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出来后，苟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他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稳定地排在第二名。
虽说他并不是第一次考第二名，易折星也不是第一次考第一，但这次的成绩结果似乎比起平时的失败更能够打击人。
苟伟原先以为这个易折星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或许是用了市面上不流通的学习资料，又或者有什么绝佳的学习小技巧。
他跟她坐了整整一个月的同桌，每天都在悄悄观察这个抢了他第一名的人。
但易折星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她跟班上其他学生一样，从不预习，死板地跟着老师的课程进度，用红黑两种颜色的笔写笔记。
红色写标题，黑色写内容。
她的笔记苟伟也偷偷看过，最普通的横格本，和一众新颖的记笔记方式相比，那笔记写得很老实。
排版方式就是最常见的，一行写完写下一行，内容方面，老师怎么讲她就怎么记，一板一眼地照抄下来，并没有任何自己的思考和批注。
苟伟对这笔记嗤之以鼻，如果非要他从中挑出点优点的话，他只能说，写的很整齐。
甚至是干净整齐得有些过度了。
错别字，修改，一个没有。
苟伟甚至怀疑那本笔记的每一行，所写的字数都是固定的。
他一开始认为易折星偷偷摸摸地背着自己进步，但处心积虑观察一月有余，发现易折星这人确实是表里如一。
表里如一的平平无奇，极度的普通！
可就是这样普通到无聊的易折星，仍旧能够在月考时甩开自己一截，当上第一名。
看到成绩单的苟伟万念俱灰，他当晚对着卷子上的失分点看了足足一夜，就连实在撑不住困意昏睡过去的时候，都梦到自己在考场上写题——
在梦里，他考试最后结束的一分钟，检查出了自己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疏漏，急得满头是汗，也顾不及用修正带遮盖自己的错误答案，抖着手匆匆在原答案上画了巨大的叉号，正要往旁边空白处写上正确答案，尖锐的铃声响起，考试时间结束——
苟伟猛然打了个机灵，浑着脸从床上惊醒了。
他坐在床上大喘气，常年因熬夜学习的黑眼圈在此刻显得更加明显。
上学路上，苟伟一路都在心里骂那个该死的易折星。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一无所有，只能在学习上找到一些存在感，读书学习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但易折星居然如此的可恨，仗着自己家有钱有势，连他唯一拥有的东西都要使计抢走。
对！易折星肯定是搞了小动作！
否则以她那副蠢笨呆傻的样子，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取得那样好的成绩？！
可能是学校给她透了题，又或者她雇了枪手，更有可能她在考试时使用了什么他买不起的高科技设备！
苟伟脑子里把易折星可能用的手段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她可恶可憎，想着想着仿佛认为一切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自己应该正义地制裁她！
突然之间，他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可能，他想到易折星那个老实迟钝的模样，猛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易折星骗了他，她表面装得单纯无害，实际上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
他这么一想，易折星的每个小动作、和别人的交谈都成了欺骗自己的证据，更甚至，可能自己偷偷看到的那本笔记也是用来算计他的。
易折星居然这么卑鄙？
察觉到这一点的苟伟双手攥拳，胸口也因被欺骗剧烈地起伏着，脚下的步子迈得也越发快了。
他就这么急冲冲地走到班里，找易折星要说法。
但到了位置上，平时都会早来易折星这会儿却不见踪影，座位上空空荡荡的。
苟伟咬牙切齿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待，顶着那双乌青的黑眼圈面朝班门口，等得目呲尽裂。
他掉进了陷阱，易折星又拿了第一名，一定会得意洋洋地走进来。
苟伟就这么等等等，等等等，越想越气，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终于，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易折星背着书包来了。
易折星垂着脑袋，顶着两只红肿的桃子眼，肿得一双眼睛都小了一半，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不像考试得了第一，倒像是在厕所偷偷抽烟被抓到通知退学了。
怎么回事？
*
关于调座位坐同桌的争吵，薛蕾直到最后也没妥协。
最后，她勒令易折星回房反省，跟家里的阿姨合力把地上躺着的易折星弄到了床上。
薛蕾虽然生气，但还是不放心，把她房门打开着，自己坐在客厅里守着她。
跟易折星交流沟通是难事，指望她理解大人的苦心更是绝对的不可能，不过好在她没那么折腾，闹脾气也没有太多过激的行为，这会儿兴许是已经哭累了，正躺在床上小声啜泣，默默流眼泪。
薛蕾想到情况更为严重的孩子，动辄打砸、攻击别人，甚至是伤害自己，她一阵心痛。
易折星躺在床上掉眼泪，她表达不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胸口很痛，头很痛，浑身都很痛。
她原本并没有把跟陈琰放在自己的日常里。
一开始薛蕾跟她说起暑期的实践，易折星第一反应是不开心。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已经固定下来的日程要重新做调整，这样的改变对易折星来说无疑是核弹爆炸级别的事件。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上学，又迎来一切未知的暑期实践，易折星很不开心。
她讨厌随机，不喜欢混乱，她要一切都是有秩序的，确定的，明了的
但薛蕾适时提出条件，说可以邀请陈琰和她一起做实践。
于是，陈琰作为唯一的有序，阻止了一切的崩塌，守护了易折星构建起的小世界。
暑期实践结束，她的世界重新回归原来轨迹，可薛蕾又提出条件，要求她对外迈出更大的一步——
她要和其他人一起坐同桌，还要借此机会和其他人维护好亲密的同学关系。
薛蕾的方法百试百灵，虽然对目标给出的标准不可量化且极其模糊，易折星依旧在不安和焦躁下给出了同意的信号。
但至少两人承诺是恒定的，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于是易折星就在这勉强的安慰下努力习惯，回应薛蕾的期望。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
全球性超级火山集群喷发，近地天体撞击地球，超级太阳风暴，全球性海洋酸化和缺氧，超新星爆发，伽玛射线暴，地磁极逆转，甲烷水合物喷发，极超级飓风。
易折星认为这些世界末日的灾难都无法跟自己经历的背叛划为同一个级别。
薛蕾骗了她。
*
苟伟积攒了一腔的愤怒转为了疑惑。
易折星一上午都表现异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到第二节大课间，苟伟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猛地往易折星桌子上一拍。
易折星正低着头整理书，被吓得抬起头，看了一眼苟伟，又转头整理自己的书。
苟伟：“易折星，你这次数学选择错了几个？”
易折星自顾自地弄自己的事情，什么反应都没有。
“易折星！”苟伟急了，一把拽过她手里的书。
易折星这会儿没什么精力，被这样对待也没力气发脾气，只是闷闷不乐地小声说：“干嘛？”
“我问你这次数学错了几个选择题！”
易折星摇摇头：“选择题没错。”
苟伟脸色一变，想到自己不小心失误错的第七道选择，不甘又别扭：“那你扣掉的两分扣在哪里？”
易折星想回答，苟伟又突然一抬手：“等等！”
他像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满意的回答一样，试探着问：“你最后一道大题得分高不高？”
易折星不知道什么算高：“多少是高？”
苟伟：“10分，10分以上。”
易折星乖乖回答：“哦，那高。”
苟伟想到自己最后一道大题完全写错的第三小问，嘴唇一哆嗦，眼泪差点下来。
他咬了咬牙，彻底破防了：“把你的答题卡拿出来给我！”
易折星又被他咋咋唬唬地吓了一跳，有些不满地掏出来递给他。
苟伟哭丧着脸把答题卡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已经想背着书包回家了。
因为他赫然发现，易折星的答题卡上，大体内容根本就没有错，扣的两分极有可能是判错了。
“错哪儿了…错哪儿了？”他绞尽脑汁地找易折星的错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正看着，眼前伸出来一根指头，回答他：“错这儿了。”
易折星怂怂地指了指后两道大题：“我跳了一个步骤。”
易折星的答题纸写得很漂亮，解答题像是机器印刷出来的，一行一行排列得很整齐。
“解答的时候要证明一下第一步条件，我没写，所以扣了两分。”
苟伟：“你知道……？”
“嗯。”易折星点点头，老师已经因为这个批评她很多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写？”
易折星伸手拿过答题卡，收拾好：“写了两边就不对称了。”
她最后一道大题一共写了十四行，排成两列，既整齐又美观。
多添加一个题目里的条件，就会破坏掉这种对称美，易折星不愿意。
“你……你……”苟伟听到这离谱的理由，登时脸气得通红，他脸上的肌肉皱成一团，呲牙咧嘴地哆嗦着手指指着她。
“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苟伟觉得自己浑身颤抖，汗如雨下，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易折星那张无辜老实的可恨面孔也变得摇晃模糊。
他本来就长得可怕，又常年因为睡眠不足，眼睛里全是血丝，这会儿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盯着易折星，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配上那几乎掉到下巴的黑眼圈，活像个来索命的恶鬼。
易折星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苟伟就呜咽一声，眼白一翻，倒头栽过去了。
苟伟被气晕过去的那个上午，是他整个人生里在同学之间最出名的一次。
一整天，班上的人都在兴奋地讨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尽管老师已经在班里解释过苟伟只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晕倒，但还是有人猜测他会不会死掉。
消息传到陈琰耳朵里，他隔着课桌和人头看见易折星那颗再次变得孤零零的脑袋，没了另一颗脑袋，她终于又能够重新坐回到自己座位的正中间。
不过显然易折星对于这种级别的“合她心意”并不满足。
因为很快，双周考到来，陈琰发现最新的成绩排名里，易折星的排名似乎……下降了一点？
陈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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