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曜京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扯开安全带,冲进雨里,把拐杖猛地摔在了他脚边。
徐行顿住脚步,片刻后,弯腰去捡,起身时没忍住晃了晃,而后听到身旁人鄙夷:“真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
徐行面色如常,捡起拐杖,杵着继续向前。
车轮碾过,地上积水飞溅到他脚边。
关曜京瞥了眼后视镜,看见那人把腰杆挺得笔直,湿透的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小截若隐若现的腰……
攥着方向盘的指节泛出青白。
……
宿舍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徐行湿透的球鞋在瓷砖上拖出一道水痕,推门时带进的风掀起了张瑾桌上的书页。
“行哥,你现在才回来,不是,怎么身上都湿透了?”
刚到宿舍,张瑾就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泡面叉子悬在半空,“你不会也没带伞吧?”
徐行走到阳台上,垂眼拧着衣摆,积水在地面汇成小潭。
发梢滴落的水珠滑进领口。
“你不是跟关曜京一起坐车了吗?”张瑾突然踹开脚边的垃圾桶,话语里有些气愤,“合着他没把你送到楼下啊。这么大的雨,还让你一个人走回来……”
窗外一道吓人的闪电,徐行动作顿了下,平静开口:“送到了,是我有事折返了一趟。”
“哦……”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不能等雨停了再去?
张瑾瞥见他裤脚渗出的水渍,把质问咽了回去,转身翻出一盒感冒药给他,“吃两颗药预防一下。”
徐行拒绝了,拿出自己刚翻出来的止疼药,勉力朝他笑笑,“谢了,不过,我还要吃这个。”
“好吧,那你吃完赶快去洗个澡,把衣服换掉,别真感冒了。”
“嗯。”
徐行吃了药,从自己柜子里翻找出更换的衣服,带到卫生间。
磨砂玻璃上浮起雾气。
热水冲刷过青紫膝盖时,他把额头抵在瓷砖上,雾气模糊了镜子里苍白的脸。
隔了几分钟,应该是药渐渐起了作用,伤口处的巨痛减缓。
徐行简单擦了擦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总算舒爽了很多。
卫生间的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张瑾躺在床上喊:“行哥,你朋友来找你了。”
朋友?
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不多,除了关曜京就是庄乾。
徐行往宿舍里边瞧了眼。
庄乾的羊绒大衣随意搭在他的椅背上,那人指尖正停在一页泛黄的演算纸上,上面留着徐行高中时期工整的批注。
徐行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
自上次餐厅一别之后,庄乾虽然还有给他打电话,但两人都没再见过面了。
原本也没什么必要见面。
听到徐行出来,庄乾才转头瞧了眼他抬手擦头发的样子。
脸上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热情,只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跟他讲:“医生打电话给我,说今天得带你去复查。”
不是说他跟自己只是车主跟受害人的关系吗?
那他带他复查,总不至于被拒绝吧。
徐行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原本以为上次话已经说到那个地步,应该不会再见到庄乾了,复查什么的医生倒是也交代过,但这些都可以转手于人,庄乾实在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不过徐行虽然迟钝了些,但也能感受到庄乾今天的状态似乎变了不少,跟之前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粘人样子判若两人。
没之前那么多非必要的兄弟情义,脸色全程只是要对伤者负责的公事公办。
徐行对这样的相处方式显然更加适应,微微笑着道:“那麻烦你了。”
顿了顿,又朝庄乾道:“你先坐会儿,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嗯。”
庄乾脸愈加冷淡了些,只沉默着在一边看着徐行叠好潮湿的换洗衣物,从角落里翻到早上太仓促没来得及带上的伞。
徐行换鞋时单腿晃了下。
庄乾的球鞋尖本能地往前挪了半寸,又生生定住。
收拾好以后,徐行杵着拐杖望向庄乾,“可以走了。”
到车里之后,庄乾先开了空调,温度稍高,暖风正对着徐行发梢潮湿的位置。
想起刚才看见的止疼药,庄乾装作无意地问:“伤口又疼了?”
“刚才不小心动到过。”徐行看了眼窗外正在往后退的梧桐树,想到刚才关曜京隐怒的脸色,心情也莫名有些堵。
空气一时安静,车子出了校门,庄乾又说:“我听你室友说你刚才淋雨了。”
徐行:“嗯。”
指节叩击方向盘的速度暴露了情绪,庄乾暗自生气,气他不照顾好自己身体,又不让自己过多插手。
半小时,到了上次的医院。
VIP通道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两人相隔三步的影子。
之前负责徐行的章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诊疗单据,白大褂口袋里露出钢笔金夹,瞥了一眼门口,很快站起身,跟庄乾打招呼,微笑着逢迎:“庄少。”
庄乾瞥了眼徐行,眼神示意对方,“人我带来了。”
章医生微笑着道:“徐同学,这边请。”
拆开石膏检查伤口时,章医生皱眉道:“不是说伤口不能沾水吗,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镊子夹起泡发的纱布,露出缝线处泛白的皮肉。
消毒棉球擦过伤口,徐行摸了摸鼻尖,“今天下雨,上课的路上不小心淋到了。”
自然是又被章医生说了一顿。
检查过程动到口子,庄乾就在一边看着,看徐行皱眉,忍痛,连吸气声都压在喉间。
他的心就跟那被攥起褶皱的床单似的,也跟着被揪紧。
还好医生说伤的不严重,不会影响恢复。
CT机嗡鸣响起时,庄乾在观察窗点了支烟。
烟灰落在窗台积雨里,很快被护士用消毒巾擦去,像擦掉他那些越界的心思。
检查总算做完以后,章医生又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徐行认真听完,又问对方:“章医生,还有多久能正常行走?”
章医生用圆珠笔尖点了点片子里的右腿骨折处,“再过一个月就行了。”
笔尖在上边画了个圈,“你年轻人身体恢复得快,到时候就不用拐杖了,只是仍然不能负重行走,平时走啊跳啊的都小心点。”
徐行点了点头。
章医生调暗观片灯,阴影吞没了片子边缘的陈旧性骨裂痕迹,片刻之后,抬眼看向自己的患者:“真正好完全估计得半年之后了。”
徐行应道,“我知道了。”
半年以后才能负重行走,那也意味着他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出去做兼职。
忽然觉得,庄乾的赔偿给少了。
这误工费,确实得算上。
可他却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庄乾一眼看穿他在担忧些什么。原本确实是手头有点紧,计划着分期给徐行打钱来着,可眼下不想再这样做。
因为他发现了,徐行这个人,有困难的时候都很难主动找他,况且是没有困难的时候。
日子太顺了,很容易忘记他的好。
等后面他日子难过了,又有自己这么一层关系在,想借钱什么的不就只能主动找他了?
想到这里,庄乾的心情总算是愉悦了些。
把人送回宿舍楼下,看向徐行的眼神却是寻常,语气也很淡:“如果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
眼看着徐行真没什么要说的了,庄乾有什么话梗在脖子里,又不好主动开口,只能任由他下车离去。
掉头时还不小心撞翻了垃圾桶,像极了他此刻理不清的烦躁。
偏偏还没到校门口,又遇到了关曜京。
两人也好几天没见了,约到一旁的咖啡馆。
关曜京瘫在卡座里,掀了掀眼皮看向对面的人:“你又来做什么?”
庄乾正心烦着呢,回话也有些不耐烦:“只是过来接徐行复查。”
“找个人陪着去一趟不就成了。”
关曜京也是早上刚跟徐行吵了一架,正烦躁着呢,这下听见庄乾又来找徐行了,心底怒气再次上涌,却忍下来,只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嘲讽眼前的人。
“庄乾,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一个车祸的烂摊子都亲自收拾?他要是变成瘸子了你是不是还得管他下半生?”
庄乾愣了愣。
认真想了想,自己一直挺好心的,只不过向来没多大耐心,可徐行之前说话那样不给面子,他竟然还死缠烂打,别怪关曜京震惊了,他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关曜京突然倾身,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庄乾,话语里是疑问也是讽刺,“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
见一贯没什么情绪的发小忽然吃了炮仗似的,庄乾讶异了一瞬,又想起之前在关曜京面前说起徐行时,他也总是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似乎非常讨厌对方,于是皱眉看向他。
“你很讨厌徐行?”
关曜京没接话。
庄乾背对着的落地窗外,正巧闪过徐行跟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的身影,几人正穿过马路,石膏腿让他的影子歪斜了几分,却依然挺直脊梁。
想起早上他宁肯不带拐杖也要迎着雨走回去,关曜京脸色更黑了几分。
庄乾见他这一脸反常的不爽,也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奇怪道:“哎,我就想不通了,撞人的是我,赔钱的是我,就算他真是像你说的碰瓷儿那也是我吃亏,你特么又没损失点啥……”
庄乾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抬手扯松卫衣领口,愤愤地质问:“关曜京!你凭什么那么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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