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冰水喝了大半杯,谢如珪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根本没必要按言真说的稍等几分钟。
他只是担心被子太薄,言真没开空调会冻感冒,才出来看看的。
不小心窥探到年轻人的荷尔蒙,又被当事人发现,什么嘛……
大半夜的,言真应该也不会真的出来吧?
这么想着,谢如珪一转头就看见了刚从楼上下来的言真。
中央空调持续运转,言真穿着谢如珪给他找的蚕丝羊绒混纺的睡衣。他本来就长得乖,柔软的织物更让他有一种小动物似的温顺。
温顺?我怎么会用这个词。
“谢老师。”
言真已经走到岛台前了,少年的神色看起来异常平静,光是他真的下楼了就够让谢如珪惊讶的了,竟然还面不改色地问谢如珪久等了,找他什么事?
谢如珪沉默。
两人隔着岛台,距离不过半米,谢如珪这会儿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在言真站到他面前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又很深地嗅了一下……没有奇怪的味道。
我应该是上年纪了,疑神疑鬼的。谢如珪面无表情地想。
言真安静地等他回话,谢如珪总不能说我是起来给你加被子的吧?会很奇怪,尤其是言真刚刚在……
于是谢如珪问道:“是想问问你,假期怎么安排?”
·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客厅灯火通明,配合着室外纷纷扬扬的雪,气氛私密、温馨。
这种氛围正常来说是要谈恋爱的。
但是他们在谈假期安排。
谢如珪喝了口热水——这是几分钟前,言真不赞同地看着他手上挂霜的矿泉水瓶子,问他杯子在哪,去直饮机接了热水,态度堪称强硬地给他换的。他面前也有一杯热水。
抓把茶进去,像是在星级酒店的大堂谈项目。
言真说:“谢老师,元旦假期还是寒假?”
过完元旦假期,考一周试,就该放寒假了。京大每年都是1月13号放寒假。
谢如珪说:“寒假。”
现在就是元旦假期,他没忘昨天下午是他带言真回来的。言真的元旦假期得跟他过。
少年把玻璃杯捧在手上,也不喝,很认真地和谢如珪说他的寒假安排:“我打算留在北京兼职。我们学校寒假不封校,元旦收假后我会和辅导员申请留校。”
“不回家吗?”谢如珪问。
言真笑了一下,说家里早就没人了。高中他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高中所在的林荫街是老城区的市中心,周围买房贵但租房便宜。
他有奖学金和助学金,租的是学校的老师闲置的房子,过得挺好的。
谢如珪一怔,他确实不清楚言真家里的具体情况。言真高中学校的老师不会特地拿孩子的家庭情况说事,每每提到言真只说这个孩子读书很刻苦。言真也没有在微信、手写信里和他诉苦。
甚至昨天晚上在谢如珪的父母家里吃饭,他都净捡着乐观向上的说。
原来是这种情况。谢如珪暗暗记下,打算白天让助理找一下言真的资料,他私下了解一下。家里没人了,谢如珪不好直接问他,总不好触及伤心事的。
只好转移话题:“你想找什么样的兼职?要不来我公司吧?”
言真摇摇头:“我当不了网红。我打算找服务员之类的兼职。我学的两个专业都得读到研究生才能找到对口的工作,可能还得理个成熟稳重的发型,才能让患者信任我呢。”他开了个玩笑。
生活不是电视剧,有心理疾病的患者可不会因为他是个小帅哥,就和他发展出什么罗曼史。只会因为他脸太嫩而怀疑他的水平。
医生还是要稳重的发型和厚重的眼镜,才能让患者放心。
资历和医术水平其实是需要一些装扮来表现的。
谢如珪自然知道这个梗,配合地笑了两声。他觉得言真比起昨天真的松弛多了,没注意到其实他自己也是——不知不觉间他的腿已经放上沙发,悠闲地靠着靠枕说话。
“但是你的脸确实是可以去宅舞区直播的。”谢如珪换上专业的眼光。
他的公司就是做这个的。
谢如珪大学毕业后先是去家里公司干了两年,后来实在受不了无休无止地和人谈项目,就跑去美国,读了EMBA。学费百万的高级工商管理课程使他早早嗅到了自媒体流量,创立了国内第一个长视频网站。
一开始只是转载国外的综艺、美食、健身内容。后来因为二次元的加入,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直播分享,或是上传干货。网站越做越大,18年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的时候,谢如珪终于能和父母说他不继承家业,他要玩一辈子。
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朋友圈偶尔会分享公司相关的,言真知道他是做什么不奇怪。
“谢老师,别开我玩笑啦。”言真笑眯眯地说道,“你那么好看都没有当网红,我还是不出道了。”
谢如珪哈哈大笑。
谢如珪这些年见过几个受他、受谢家资助的学生,言真是其中最会说话的。不卑不亢但讨人欢心,这是未来的心理医生的天赋吗?
两人竟这么聊到了天亮。
日光被雪花滤过,照进来白晃晃的,太亮堂了,反倒让暖光灯下融洽的谈话气氛收敛。
再过一会儿,阿姨就要来打扫卫生、做饭了。
好好的元旦假期,还得收拾前夫的遗物。谢如珪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他昨晚睡前给助理发消息,三倍加班费让他今天过来帮忙收拾。谢如珪自己当然也得在场,尽管非常想一把火把沈恪的东西全扬了,但这显然不是理智的做法——沈恪非常在乎工作,比谢如珪这个大老板还要在乎,真毁了他的工作文件,他会狗急跳墙的。
迅速划清界限才是目前最要紧的。最好别有一丝一毫继续牵连的可能。
见他脸色不好,言真便识趣地说上楼休息。昨晚他们俩都没睡好。
谢如珪点点头:“嗯……对了,言真,你寒假别住宿舍了,就住这里吧,用水用电总比学校方便。寒假我工作会比现在忙,不得不上班,你不用担心不自在。”
言真有些惊讶,还没等他推辞,谢如珪又说:“出了事,你住宿舍我也不放心。就这样决定。你回房间再睡一会儿,中午我叫你起床吃饭,然后下午开车陪你去学校收拾行李怎么样?”
他安排得这样妥帖,言真应下,很认真地道谢。
言真上楼后,谢如珪又坐了一会儿,阿姨进门看到他居然早起很是惊讶,赶紧用家里现有的食材给他做了个早餐。
吃完早餐后,假期被迫高薪加班的助理也到了,还带了两个专业收纳师。真正收拾起来,谢如珪发现,多年婚姻生活,沈恪的东西还不少。
沈恪表白、求婚很早,两人真正结婚是在20年,也就是沈恪硕士毕业后。倒不是两人的感情问题,他们这么多年平淡但是也过来了,迟迟没有正式成为伴侣,是因为谢如珪的父母一直看不上沈恪。
直到沈恪硕士毕业、拿到博士offer,而儿子始终没有始乱终弃换人的想法,谢父谢母才松口。
助理从创业开始就跟着谢如珪,以前只是秘书,后来公司越做越大,谢如珪有了一秘二秘三秘……助理理所当然地升到了助理。助理知道谢如珪的心情就不可能好,尽可能不让他多费心,很多东西是谁的他知道,指挥着两个收纳师打包。
谢如珪就在一旁闲闲的,打着哈欠,偶尔回一下律师。等一会儿东西都收拾完,送去燕郊,就让律师带着协议去找沈恪签字。美国那边也会同步,拉斯维加斯所在的内华达州没有waiting period,也就是国内俗称的离婚冷静期,大概月底就能走完所有法庭程序,拿到判决。
“boss?”
“嗯?”谢如珪回神。
“卧室您看……”助理有些尴尬地说。
公共区域和书房已经收拾完了,剩下的只有主卧了。
谢如珪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
言真回到房间,根本睡不着。
比想象中更快地住进这里,闻着和谢如珪身上一样味道的空气,怎么可能睡得着?
身上的睡衣也是谢如珪的,不知道他穿没穿过……昨晚躺到床上开始他就精神得不行。各种意义上的精神。
没来得及关闭的蓝牙耳机播放了一整夜,电量耗干了。好在今天下午谢老师会陪他回学校收拾行李,到时候再充电吧。
言真看着因为耳机断电而自动暂停的本地音频,很想外放,想再听一遍,又觉得外放太不稳妥了,纠结半晌,阿姨上来送早餐,再听一遍录音的事只能遗憾作罢了。
言真把托盘放到门口。楼下有人声,言真猜到应该是家政在处理沈恪的物品,谢如珪不会希望他这时候出现的。正好言真也有一点困了,他昨晚是一点没睡,便去补了个觉。
他定了闹钟,没让阿姨叫,快到十二点自己下楼了。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阿姨正好把鱼汤端到桌上,看见他,忙请他去叫一下谢如珪。
“先生在三楼主卧,三楼是主人家的,我一般不去的呀。请你去叫叫他可以吗?我收拾收拾就要走了,鱼汤冷了就不好喝了。”上海口音的阿姨说着摘下围裙。
言真点点头,又上楼。这栋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他昨晚睡在二楼。三楼有一个大套房和一个露台,房门紧闭着,言真敲敲门,无人应答。
思索片刻,他轻轻拧开门锁。
不出所料,房间内漆黑一片,窗帘被人拉上,中间没有完全闭合的缝隙透进来的光,还是让言真看清了颓丧地蹲坐在地上的男人。
几个小时前还谈笑风生,现在周身都要冒出黑气了。
言真叹了口气,走过去。
谢如珪也在这时缓慢地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们之间似乎不再有十几岁的年龄差,言真轻轻地将手搭在谢如珪抱着膝盖的手上,用一种温和的、端庄的、权威的声音告诉他:
“深呼吸——谢老师,不要急,这是正常的。你现在的反应是正常的。”
“昨天我就在想,你有点太平静了。当然,你处理得非常漂亮,让人刮目相看。”
“你有一点解离,我会帮助你,现在相信我就好。深呼吸,准备好了吗?我现在要抱一下你。”
明晚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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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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