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李筱绡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起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香风,“你这剑舞倒是年年不重样。”她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只是这满身杀气,不知情的还当是要在长公主府上演全武行呢。”
关桐握剑的指节骤然发白,剑穗上的玉坠叮咚作响。席间贵女们却连团扇都忘了摇——三年来她们早看惯这场面,就像看惯春宴必有的牡丹。
“李姑娘说得是。”关桐忽然松了力道,反手归剑入鞘时,剑刃与鞘口擦出一线火星,“我这粗鄙把式,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
苏珏的视线掠过李筱绡瞬间僵硬的指尖,最终落在李妍含笑的眼角。长公主正用鎏金护甲轻刮着茶盏边缘,仿佛在欣赏盏中茶叶如何被划得支离破碎。
李筱绡表演的也是舞蹈,但她的舞与关桐干净利落的舞姿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当李筱绡解下披帛时,满园春色都成了她的陪衬。她足尖点地的姿态让人想起蜻蜓吻过水面,广袖翻飞间似有暗香浮动。没有乐师伴奏,可她旋转时金铃清脆,下腰时玉簪轻响,连呼吸都踩着旁人听不见的韵律。
看着李筱绡的舞姿,苏珏算是明白为什么她能赢走去年的彩头了。
李筱绡表演完后在走回自己的位置前还给了关桐一个挑衅的眼神,关桐只是朝她翻了个白眼。
李筱绡表演结束后,便轮到苏珏上场。上场前,苏珏特意向侍女要了一张书案,备齐笔墨纸砚。她早已打定主意,若真要展示才艺,便随意题诗一首,权当展示书法。虽非颜筋柳骨,但总归能见得人。
抱着这般心思,苏珏提笔挥毫,一气呵成写下陶渊明的《饮酒·其五》,未及一刻钟便搁笔归座。
当侍女将她的墨宝呈予李妍等人品鉴时,苏珏已做好被奚落的准备。谁知李妍阅罢,目光中竟透出几分深意;那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女子更是眼前一亮,如获至宝。唯有另一人神色如常,未露异样。
这般反应,已让苏珏暗觉不妙。
果然,约莫一刻钟后,李妍款款起身,环视众人道:“今日诸位才艺,令我等大开眼界,不愧是我祁渊国闺秀风范。经我与两位女先生商议,此次头等当属苏家小姐。这彩头予她,实至名归。”
话音未落,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向苏珏。她心中亦是一惊:自己的字虽尚可,但较之杜音等人的绝艺,终究逊色三分,怎会拔得头筹?
李妍瞧着众人不服的神色,轻笑道:“看来诸位心有不服。无妨,不妨传阅苏小姐诗作,品评其书法。若仍有异议,但说无妨。”她转向苏珏,“苏小姐意下如何?”
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苏珏不慌不忙,落落大方地欠身道:“拙作粗陋,全凭长公主定夺。”
到了这个时候苏珏基本已经弄清楚了为什么自己会夺得这个头等的称号,想来应该是她写的那首诗。
苏珏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这个世界虽然从未在历史中记载,却与古代华夏颇多相似。文坛大家中既有李白、杜甫等熟稔之名,亦有全然陌生者。选用陶诗时,她本不确定陶渊明是否存在于此界,如今看来,倒是误打误撞献了首“新作”。
苏珏暗自扶额,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但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麻烦还不止于此。
当侍女将诗作传阅众人时,李妍忽向她招手示意。苏珏依言上前,只听长公主道:“诗是好诗,字更妙绝。这笔字纵逸洒脱,笔力透纸,不似寻常闺秀手笔,想必师从名家?”
苏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她低眉顺目答道:“回长公主,臣女并无师承,只是素喜临帖。一年前偶得一本字帖,爱不释手,遂日日摹写。”
“哦?”李妍拖长声调,似笑非笑,“说来也巧,月前我见一人字迹与你如出一辙,还当你们同出一门。”
苏珏抬眸:“不知长公主所言何人?”
“锦贤王世子,李明舟。”李妍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你可识得?”
苏珏心下了然,复又垂眸:“曾在昭景王寿宴闻世子之名,远远见过一面,并无交集。”
“这倒有趣。”李妍轻抚袖口,“素未谋面,字迹却这般相似。常言道字如其人,想来你与世子当是投契。”
苏珏只是垂着眸没有答话。
她还真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这个被盯上,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临摹的是李明舟的字。
离氏山庄初定之时,苏珏忽然得了许多闲暇,便起了练字的念头。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练,只是胡乱写。有一次练字的时候被李明舟撞见,她才告知他这件事。第二天李明舟就让墨兰拿几大本字帖给她,让她自己选一个人的字帖练,而她一眼就看上了李明舟的字帖,也就一直练到了现在。
现在想来可不就是缘分?
只是下次见到李明舟,定要问个明白——为何从不告诉她,那字帖原是他所书?况且她练了这许多年,少说也临了十几本,他哪来这么多手稿?
李妍见问不出什么,便让苏珏退下,可心里对李明舟与她的关系仍存疑虑。但凡与李明舟有半分牵扯之人,她皆要留心,毕竟这几年来,这位世子可没少给她添堵。
思及此,李妍微微眯眼,目光沉沉地落在苏珏的背影上。
苏珏回到席位时,她的诗作已被众人传阅完毕。那些灼灼目光非但未减,反而更添几分探究——方才李妍与她的对话,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提及李明舟时,更是惹来无数侧目。
李明舟虽归渊城不过数载,可今日赴宴的皆是高门贵女,几乎无人不识他。莫说锦贤王世子的身份,单是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便足以令大半闺秀倾心。偏生这些年,从未听闻他与哪位女子有所牵连,如今李妍竟当众道出“有缘”二字,苏珏登时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这下可好,她本欲借赏花宴低调行事,暗中探听消息,却不想想见的人未见着,反倒出尽风头,引来诸多注目。而这一切,除了她自己的失策,李明舟也得担一半责任。
照这情形,原定的计划怕是得改一改了。她本不打算这么快与李明舟碰面,可如今看来,必须尽快寻他商议对策。
然而无论心中如何盘算,苏珏面上仍是一派从容,含笑应对众人的赞誉。直至宴散,她方觉脸颊微僵,连嘴角的笑意都凝成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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