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琰头痛欲裂地醒过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昨晚上跟于佳玉两人一起吃完饭，陈天成和本森骑完车分别，陈天成要带他回家，陈琰摆手，说自己要走走。
陈天成不拦着他，瞅着他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提醒他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陈琰应下来。
他顺着四人分别的圆湖，沿着人行道开始漫无目的地前进，心里没有任何想法。
正值夏秋交接的时候，天气不算闷热，有微微凉风吹拂，还算舒服。
路边的散步的行人三三两两，说笑着，或越过他或与他擦肩而过。
他先是没头没脑地走到了读初中的母校。
脚步不停，又跨了一整个区去了实验中学。
待抵达，十二点已经过了大半。
实验中学的建筑很漂亮，矗立在黑夜里，只隐隐显出轮廓。
鬼使神差地赶来这里，陈琰走得累了，就在门口的台阶静静坐了一会儿。
到一点，打车回家。
陈天成睡得很熟，陈琰叮叮当当在浴室里进出，也半点没吵醒他。
他收拾好，在凌晨睡下。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浑浑噩噩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情的，大多都是蒙太奇一样的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了无踪影。
最后一直到清晨，微弱的蓝光隔着窗帘依稀投进房间，陈琰才在鸟叫声中彻底沉沉睡过去。
再到醒过来，陈琰随手从床上摸到手机，一看，已经快中午了。
家里没人叫他起床上学，就任凭他这么睡到大天亮，很有陈天成的做派。
关掉免打扰，杨多的消息噌噌，一瞬间从消息通知栏里弹出来。
【给你带了早餐，巷口那家葱油饼，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排，巨巨好吃！】
【怎么不来上学？第一节老刘的课，快来！】
通话记录里是十几个未接来电。
【老刘问你了！！！】
【葱油饼要凉了，我吃了。】
陈琰：“……”
他关掉屏幕之前，再次看了一眼日历，今天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满课的周四。
别说是迟到，现在学校都马上该放学了。
眼看已经没得救了，陈琰索性关掉手机，又躺下了，闭着眼睛闭了两分钟，梦境的残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扰得他心烦。
翻了个身，想把那些东西抛在脑后，但皱着眉头，眼睛在眼皮下面不安地滚动了几番之后，陈琰放弃了。
他睁开眼重新坐起，下床，洗漱收拾，准备去学校。
*
上午放学。
易折星走出教室，陈琰抱着胳膊已经在后门等着了。
“走了，去吃饭。”他朝易折星抬下巴。
“啊，陈琰你怎么上午没来？”易折星停住脚步，眨巴眨巴眼睛，“我要去跟糖糖吃饭。”
“谁是糖糖？”
听到如此亲昵的称呼，陈琰不免皱眉。
“糖糖在此！”唐意从易折星的肩膀后面弹出脑袋，齐耳的短发衬得那张脸很小很精致，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而白的牙齿。
唐意就坐在易折星身边的位置，是班里的心理委员，虽说这种职位听上去就知道是挂名的虚职，不过她自来熟，也喜欢跟别人聊天，给别人做心理辅导也确实很适合。
“你们怎么认识的？”陈琰看着两人，神情复杂。
易折星怕生，跟陌生人交流像是会把脑袋扎进沙子里的鸵鸟。
而这会儿的唐意正趴在易折星肩膀上，得意地朝他比耶，易折星的反应出乎意料，虽说微微弯着腰，不太自在，但总归乖巧地站在她身边，没有逃开。
仿佛就像是只被驯化的小猫。
尤其还是易折星这种坏脾气小怪猫！
还不等回答，杨多也从班里跳出来了：“还有我还有我，糖糖姐姐，星星姐姐，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吃饭！”
他不要脸地耍宝，惹地唐意瞪了他一眼：“只有她能叫我糖糖！你不准叫！”
杨多无视唐意的怒吼，跟陈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老刘估计要发疯了，我们昨天才得罪他，他估计一会儿得把你拎办公室训你了，别怪兄弟不帮你，我是不敢再惹他了。”
陈琰“嗯”了一声，看看时间：“走吧，先一起吃饭。”
四个人一起来到食堂，买完吃的，陈琰才知道饭桌上宛如亲姐妹的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据唐意自己说，她其实开学第一天开始就不间断地在跟易折星搭话，但两人的交流也只局限于，唐意问，易折星答的模式。
“跟她说话真的太累了，她太人机了！”唐意仰天长啸，吐槽完，又赶快拍拍易折星，安抚道，“不是骂你的意思哈，是觉得你很特别，你是最可爱的小人机宝宝。”
易折星嘴里塞着食物，脸蛋塞得鼓鼓的，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本来普通同学之间，保持个这样的基本关系就可以了，但无奈，唐意是个死颜控。
而易折星又正正好好地长在她的审美上，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小心脏！
她便不厌其烦地跟易折星搭话，进行各种简单而无营养的对话，哪怕易折星被问烦了努着嘴直接当着她面捂耳朵也没挫败。
两人关系的转机是今天上午，易折星低着头坐在位置上看杂志，唐意偶然瞥见，就要来看看，好巧不巧，这系列的杂志她们家居然也有。
书是早年间唐意爸爸在书摊上淘到的，只有一本，现在主要在家里的作用是盖泡面。
唐意一聊起天来，就刹不住车，巴巴拉拉又聊了很多，说到自己家那本杂志是一只小黑麻雀的封皮，呆呆的，长得跟易折星一样萌。
听到这句，易折星的眼睛——
亮了。
唐意一脸深沉地说：“那是开学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她用那种分贝跟我说话，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那种黑色小麻雀叫做‘黑顶山雀’。”
易折星手里的杂志已经停刊绝版，除了128期，她全系列收集。
而那以‘黑顶山雀’为封面的128期，正巧，唐意家就有一本。
“糖糖说要把那本书送给她！”杨多已经把碗里的热干面扒了个干净，嘴上沾了一圈麻酱，一边嚼嚼嚼，一边忍不住插嘴。
话题聊到了关键，易折星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唐意：“糖糖，你说过要把书送给我的，要说话算话。”
唐意被她这么一盯，简直被萌得心肝儿发颤，整个人母性大爆发，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背：“好的好的，只要你乖乖听糖糖的话，糖糖我、呸！我一定把书给你拿来。”
她拗口地自我称呼着，像是走火入魔了。
两人的互动看得杨多心里发毛，他用胳膊肘捅捅：“你觉不觉得糖糖是把她当宠物了，在吸她？”
吸猫吸狗吸易折星。
陈琰耸肩，不置可否。
“一本儿破杂志就能把她勾走，你以后得把人看好，当心她被人贩子给拐走。”杨多撇着嘴分析，自顾自地点头认同。
陈琰不答话，只是看着易折星。
虽说杨多靠他自己没能跟易折星认识上，但眼下糖糖跟易折星关系好，他也就借着机会跟她说说话。
“你成绩那么好，当时为啥不来附中啊？”他问出心头的疑惑。
易折星说：“不知道，爸妈选的。”
杨多更好奇了，他目光在陈琰和易折星两人之间疯狂地扫视，试图挖掘出一个自己想要听到的回答：“那现在怎么又来附中了呢？”
易折星停了筷子，拧着眉头思索。
陈琰停了筷子抬眼，也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我要来这里读数学，李老师说我很适合学数学，我很有天赋，附中有直升A大数学系的保送名额。”
“实验中学的课程很无聊，我不喜欢。”
“啊？！”杨多有点不知道该优先吃惊哪一件事情了，“保送？还是A大？这么牛逼的吗？”
附中人才辈出，有才智天赋的聪明孩子如过江之鲫，但能轻飘飘说出计划保送A大的，屈指可数。
陈琰伸手想捂住他的嘴：“好好说话。”
杨多被捂了嘴，还忍不住往陈琰脸上看，那小眼神儿，颇有些担心的意味。
明眼人都能看出易折星陈琰两人关系匪浅，而且自己的好兄弟显然对人家有点什么想法，现在易折星突然空降，却跟自己的好兄弟半毛钱关系没有。
杨多有点儿害怕陈琰听见伤心了。
不过据他那双锐利双眼观察，以及他那天才般的头脑分析，陈琰不光没因为听了这个说法伤心，反倒表情还挺高兴的。
真是见了鬼了。
*
吃罢午饭，陈琰没跟几个人一起回教室。
他旷了一上午的课，刘西上午已经来问了，如果不去解释，八成会有麻烦。
主动去见刘西这件事太触霉头，他课教的好，人也凶，杨多说着“做兄弟在心中”，但要先一步走人。
唐意则是蹦蹦跳跳的，说自己要跟学生会的学长和学姐排练节目，也挥挥手告别了。
陈琰看着留下来的易折星：“不走？”
“我陪着你。”易折星踢踢腿。
“你敢进去吗？”陈琰垂眸看着她，淡淡地笑笑。
“呃……”易折星的眼睛瞥向一边。
陈琰笑笑，正想说他不用陪，一开口，还是说：“走吧，你等着我就好。”
学校教学楼的连廊被打扫得光可鉴人，正是中午，也没什么学生，两人下了楼梯，走到教师办公室，陈琰抬手敲门，没人。
兴许是老师们还没吃完饭回来，本来还想着主动认错，得一个从轻发落，现在看来是没戏。
陈琰很干脆地说：“走吧，先回去。”
易折星点点头，又跟在他身边。
正要离开，办公室里传来声响说：“进”。
两人对视一眼，陈琰说：“在这等我，我很快出来。”
说完，推门进了办公室。
门一开一合，走廊上只剩易折星一个人站着。
她背着手，并住脚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左一抬，右一抬地正打发时间，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球鞋。
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男生。
那男生高高壮壮的，离自己约莫只有一两步的距离，与她对视的一瞬，立刻展开了一个笑容：“嗨？”
他热情地挥挥手。
易折星脑子没转过来弯，冷不丁迎面撞上一张大脸，下意识地后退，却很快碰到了身后的墙。
“嗨……”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打招呼，她曲着手指也缓缓对着他摇了摇，轻声回应了一下。
她目光闪躲，呆若木鸡的样子看得潘立元有些好笑。
“你不认识我？”潘立元皱眉，噙着笑歪了歪头。
他这么一提醒，易折星的确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又不敢多看，就摇摇头说：“不认识。”
“学校还没不认识我的人，哦对，你才刚刚转过来，不认识我也正常。”潘立元自顾自打圆场，“不着急，有大把时间认识。”
他低低笑了几声，问她：“所以你大中午跑这里干嘛？不吃饭？”
易折星视线锁定在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潘立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举了举手里的试卷，仍旧不依不饶的：“我来给老师送卷子，你呢？在这儿干嘛？”
“我等人。”
“哦——”潘立元张着嘴巴点点头，很没分寸地继续刨根问底，“等谁？”
莫名其妙回答了一个陌生人这么多问题，易折星有点不开心，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一会儿，开始捂着耳朵溜着墙边往外挪。
但潘立元足够不要脸，跟着她挪。
易折星挪到一半，想到自己还要等陈琰，脚步停了。
潘立元抱着胳膊打量她，替她回答：“等你们班陈琰，是吗？”
易折星抬头看他。
潘立元皱着眉，依旧面带笑容：“你们在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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