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约我出来，应当不止是为了问那件事的进展吧？”肖竹的声音将苏珏从回忆中惊醒。
“计划有变。”她压低声音，“地点改在白云寺。若一切顺利，便不必你引秦毅年前往。但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上银戒，“届时还需你设法周旋。具体安排且待我消息。”
“白云寺？要引他去那里可有些麻烦。那里走动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以秦毅年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不给他点甜头估计他死都不会去那里和我见面。”肖竹思忖道。
苏珏拍了拍肖竹的肩膀，“这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肖竹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肖竹没说什么，只是目送她走出了厨房。
离开石记饼铺之后苏珏也没有再在别的地方逗留，直接去了关府。
因为在石记饼铺逗留了一会儿，所以苏珏到关府的时候许多宾客也已经到了。踏入朱漆大门，她敏锐地察觉到府中异样——往来宾客虽多，却都挂着勉强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压抑。这与她想象中喜气洋洋的寿宴氛围大相径庭。
在仆役引领下，苏珏穿过曲折回廊，直接被带到了空荡荡的花厅。厅内唯有关夫人独自伫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见苏珏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苏珏见过夫人。”少女盈盈下拜，裙裾如水纹般漾开，“因与阿桐有约在先，特地去石记取了新出的桂花酥，故而耽搁了时辰，还望夫人海涵。”
关夫人疾步上前扶住苏珏的手臂。近距离看去，这位贵妇人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掩不住的疲惫：“好孩子，难为你这般记挂她。”话音未落，目光已不由自主飘向西侧的院落。
苏珏顺着视线望去，会意道：“阿桐可是在梳妆？她原说要在门口迎我的。”
“那丫头……”关夫人长叹一声，指节攥得发白，“今早为着些陈年旧事，当众顶撞了她父亲。这会儿正把自己锁在房里，连我都不肯见。”她突然紧紧握住苏珏的手，“阿音说你们最是投契，眼下只有你能劝她……”
穿过月洞门时，苏珏与匆匆出来的杜音几人擦肩而过。
杜音走上前几步，一脸欣喜地拉住了苏珏的手臂，说：“阿珏，你可算来了。阿桐被关将军骂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连我们都不见。我见关夫人着急，便告诉她你或许能劝她几句，想必关夫人应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吧。”
苏珏摇了摇头，“关夫人并未告知我原因，只说是她与关将军发生了口角。”
裴玲玲走上前了一步，抓住了苏珏的另一只手臂，说：“关姐姐是因为又犯了她那女扮男装的癖好所以被骂了，我们几个当时都在场。虽说关姐姐不该顶撞关将军，但是我觉得关将军也有些过分了，你不知道，他当时差点就上手打了……”
见裴玲玲越说越夸张，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谢晨念立马开口呵斥道：“玲玲，不可在背后妄论长辈。”
裴玲玲被冷着一张脸的谢晨念唬住了，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错，所以她也没再说下去，只是吐了下舌头。
苏珏想了想，问道：“这女扮男装怎么能算是癖好？关将军又为何有这样大的反应？”
杜音摇了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也是才知道阿桐小时候就有这样的喜好，只不过阿桐从未向我们几个提起过。”
“行，我知道了。”
苏珏说着拍了下杜音的肩膀便从她身边走过，走进了关桐的院子里。
一踏入关桐的院子，苏珏便觉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中丫鬟们屏息敛声，脚步轻得像是踩在薄冰上，连枝头的鸟雀都噤若寒蝉。苏珏微微挑眉，心中暗忖：看来关桐女扮男装一事，远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
可关将军为何会如此震怒？
竟全然不顾“家丑不可外扬”，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怒斥自己的女儿。只怕明日，渊城的高门府邸里，关家小姐的“荒唐事”便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珏走到房门前，抬手轻叩。
“你们走吧，我今天谁都不想见！”关桐的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倔强，却又隐约透着一丝委屈。
“是我。”苏珏唇角微扬，语气轻快，“我可是带了石记的糕点来，你确定不开门？”
屋内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关桐迟疑的声音：“……阿珏？”
“嗯。”苏珏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在门外。
片刻后，门“嘎吱”一声被拉开。关桐站在门内，眼眶微红，嘴角却倔强地抿着。她看了苏珏一眼，闷声道：“进来吧……有些话，我只想和你说。”
苏珏笑了笑，回头对画梅道：“点心给我，你在外面候着。”
待她进屋，关桐立刻将门关上，仿佛要把所有的烦闷都隔绝在外。苏珏将食盒放在桌上，在关桐对面坐下，见她仍低着头，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也不急着开口，只是含笑看着她。
关桐等了半晌，没等到预料中的劝慰，忍不住抬眸，正对上苏珏笑意盈盈的眼睛。她眉头一皱，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意：“你不是被她们推来劝我的吗？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我确实是被她们推来的。”苏珏笑意不减，语气依旧柔和，“可我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怎么劝？是劝你继续和你爹赌气，还是劝你消气？”
她声音温软，却莫名让关桐心中的烦躁渐渐平息。
关桐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人人都说‘劝和不劝分’，怎么到你这儿，反倒像是来煽风点火的？”
苏珏轻笑一声：“你看，你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哪里还用得着我劝？”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精致的点心一一摆上桌，“我来，不过是兑现承诺罢了。尝尝？”
关桐本没什么胃口，可当甜香扑鼻而来，她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捻了一块送入口中。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
“还是你最懂我。”她轻叹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苏珏看着她，笑意更深：“那关小姐现在可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桐的笑容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苏珏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并非有意隐瞒，便温声道：“若不知从何说起，不如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或许这样，你就能理清思绪了。”
关桐抬眸看她，点了点头。
“我听你娘亲和杜音说，你爹今日大发雷霆，是因为你前阵子女扮男装的事。”苏珏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可我想不通，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在这个世道，女子扮男装虽不算寻常，却也绝非惊世骇俗之举。
苏珏自己就曾以男装示人，还有禾霜——她们扮起男子来，雌雄莫辨，旁人即便察觉，也不过一笑置之。而关桐身形修长，眉宇间自带英气，扮男装更是浑然天成，旁人根本挑不出错处。
既然如此，关将军为何会怒不可遏？
关桐闻言，嘴角微微下撇，低声道：“我知道原因……所以，我爹骂我，我认。”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只是气他……丝毫不顾我的颜面。”
苏珏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懊悔，还有几分不甘。
有趣。
以关桐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在“女扮男装”一事上低头。可听她的意思，她似乎早在这件事上向父母许下过承诺。
缘由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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