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巅的罡风如上古巨兽嘶吼,卷起漫天飞雪。
明灼赤足踏在玄冰洞口的断龙石上,足下是刺骨的寒意,可明灼丝毫感受不到,足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腕间镇魂铃闪着幽光,似乎诉说着其中禁锢的万千亡魂。
三日前神罚降临之时,她曾螳臂当车,妄图以凡躯对抗神明,护住整个苍穹国,何其可笑,拼的生魂欲裂,换来的不过是那灭世威能下蚍蜉撼树般的徒劳,最后城阙倾颓,山河泣血,终究未能护住。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镇魂铃为,在神罚彻底湮灭众生魂魄的那一刹那强行将苍穹自明的魂魄,尽数收拢其中。
此刻明灼明艳的脸上毫无血色全身血迹斑斑的站在断龙石上望着苍穹国的方向,接天连地,分不清是未熄灭的烈火还是未干的血河,将天空染成绝望的赤霞,此刻身体上残留着神罚所带来的痛苦,可这算什么,和那滔天的恨意来比不过是尔尔。
身体上的疼痛使明灼控制不住的躺在地上蜷缩起来,重重摔倒在冰冷刺骨的断龙石上,指甲深深的嵌入手掌之中,却无法缓解来自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痛苦,如同被剥了皮濒死的幼兽,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滑落,砸落在冰冷的石面,唯有腕间的镇魂铃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的近乎嵌入骨血般的护在心口,只有这样似乎才能减轻身体上神罚所带来的痛苦。她还不能放弃,这万千魂灵是她最后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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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冷的月光将山间的树林照的如同枯骨一般,在层层叠叠的枝桠下是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明灼手握一把锋利的短刃狠狠刺入在地上不断扭动的怪物身上,地上的怪物长着一张猴子的脸,身体肿胀,不断地散发着腐臭味,毛发浓密且长,明灼用短刃拨开怪物的毛发,令人震惊的是毛发下面是一张张人脸,毛发下的人脸便开始发出婴啼。
明灼眼神清冷动作却干净利索的剖开怪物的腹腔,当剖怪物腹腔的刹那,腥臭的脓血溅出,腐臭味愈加明显,明灼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紧皱,只见怪物的肚子里全是看不出的内容物,赤色的果核在这之中泛着妖异的光,明灼用短刃挑出那赤色的种子。
明灼正打量这枚奇怪的果核,一股难以控制的痛苦在身体中蔓延开来,明灼的喉间泛起铁锈味,明灼的脖子上手腕脚腕上缓慢浮现出黑色的符文,黑色的符文渐渐变得发红,明灼痛苦的蜷缩着神罚的痛苦不断地提醒着明灼千年之前的惨剧,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明灼慢慢调整呼吸将痛苦压制下去,发红的符文慢慢变成黑色逐渐隐去,明灼面色苍白额上沁出冷汗,明灼看着地上的果核想着自己险些失去理智,明灼伸一只手,掌心跳出淡蓝色的火焰,用火焰引燃面前的怪物尸体,明灼盘腿而坐,嘴里小声念叨着咒文。
咒文尚未诵完,黑色的蝴蝶落在指尖。记忆便如潮水那般将自己裹挟,回到那千年之前——洁白的祭袍用金线绣着繁复符文,当神圣的祭袍被血浸染之时,神火焚尽苍穹过的都城时,苍穹子民痛苦的叫喊哭嚎犹在耳畔,最痛苦的不是刻入骨髓的枷锁而是苍穹子民的哭嚎和自己弟弟举起象征国家权力的剑刃在自己面前自刎而死的无力阻止,明灼眼睛泛红湿润看着手中黑色的蝴蝶扑腾着翅膀,不禁失笑,嘲讽般的开口,声音清冷:“神爱世人,哈哈。”瞬间将黑色的蝴蝶化为灰烬。
“殿下,掌握了业火诀。”玄青的声音温柔清朗还如同千年前那般一样丝毫没有变化,明灼闻言背脊绷直如剑,身形却纹丝未动只是眼里的恨意燃烧,她掌心跳跃着的幽蓝色的火焰不断的扭曲升腾,映得她半边侧脸忽明忽暗,身后是当年亲手为她束发得仙人依旧那般温润如玉,面容如玉雕琢,那双眼睛还是那般目若朗星,依旧那般不染尘埃,然而那熟悉到深入骨髓清朗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恍如隔世,更加像是一把淬了毒的裹挟着过往记忆的利刃刺入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明灼的眼睛猩红,恨意似乎要漫了出来
“那师父可要再教教我如何把业火诀刻入神的身体”明灼声音带着恨意,手中的火焰暴涨
玄青拂尘轻扫,业火瞬间熄灭,玄青道袍纤尘不染,依旧超然,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目光落在明灼那写满恨意与破碎的脸上,薄唇轻启,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比那业火更灼人,比那寒刃更刺骨:“殿下,别来......无恙”
明灼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在冷清的树林中显得凄凉。她垂首望着掌心那不断跳跃的幽蓝色的火焰,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不回答反问道“师傅啊...你口中至高无上的天道,可曾教过神仙如何计数?”
枯枝在她脚下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手臂处散出暗金色的光芒,赤金色的镇魂铃此刻铃音大作。
明灼轻抚镇魂铃铃音停止,明灼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为什么,为什么你连那些无辜之人都不救,为什么独独留下我。我狠我自己甚至我连死都做不到,但是,只有活着,我才可以赎罪,只有活着我才能杀了你,玄青,你骗的不至是我,你骗得是他们,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玄青还是那般静立,只是抓住拂尘的手轻轻颤抖着,如同泄露了主人心湖深处一丝难抑的涟漪。他清冷的眼神中,淡漠之下,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愧色,如薄雾般悄然弥漫开来。
明灼察觉他的愧色却迎他的愧色往前半步她的声音如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寒意,狠狠刺入玄青的心脏:"当年你亲手将神罚贯穿我灵魂命脉之时,你背叛我,我不怪你,但是——!” 明灼声音陡然转厉,带着质问:“你可曾听见王城倾塌之夜,那些无辜之人的哭喊,还有那些被你们轻描淡写称为‘祭品’的生命!你可曾看见那些曾将你奉若神明、祈求你庇佑的苍穹子民,你背叛的从来都不是我,你背叛的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托付给你的、对这方净土的期盼与安宁!玄青——!你该问的不是我,是他们是否安然无恙。可这一切又怎能只怪你呢,是我,我们都是那最卑劣之人,为何却是我们苟活。”
镇魂铃感觉到了明灼的情绪波动,腕间的镇魂铃响起苍穹古国的乐曲,明灼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镇魂铃镇魂铃内的灵魂瞬间挣扎出来,每个灵魂都似乎漠然只不过每个灵魂身上,都缠绕着黑色的锁链,...明灼染指尖燃气青绿色的净火,烧断困住他们的锁链,
那些还被锁链束缚的灵魄依然沉睡着再次没入镇魂铃当中,明灼每次使用完净火便用尽了所有力气,望着那挣脱束缚的缕缕灵魄,进入轮回的当中,放松的笑着,明灼无力的坐在地上
玄青伸出手,想要扶起的明灼。然而,那手指尚未触及到她,明灼猛地挥臂,用尽残余的力气,将他的手打落! 她抬起头,双目泛红“玄青!我恨那九天之上翻云覆雨、视众生如刍狗的诸神!”
玄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被打落的手,连同另一只,颓然、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宽大的袍袖掩住了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明灼站了起来。她站直身体,目光却不再看向玄青,而是投向山林深处,眼泪滑落:“可是比起你我更恨我自己,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玄青凝视着她摇摇欲坠却挺直的背影,沉寂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与紧绷:“殿下那焚尽万物的‘净火’您是如何寻得的?”
明灼没有转身声音清冷:“与你有什么关系,玄青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再次出现,你不在那九天之上做你高高在上的神仙,享受万人供养,出现在我面前是何原因,就像当年你出现在苍穹国是为了什么。还有苍穹国灭,没什么所谓的殿下。”
明灼没听玄青的回答融入了山林深处。玄青脸上的淡然的表情破裂只看着明灼离去的地方。
一阵窸窣声引起玄青注意,玄青抬眸,落在来者风衣利索的下摆上,来人面容十分俊美,甚至可以说是郎艳独绝,普通人只看一眼便会被那双星眸所吸引,玄天走近看着玄青那恢复原状的漠然的表情,玄天不由得轻笑着摇着头:“这表情和你那宝贝徒弟一摸一样。”
玄青脸上却毫无表情:“我和明她的无师徒之情早在千年之前就没了。”
玄天推了推眼镜,脸上一脸欣慰:“不说这个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就靠那一点点神力就掌握了业火,比我想象的要快。”
玄青:“灵石转世,身负神脉自然不一样。”
玄天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当年离开天界来到苍穹国亲自教导她仁爱苍生、泽被万物的无上道法,究竟是为了护她灵台清明,免遭天道反噬,还是为了......培养她作为……”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呜咽着,将玄天那未说尽的石破天惊的猜测,彻底吞没
玄青广袖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波澜:“殿下的净火……是如何寻得的?”
玄天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眸光晦暗不明:“净火?呵如今这人间,灵气枯竭,道法式微,修仙问道早成了故纸堆里的传说。妖魔鬼怪也识趣,懂得隐匿藏形,远不如古时那般猖獗横行,至于那纯净无垢、能焚尽世间污秽的净火更是几近绝迹。唯有地狱深处,那些因执念深重而永世不得超脱的鬼魂”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或者是上古大妖身上才可能有。”
玄青眼神微动想到明灼眼神里的恨意和那般不顾一切的疯狂和记忆里明媚活泼眼神里满是仁爱的明灼,他的心中抽痛,面上还是维持一贯的表情询问道:“那她是怎么……得到的。”
“获取之法,有两种办法,其一待其心甘情愿,献祭而出。其二嘛,就是诛其形,灭其魂,强行取得那一点不灭火种。” 玄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这千年来死在她手下诛杀的厉鬼妖魔早已不计其数。‘净火’对她而言,早已超越力量本身,成了近乎偏执的执念。”
“她知地狱有源,也曾孤身闯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掠过一丝痛色,“听说……被伤得神脉欲裂,几乎折戟在那九幽之下。”
“不过——” 玄天话锋陡转目光如电射向玄青,带着一丝冷嘲,“若非你当年亲手打入她身体的神罚以及那层层叠叠、锁住她大半本源之力的禁制,凭她那股玉石俱焚的狠劲,怕是真要将那十八层地狱,搅个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玄青长久地沉默着,垂眸凝视着自己玄青衣袍下摆上,那不知何时沾染、已然干涸成暗褐色的血迹。许久,他才低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可闻的颤抖:“殿下她,如今过得可还好?”
玄天顺着他的目光,也瞥见了那抹暗褐,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别老‘殿下’‘殿下’的了,如今这世道,哪还有什么殿下?你这般称呼,听着怪别扭的。她么。” 玄天抬眼望向天边那轮被薄云半掩的冷月,语气似是斟酌,“算是,过得尚可。”
玄天吐出一股浊气:“你也知道那厉鬼的棘手,地府尚且也得斟酌一二,地府只接收那些生前被人害怨念过重化作厉鬼后遵循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报仇的厉鬼,而剩下的那些厉鬼无一不是戾气极重,无论无辜是否,只喜欢杀戮,吞噬灵魂即便是我有时候也要思量一二再行诛杀……”
山风呜咽,卷起落叶。玄青望着那衣角血迹,如同化作了一尊凝固的石像,再无一言。
玄天看着他不发一言,却又仿佛背负着整个天地重量的侧影,心底泛起一丝绵密的疼。他上前一步,抬手,似乎想拍拍玄青的肩,却又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低声道:“玄青千年已逝,沧海桑田,我们早就回不去了,眼下,只做我们该做的便好,其余的天意如何,众生何往非你我所能言,更非你我所算。”玄青猛地仰起头,下颌绷紧如刀削,声音压抑而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被命运戏弄的愤懑:“不算?好一个轻飘飘的不算!”
玄天并未看他,只是低下头,唇角勾起深不见底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那么……你准备何时,将真相亲口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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