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打听到了。”北棋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俯身在苏珏耳边低语，“大少爷今儿个天刚亮就去了老将军的书房，约莫待了一刻钟便出来了，出来后连早膳都没用，直接骑马出了府门。”
苏珏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北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珏转身看向身后静立的画梅。窗外一缕晨光斜斜地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得她眉目如画。“肖竹那边可有消息？”
画梅向前两步，裙裾轻摆，压低声音道：“今早肖公子派了个卖花的小童递了暗号，说是‘春茶已采，一切顺利’。”
苏珏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精致的绣纹。半晌，她忽然开口：“午时三刻，你扮作采买的小厮出府，去找石娘子。”她的声音忽然压低，“让她盯紧安平郡主，记下她每日的行踪，特别是离东市最近的常去之处。”
画梅眉头微蹙：“小姐，府里眼线众多，就算我换了装束，恐怕也难逃有心人的注意。不如像上月那样……”
“不可。”苏珏抬手打断，指尖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昨夜我与苏墨密谈后，他今早就去找了祖父。以苏寒尘的敏锐，定会猜到是我说了什么。”她站起身，裙摆如水般倾泻而下，“这几日他必会派人盯紧我的一举一动。府中上下，最关注我的莫过于他了。待会儿我亲自去他院里走一趟，引开那些眼线。但你需得快去快回，他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画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苏珏注意到画梅紧锁的眉头，忽然轻笑一声，眼角微微弯起：“可是在想，为何我敢向苏墨坦白，却对苏寒尘讳莫如深？”
画梅一惊，随即坦率地点头。
“苏寒尘……”苏珏转身望向窗外，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在江湖漂泊多年，行事诡谲难测。苏墨的反应我能预料，但苏寒尘……”她轻轻摇头，“他早已察觉我入府别有用心。况且，他对秦潇的态度尚不明朗。”她顿了顿，“既然苏墨选择保密，我又何必冒险？知道的人越少，对我们越有利。”
画梅眼中闪过钦佩之色：“小姐不愧是阁主钦点之人，奴婢愚钝，竟想不到这一层。”
苏珏忽然眨了眨眼，露出少女般俏皮的笑容：“那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这身好功夫？”
画梅一怔。这是她服侍苏珏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位向来沉稳的小姐露出这般鲜活的神态。她不由自主地抿嘴浅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木然表情，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温度。
午时已过，微风拂过竹林，带来阵阵清冽的竹香。苏珏静立窗前，待那阵风息了，才轻轻抬手，示意画梅退下，换北琴近前伺候。待画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转身走向内室的暗门，指尖在雕花木柜的某处轻轻一按，密室的门无声滑开。
密室内，石桌上整齐地排列着十几壶酒，每一壶都贴着朱砂写就的数字标签。苏珏的目光一一扫过，指尖在几壶酒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贴着“陆”字的黑色酒壶上。她伸手提起酒壶，指腹轻轻摩挲过壶身上冰凉的釉面，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就是它了。
她拎着酒壶，一路穿过回廊，径直走向苏寒尘的“渺瀚居”。院门紧闭，门前守着一名小厮，见苏珏突然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上前一步，恭敬却又带着几分迟疑道：“小姐可是来寻二少爷的？”
苏珏笑意盈盈地点头。
小厮面露难色：“二少爷此刻……有些不便，特意吩咐小的守在此处，不得放人打扰。”
苏珏并未因他的阻拦而恼，反倒笑得愈发明媚，故意扬声道：“你去告诉二哥，我可是带了礼物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日后他若再想向我讨什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眉目清秀的小厮躬身而出，低声道：“小姐，请进。”
苏珏含笑踏入院中，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药香，却不似寻常药味那般苦涩刺鼻，反而带着几分清冽的草木气息，令人心神一静。院中央，苏寒尘正坐在一张矮杌上，手中蒲扇轻摇，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药炉，火苗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跃如星。
苏珏环顾四周，发现整个院子里竟无一个下人，唯有方才开门的小厮静立门后，如一道无声的影子。她眉梢微挑，随即迈步走向苏寒尘。
直到她走近，苏寒尘才懒懒地放下蒲扇，抬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哟，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还以为你昨夜与大哥秉烛夜谈，今日定有许多事要忙，没想到竟有空来寻我。”
苏珏早已习惯他话里带刺，也不恼，反倒在他身旁蹲下，与他平视，举起手中的酒壶晃了晃，笑意盈盈道：“我猜二哥昨夜定没喝尽兴，今日风正好，正是饮‘小陆’的好时候，便特意带了一壶来。”
苏寒尘眉梢一扬，盯着她看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酒壶，指节在壶身上轻轻一叩，笑意更深：“倒是个会享受的，还给酒起名字？”
他拔开壶塞，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随即眯起眼，似在回味：“虽不及昨夜那壶烈，却也醇厚绵长，不错。”他抬眼看她，眸中带着几分探究，“昨夜那壶，叫什么？”
“‘小壹’。”苏珏答得干脆。
苏寒尘低笑一声，指尖轻点壶身：“那‘小贰’、‘小叁’、‘小肆’呢？可别告诉我你只藏了这一两壶。”
苏珏笑而不语，只轻轻点头。
苏寒尘的眼神顿时热切了几分，嗓音里带着几分诱哄：“何时也带给我尝尝？”
“好说。”苏珏眨了眨眼，笑意更深，“日后若有机会，定让二哥尝个遍。”
话音落下，苏寒尘的笑意微敛。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酒壶，又抬眼望向她，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见苏寒尘沉默不语，苏珏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她微微倾身，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药炉：“二哥这是在熬药？”
苏寒尘这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二哥受伤了？”苏珏故作关切地问道。
苏寒尘闻言，斜睨了她一眼，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要是受伤了，还能坐在这儿和你说话？”
“那这是？”
“练手罢了。”他懒懒地答道。
苏珏了然地点点头。她早猜到是这样，不过是故意找话题拖延时间罢了。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药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在静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一直盯着炉火的苏寒尘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苏珏，又环顾四周空荡荡的院落，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的贴身丫鬟呢？”
“嗯？”苏珏眨了眨眼，故作茫然，“你是说画梅还是北琴？”
“就是那个长相平平的。”
苏珏展颜一笑：“我让她办事去了。不是二哥你说的吗？我今天应该很忙才对。”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算算时间，她也该回来了。”
苏寒尘看着苏珏如花般明媚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若仔细听，便能发现他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几分。
“那二哥继续熬药吧，我就不打扰了。”苏珏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翩然离去。
待苏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苏寒尘立即沉下脸，将方才守门的小厮唤到跟前：“那个叫画梅的丫鬟，可有人盯着？”
小厮战战兢兢地摇头：“您只吩咐我们盯着小姐，所以……”
苏寒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小厮：“我是这么说的吗？我说的是要注意她院子的动向！什么时候变成只盯着她一个人了？”
小厮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那……”
“那什么那！”苏寒尘不耐烦地挥手，“都撤了吧，以后她院子里的事不必再报给我。滚，别在这儿碍眼。”
待小厮退下后，苏寒尘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稍稍平复了他烦躁的心绪。他摩挲着手中的黑色酒壶，眼前又浮现出苏珏方才笑靥如花的模样。渐渐地，他眼中的烦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兴味盎然的光芒。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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