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林肖恩问道：“什么东西？”
“就是那双鞋。”卢克烦躁地向后仰，“我在里约热内卢，看到给白鞋做手工彩绘的小摊，想着留个纪念，就买了两双让他画。”
听他这语气，林肖恩大胆猜测：“另一双该不会在切斯顿那儿吧？”
卢克懊恼地捶了捶怀里的靠枕：“我当时鬼迷心窍，看他长得那么帅，就带给他作纪念品，借机搭讪。”
说着，他心虚地看了眼罗伊的方向，那人还没点完单。
“前几天，罗伊看到那双鞋，觉得好看就要走了，我怎么舍得拒绝他。我的宝贝和切斯顿穿情侣鞋，还是独一无二的，真烦。”卢克瘪着嘴，闷闷不乐。
不过，他也自知偷东西不可行，连忙补充道：“我瞎说的，你可别真去偷。”
那是当然。首先，他们一大家子都遵纪守法，要是偷东西，他妈能把他手给剁了。
再者，万一他偷完，切斯顿起手就报警，岂不是便宜那家伙，又能独享公寓了。
但卢克几周前还在追切斯顿，怎么转眼就和罗伊如胶似漆了？
他疑惑道：“你和罗伊认识多久了？”
“两周。”
“......两周？”
“怎么啦？”卢克睫毛忽闪忽闪，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林肖恩真是佩服他：“两周就这么难舍难分，咱俩认识的时间都比你们长！”
卢克理直气壮道：“哎呀，爱情和时间有什么关系，杰克和露丝才认识三天，也不妨碍他们爱得伟大。再说了......”
他歪理一堆，引经据典各大爱情片，简直是全世界最合格的罗伊 X 卢克CP粉。
卢克滔滔不绝了好半天，罗伊才拿着外带杯回来，他撒娇在罗伊嘴唇上印下好大一个吻：“宝贝，快证明给肖恩看！”
好家伙，拿他当公证处了。
雨势渐小，这对小情侣没再多留，手牵手离开了。
撇开荒诞的部分，他还是祝这对璧人幸福快乐。
其他几桌躲雨的客人，也纷纷离去，林肖恩顺手收拾完桌子，回到柜台旁，发现诺亚在盯着地面走神。
林肖恩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嘿，醒醒，在想什么？”
诺亚回过神来，表情紧绷，没有回答他，抄起一条抹布，无缘无故擦起了刚擦完的柜台。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好在今天客流不大，稀里糊涂地混过了一天。
下班时间，最后一滴雨终于退场。两个人沉默地关店、换衣服、锁门，诺亚心不在焉，解锁他的小摩托车，准备回家。
雨天可不好骑车。
看着他的背影，林肖恩有种不详的预感。
诺亚跨上车，小马力的摩托车嗡嗡两声，慢慢驶出街道，溅起路边水坑。
果然，车子刚要起速，心神不宁的诺亚突然打滑，连车带人侧翻在路边，扑通一声摔在水坑里。
摩托车重重压在他精薄的身子上，头脸都栽到脏水里，狼狈不堪。
林肖恩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把车从他挪开。
他挪车的功夫，诺亚挣扎着爬起，手却使不上劲，一个脱力再次摔倒在水坑里。
这回泥点子溅了林肖恩一身，脏都脏了，他索性放开手脚，揽住诺亚的细腰，半拉半抱把他拽了起来。
短短几天，他已经是第二次倒在他面前。
借着昏黄的路灯，他看到诺亚白皙的脸蛋，被泥水溅成了难民色，一向静如湖面的灰蓝色眼睛，前所未有的沮丧。
*
吱轧一声，诺亚推开老旧的公寓门，林肖恩跟在他身后，手上提着一打啤酒。
诺亚的公寓是一居室户型，目测不到三十平，外面楼道老旧不堪，好在屋里干净整洁。
他们都一身泥泞，诺亚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拿给林肖恩，自己则直奔浴室。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干净的肥皂香。
换好衣服，林肖恩想把手上的啤酒放进冰箱凉一凉，他打开上面那扇门，居然是冷冻层。这种上冷冻、下冷藏的老式冰箱，他只在九十年代的外国电影里见过。
放完啤酒，想要入座，房里除了床以外，只有小餐桌旁的单人椅子能坐，连第二把椅子都没有。
林肖恩环视狭小的房间，不难理解诺亚为什么去跳舞。
他真是一个拼命的人。
刚才林肖恩把他扶起来，他小腿的血迹都渗到了裤子外面，居然还倔强地要骑车回家。
林肖恩实在是看不过去，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硬是把诺亚塞了进去，让他报了地址。
车子都快开出GR市，才到达诺亚的住所。
他听说外国有钱人才住郊区，可诺亚家的位置，只有孤零零几栋鬼楼，远处是高速公路和工厂，其他什么也没有。
下车前，他看了眼计价器，金额飙到了他想昏过去的地步。
这下他明白，诺亚为什么流着血也要骑回去了。
咬咬牙，他掏出卡，诺亚却先一步递上了现金，结帐下车。
虽说林肖恩是为了他的伤腿才拦车，可诺亚显然不富裕，让人家花了那么多钱，他反倒替人心疼上了。
所以当他们路过周边唯一一家杂货铺时，他进去买了啤酒，想让倒霉的诺亚放松一下。
诺亚很快就冲好了澡，只穿一条沙滩裤，走出了浴室。
他的右边小腿摔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已经止了血，但狰狞得吓人。
“你家有药吗，我帮你涂？”林肖恩关切道。
“不用，啤酒呢？”
林肖恩指了指冰箱，诺亚走过去把酒拿出来，放在餐桌上，可这里显然不够两个人坐。
他示意林肖恩坐到床上去，然后把桌子拖到床边，坐在了林肖恩身旁。
开了两瓶啤酒，他们相顾无言，闷头喝了起来。
不过林肖恩不是真无言——他永远有话聊，更何况面对诺亚，他有一大堆问题，但就是不好意思问。
因为诺亚看起来摇摇欲坠，一碰就倒。
正当他想着有没有轻松的话题，诺亚却开了口：“如果有钱，我也不想跳。”
林肖恩偏头看向他，他没有看回来，只啄了一口酒，继续道：“我还做过很多工作，来钱更快的都不合法，起码这个合法，不是吗？”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靠助学贷款，和GR大的慈善名额进来。”
看着他平和却倦怠的表情，林肖恩心头一酸。
扎克从小打到大的冰球，是成本极高的运动；卢克的IG照片定位，从汉普顿的海滩到迪拜的沙漠；切斯顿更是不用说，连睡袍都非名牌不穿。
这所学校里人人如此。
在富贵迷人眼的环境，林肖恩一个游离的外来者，都时常为GR高昂的生活成本打哆嗦，更何况诺亚这个深陷在此，挣扎着过活的人。
GR大即便慈善名额，要求也很高。他猜诺亚的入学申请里，肯定没有眼花缭乱的NGO经历，或者难以拒绝的大牛推荐信。
他靠他自己，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林肖恩用自己的酒瓶，碰了碰他的：“能赚到钱，你好幸福。”
“没错。”诺亚一饮而尽。
一瓶接一瓶，诺亚话也变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慵懒地靠在床头。
林肖恩屁股底下的床铺，不柔软也不蓬松，吱吱呀呀的，可他还是飘飘然，开心得忘乎所以。
“你居然是切斯顿的朋友。”诺亚半靠半躺在床，“这很奇怪，切斯顿居然有一个在咖啡厅打工的朋友。”
林肖恩脑袋晕乎乎，听到切斯顿的名字，还以为是听错了：“你认识他？”
“所有人都认识他。”
诺亚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懒得计较，喃喃道：“那晚他把我肩膀扭伤了，这些天都没能去跳舞，要是下个月被房东赶出去，我就绑架他，拿他出气。”
林肖恩原本也要睡不睡的，听到这话，赶紧坐直身子：“这么严重，那你现在好点了没？”
诺亚轻笑：“好了，明天就去上班。”
“放心，我帮你骂他！”
诺亚的笑容得更深，缓缓闭上了眼睛。
*
“叮叮叮——”
房里蒙蒙亮，手机铃声吵闹不停。
林肖恩闭着眼睛，往身边摸，想要用肌肉记忆关掉闹钟，却摸到了一只硬邦邦的胳膊。
他一瞬间像触电一样，唰一下睁开了眼，扭头一看——还好，是诺亚。
吓死他了。
胳膊上突然爬上一只手，诺亚也吓了一跳。他睁开眼，发现不是别人，也放心地呼出一口气，把闹钟关掉，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肖恩揉了揉眼睛，困意十足：“早上好，昨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昨晚诺亚先睡着，他打算喝完喝完剩下这一口就走，结果自己也迷迷糊糊地倒下了。
诺亚往浴室走：“我也。”
他拿起手机，才六点半，还好今天没什么事，他可以一会儿回公寓再睡一觉。
屏幕上显示了好几条未读消息，出乎意料，都是切斯顿发来的。
他拉到对话框最上面，发现竟然是自己先发起的对话。
【肖恩：沙滩之子！】
看这发送时间，应该是昨晚上听到诺亚肩膀受伤，他在心里骂了两句切斯顿，骂着骂着，就真动手发了出去。
他发完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23:54，此时他已睡着五分钟了，切斯顿回复他：
【沙滩？你不会蠢到连脏话都不会打吧】
【我教你：你****，***，****】
00:15——
【怎么，骂你两句就生气了？】
【谁让你先骂我，活该】
00:33——
【你什么时候回来？】
00:42——
【你就算不回来，公寓中心也不会退你房费】
00:50——
【别回来，我锁门了】
00:56——
【你真小气】
林肖恩看这一连串消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真适合演独角戏，最护食的人还骂上他小气了。
【肖恩：学会了，你****，***，****，谢谢】
他收起手机，刚要起床，切斯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肖恩接起：“喂？”
切斯顿一上来就抱怨：“你昨晚跑哪去了？”
他声音沙哑，一听就没睡醒。
“我......”
林肖恩刚要解释，诺亚拉开了浴室门，问道：“我要洗澡，你需要先进来用吗？”
他拿远听筒，喊道：“没事，你洗吧，我不着急。”
诺亚关上了浴室门，他才把听筒贴到耳边：“我昨晚喝多了。”
“嗯，喝多了。”听声音，切斯顿彻底醒了，甚至像刚做了一套高数题一样清醒，“直男最经典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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