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全捋向脑后,漏出光洁的额头,脖子上松松搭着毛巾。他的右眼还贴着纱布,应该是刚换的,还能看到旧的医用胶带留下的痕迹。
一手拿着毛巾擦着滴落在颈侧的湿意,动作间黑色的上衣下摆处漏出一截腰腹,几道青紫伤痕印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许是感觉到了目光,陈野把毛巾一甩,盖在叶雨时的头上,语气硬邦邦的,“没看过?”
倏然,听到铁门关闭的声响,叶雨时扯掉头上的毛巾,门下间隙一闪而过的影子消失。
他出去了。
即使他没明说,叶雨时也知道在给她留空间。
叶雨时撒气似的把毛巾摔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
洗手台旁的垃圾桶上丢着刚换下来的纱布,纱布已经被浴室的水汽打湿,漏出透明的白。
陈野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袖子长出一截能当水袖甩,她不得不把袖口和裤腿都挽起来一截。
“咚咚”
一开门看到叶雨时身上的衣服,他愣了一瞬,撇开眼,垂眸便看到裤腿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像是切碎的月光。
“有没有吹风机,我头发长,擦不干。”
陈野看了看那纤细的手指勾着他的袖口,她头发还在滴水,落在肩膀留下一块水渍,将那块衣服的颜色都洇的深了许多。
她的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像是一把小扇子。
陈野下意识屏息,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毛巾,是他刚刚擦头发的那条,嗓音有些低沉回应,“没有。”
倏然手指从袖子上抽离,看着袖子那块被揪起来的一小块布料恍然气球泄了气似的,慢慢塌了下去。
叶雨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一侧,继续拿起毛巾擦了起来。
陈野大喇喇敞着腿坐在沙发一端看着。
裤子口袋漏出手机一角,屏幕明明灭灭。
很明显他不想接。
打电话的人也不恼,一遍遍呼叫着。
陈野有些不耐烦,拿出屏幕碎裂的手机看了眼,上半边全部黑屏了,根本看不出来电是谁,但是能这么一直机械拨打的不用猜也知道。
索性直接关机,把手机丢在茶几上。
随后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掀起眼皮散漫的看她一眼,脸上带着几滴水渍。
刚刚她擦头发不小心甩到的,然而罪魁祸首全然不知。
他平静的移开视线,猛然起了身,“喂。”
“怎么了?”叶雨时一手拿着毛巾偏头茫然看着他,身子朝他倾了倾。
“没事……,你快点。”陈野丢下一句话下了楼。
叶雨时收拾好下楼就看到陈野站在楼梯口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一辆黑色迈巴赫横在面前,后排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长相带着些儒雅,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眉眼陈野十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
陈野看到那个人脾气明显开始暴动,呼吸起伏也变得剧烈,猛的上前抓着闻鹤山的衣领,手背青筋暴起,嘶吼着,“你还敢来。”
少年的身量已经高出许多,不再是那个能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幼童。闻鹤山被那股子力道冲撞的踉跄靠在车上,语气温和,“我来看看她。”
“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少年一拳头将人砸倒在地面。
平整的西装沾满了土。
车上的司机立马下来,想要拉架。
闻鹤山挣扎着抬手制止。
混乱间,二人扭打成一团。
“你该死,你该死。”一拳一拳砸在闻鹤山脸上。
闻鹤山抬脚,一个飞踢就要落下,叶雨时冲上前去抱着陈野的腰躲了一下。
皮鞋擦过手臂,在黑色衣服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痕迹。
闻鹤山漫不经心拍了拍身上的土,居高临下看着被人拦腰抱着的陈野,讥讽道:“你身上留的是我的血,这是你改变不了的。”
一句话仿佛水滴渐入热油,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条暴怒的疯狗朝着闻鹤山撕咬,“谁稀罕你那肮脏自私的……”
“啪”
瞬间耳朵全是嗡鸣,脸上火辣辣的,他的头还偏着。
闻鹤山不紧不慢的理着袖口,面上看着风轻云淡,语气满是威胁,“你是我儿子,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你不想回去,那以后家里的一分钱你都不要花,我可以给你的东西,同样我也可以拿走。”
陈野缓缓转过头,鼻息间发出不屑地嘲讽,“说完就滚。”
“嘭”
一记重拳砸在车窗玻璃上。
闻鹤山看着落在耳边的拳头,若不是躲的快,这拳头就砸在他脸上,呵斥道:“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叶雨时拉着陈野退了几步,牵着他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还有他胸腔粗重的气息。
他掀起眼皮,冷哼了一声,一个拳头快准狠的挥向他的脸侧,不等他反应又提膝猛顶闻鹤山小腹。
闻鹤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毫无招架之力,半死不活躺着,说话仍旧嚣张,“我是你老子。”
这句话像是勾到了陈野的逆鳞,刚刚的疯狂完全不抵这一瞬的阴鸷,他压在闻鹤山身上,眼神像是一把刀,“死了就不是。”
“陈野!”
声音穿透耳膜,像是被一阵风把一片即将坠入深渊的枯叶卷到崖壁。
叶雨时冲过去紧紧抱着那尚未挥舞出的拳头,“你还年轻。”
不远处的警笛声响起,陈野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司机,扯了扯嘴角。
闻鹤山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理了理衣服,被司机从地上搀扶起来,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文儒雅假模样,“既然你冷静不了,那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聊聊。你不想聊的话,那我就跟你的那位朋友聊一聊。”
陈野拳头握了又松,推开叶雨时的手,看着她担心的目光,别开了眼,微微偏头低声道:“没事。”
车门关闭,闻鹤山坐在后排看着后视镜里那人远远缩成一个小点。
.
司机开着车,不经意询问,“先生还要去看陈小姐吗?”
出门的闻鹤山交代说要去看看陈小姐,如今父子一见面二人闹成这样,他也拿不准。
看着闻鹤山慢条斯理擦着手,随意将手帕扔到一旁,眼神一沉,司机识趣的闭了嘴。
闻鹤山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上面那个拨出的报警电话点击了删除,垂眼看了看身旁那一束果汁阳台,降下车窗丢了出去。
橘黄色花瓣在夕阳中飞舞,车轮碾过,泥泞一地。
车子开回老宅。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带着珍珠项链,腿上盖着一条毯子,正在沏茶,“找到他了?谈的怎么样?”
闻鹤山坐在老太太对面,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反问道:“他的脾气你不是知道?”
老太太端起茶杯看了看儿子脸上的淤青,冷笑了下。
闻鹤山一手把玩着茶杯,一手在茶案上来回点着,不经意扫了扫老太太的神色,试探开口,“我早就说过,你把你那些股份留给他不如留给……”
“啪。”
杯子重重拍在茶案上。
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闻鹤山面色平静,耐心将茶案的水渍一点点擦干,不恼不怒解释着,“我今天可是心平气和跟他说,没有在他面前提他妈,没有激怒他。我还特意买了花去看陈小姐了,难道我做的还不够?”
老太太眼睛一抬,冷哼了一声。
闻鹤山见老太太没有真的生气,继续试探,“我可是跟他说了你生病了,可是他呢,他说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你听听这是你一手带大的孙子说的话。”
“我带的孩子我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国外那个你想都别想。”
“妈。”闻鹤山握着茶盏微微发颤,被烫红的手背痕迹因为用力青筋暴起显得更加狰狞。
“你就是贱。”老太太骂了一句,心烦的抬了抬手让阿姨把自己推了出去。
.
陈野从警局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派出所不远的处石阶上的叶雨时。
她的头发已经全干了,夕阳给她的长卷发上渡了一层金光,双手托着脑袋眼巴巴望着,可能等的久了有些累,时不时左右晃一晃脑袋。
嗯,她,有点……可爱……
看到他出来,眼睛一亮,猛的站起身,又弯着腰跌了下去。
腿有点麻了。
看她的样子也猜到是怎么回事,陈野一步步走到她身旁,并排坐着。
叶雨时朝着陈野挪了挪,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陈野的肩膀,“陈野,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死不了,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可是……”
没等叶雨时说完,陈野已经走在了前面。
腿已经不麻了,叶雨时连忙跟上。
黄昏下,二人的影子从路边并排的树木中穿过,像是抽帧的动画。
回了家,陈野背靠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坐着。
右眼的纱布上覆了一层灰,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你怎么不问?”
叶雨时拿着毛巾的手顿了顿,撩开陈野额前的头发,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脏污,语气肯定,“你不想说。”
十年后的闻停也从没对她说过。
她发现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闻停,想到这里叶雨时心头烦躁更重了,沉甸甸的压着她。
额头带着微凉的触感,停顿片刻,一点点移动。
他坐着敞开腿坐着,她刚好站在双腿之间。
她脖子挂着的那一枚戒指垂在眼前,只要抬手一扯就能拿到。
那戒指催眠似的随着她的动作在眼前来回晃。
像梦一样。
“陈野,你想说吗?”
“不想。”
就知道是这个回答。
他不想说她便不问。
“家里有药吗?”叶雨时放下毛巾。
陈野扬了扬下巴,示意桌子下面的抽屉。
叶雨时蹲下身看了看两个抽屉,就要伸手去拉最近的那个抽屉,那个上面没有拉环。
“另一边。”陈野的脚挡在那个抽屉前,制止了。
叶雨时拿出另外一个抽屉塑料里的碘伏,棉签,还有纱布,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揭开他右眼上弄脏的纱布。
手腕被一个力道攥紧,陈野缓缓站起身。
叶雨时被她看的有些不解,颦着眉解释,“换药。”
“我自己来。”
门锁关闭的声音在客厅回荡,叶雨时视线从门锁上移开,守在门口,耳朵贴着门板询问,“真的不要帮忙吗?”
没有回应。
房间只有一张床,陈妄坐在床沿上,被褥微微下陷。
碘伏在被子上放不稳他便一手拿着碘伏,一手拿着棉签,撩起的衣服咬在嘴里,漏出劲瘦的腰身,腹部那青紫的痕迹明晃晃的随着呼吸起伏。
斜着眼睛看了看腰侧那一道巴掌长的划痕,皮肉有些外翻,上面额血迹已经有些干涸。
面不改色的消毒,上药,在腰上缠了一圈纱布包扎,衣服被咬的地方留下深深的齿痕。
他拧好碘伏的瓶盖,目光看向枕头下漏出一个纸张的角,捏着那个角把纸从枕头下面抽出来,走去墙角在行李箱里找出那个红色小盒子,把叠好的纸放在戒指下面。
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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