬上桌。
“江迪！把珠子放好洗手再上来，等爸妈回来再吃！”江乙熙声音放大提醒着江迪。
江迪却当成耳旁风一句话都没回她，她实在忍无可忍，怒斥道：“江迪！我跟你说话！”
“呵呵，等爸爸妈妈回来了，我要告你！你不准我吃饭！”江迪握着筷子就要往盘子里伸，“江乙熙你拽啥子？你自己回学校去啊，这里又不是你家！”
心满意足吃到食物，江迪舔舔筷子，又补充道：“等下爸爸妈妈回来了打你，他们打你我也打你！”
江乙熙没心情跟他争辩些什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门闩动了动，江父江母衣服上全是汗水和钢筋的黄渍。
“江乙熙！我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吼你弟弟，我不晓得有啥子吼的，人家吃饭就让别人吃，难道我还准你吼你弟弟？！”江父扔下安全帽，边在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边说着。
江母不好说什么，便朝她挥挥手：“没见的你在学校也这么凶？你这个性格是没用的反正，所以我说别个要整你啊看嘛，啥子都要找自己原因，在屋子里还要吼弟弟。”
“自己回学校去。”江母在衣兜里一顿摸索，终于摸出了一张红色的钞票，甩到江乙熙手上，“自己一天还是节约点用，我们也不容易，你这么大了还是体谅一下我们。”
“你生活费，你自己还是买点衣服来穿买点吃的，瘦的像个骷髅一样，看起好看不？”江母抠了抠头皮，啧了一声，声音又是温婉劝慰的样子，“你弟弟还是娃儿，你都这么大了，拿起钱回学校去，你放假没得事还是给我们把饭菜整起。”
江父抹了把脸：“饭菜都不弄，我不晓得生你来有啥子用，只要是我们下班了，你都要把饭菜弄起。”
江乙熙安分点头：“我晓得。”
反复捏攥着那一张纸币，江乙熙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国庆节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时间再去那些地方，只是便利店，家，学校的三点一线。也有在空闲时刻，她会想会不会在路上遇到那个人，会不会说上几句话。但这毕竟是小概率发生的事件，一连一个国庆都没遇到他。
话说回来，也正常，新阳这么大。
江乙熙那一块空洞洞早就被兼职占满，其余时间用来学习，根本不容许她用更多的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假期回来的第一天，课间操时间各个课代表忙着收作业，各位同学也忙着补没做完的作业，教室内声音嘈杂。冷不丁几句交流的话语传进江乙熙的耳朵里。
“物理昨晚没有？”
“乱写的。”
“乱写的我也抄。”
杨朝拿着教材，带着一股肃杀气，猛地踏入教室。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每个学生也乖巧回到自己的座位。
“国庆大家去哪里玩了呀？”话一出口，把大家都怔住了。
灭绝师太讨债来的。
“哪些人没交？！站起来！”
经历短暂的九九八十一个小时，同学们背后的冷汗终于嘘了口气。
杨朝趁着课间时间，还想讲点其他事情，她敲着黑板，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见字如面活动。”
底下的同学顺着杨朝的粉笔字念起来。
“你们这些娃儿还是命好，你看看学校为了你们心理发展出了一个活动，这活动什么意思？我看你们哪个晓得。”
底下鸦雀无声。
“傻！”杨朝瞥到下面一个学生还在给她磕头，她捻起一小根粉笔就朝石凯砸去，“石凯，你来说！”
石凯眼神迷迷糊糊，和杨朝对上眼睛，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见字如面？”
“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一天天装傻还有一套！”杨朝没让石凯坐下，自顾自说道，“见字如面，明信片书信活动，每个人一周写张明信片上交，由学校中转，随机送到一个人手上。”
“啊~~！”底下的学生面露难色，被学校这一招整的哑口无言。
杨朝猛地敲了下讲台：“再给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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