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路执突然扭过脑袋,路灯昏黄暗淡,肉眼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景色,但没过几分钟,一辆漆黑的车子就低调地滑进他的视野。
司机没开车灯,车漆跟夜色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观察,恐怕会误以为这是辆停在路边的空车,但在车还没靠近时,路执就听到了轮胎碾过油柏路的窸窣声。
他的听觉似乎非常敏锐,而且极其擅长分析混合在一起的不同声响,刚才跟客服联络时,路执就听出被电流声说话声和呼吸声层层掩盖的键盘动静。
想到客服,路执不忘掏出手机说了句车到了,还报了车牌号给她听,然后才挂断通讯,他拉开后门,坐在座位上闭目思索。
车上有隔板,路执没办法观察司机,只好审视自己。
员工卡上写了,路执是第三部门的最高主管,第三部门是什么?按理说不应该用城市绿化部或者物流运输部吗。
这个部门肯定另有深意,或许等到城卫局里他就知道了。
还有……自己的过去。
这才是路执现阶段最在意的事。
他算发现了,自己有点疑心但不多,有点谨慎又很少,就仿佛疑心和谨慎都是在他长大后才被耳提面命培训出来的速成品。
所以在没遇到意外前,路执会像普通人一样思考,但一遇到突发事故,曾经训练深刻留下的痕迹立刻显露无遗,让路执下意识在电话里对客服隐瞒自己失忆的现状。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前面的司机突然说:“到了,路队长。”
他从思索中拔出心神,才发现车已经到目的地了。
城卫局的大门很普通,墙上用金漆刷出“城市文明和卫生维护管理局”几个大字,入口分为地下车库和人行路,楼里灯光明亮,加班人不少,热闹的跟白天一样,进去就有个花坛,旁边立着一块用红色油漆刷宣传语的石头。
司机离开了,路执下车站在石头旁,左边楼门外挂着办事处的牌子,右边楼的led门头屏循环播放今夜食堂的饭菜。
他收回观察的视线,正准备抬脚向左边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打招呼。
“好巧啊,路队,你又在门口傻站着干嘛呢?”
路执若无其事地收脚,回头,思索该怎么回话。
男人手臂内侧夹着文件袋,不解道:“你不是说开会吗,怎么又站在这里发呆。”
为什么说了两次又,难道他经常对着石头走神?
“习惯了,刚好一起走吧。”路执说。
男人没有起疑,还向路执吐槽新人的麻烦事,谈起考核第一名不合群的举动就唉声叹气,说他跟当初的路执一样犟,聊着聊着,莫名说起最近的天气:“对了,后天下暴雨,会降温,路队你不是最怕冷了吗,记得换件厚衣服。”
什么,现在才秋天?他在高速上都快被冻死了。
……想起来了,报道上确实提过才九月份,刚入秋没多久的季节。
男人似乎习惯了路执的沉默寡言,得不到回应也说的起劲:“再过几天你申请的批复也该下来了,刚巧新人即将入职,陈局长应该是考虑到这点,才拖到了现在。”
路执没听懂新人跟自己有何关系,除了性格同样犟种以外,总之他先默默记下。
两人穿过展示给外人看的两栋楼,来到后面不起眼的水泥房前,墙上挂着提醒堆积杂物,请勿乱动的警告牌。
路执没主动往前走,走在前面的男人自然而然地摘下警告牌,露出数字键盘,他完全忽略了密码,拇指在零号键上摁了足足十秒,才收回手。
检测到正确指纹,大门自动打开,玄关位置的金属地板向两侧收回,露出底下灯火通明的螺旋金属台阶。
路执心情复杂。
他跟在男人身后,头顶密道门砰一声合上,冷白色灯带犹如无影灯照射着他们,摄像头随之转动,红外扫描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红点,他俩向下行走,金属墙壁印出模糊的身影,灯火通明,完全不像在地底。
谁能想象到,一个水泥平房底下隐藏着高科技的地下基地呢,开关还是伪装成密码盘的指纹解锁。
真是生活处处有惊喜。
幸好遇到了认识的人,不然到时候所有人等路执一个就尴尬了。
期间经过数个扫描门和探测装置,两人没有引起任何警报,畅通无阻地走进电梯。
电梯的按钮排到了地下六十层,路执认真观察,夹着文件的男人选择-3楼,然后在关门键长摁几秒扫描指纹,电梯才缓缓合上门降落,明明只有三层楼的深度,在路执的体感里却下降了至少十五米。
以此推算,整个地下基地最少也有三百米深,而且处处都是指纹验证机关。
电梯门打开,走廊最尽头就是会议室。
因为路执早早提出有事汇报,其他人差不多来齐了,只剩下两个空位,夹着文件的男人自然坐在桌签写着“宋洋”的位置上,然后抽出口袋里的笔,摊开文件。
他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路执:“路队,快坐啊。”
现在,空位只剩下长桌尽头,那个没有桌签的位置。
在另一端尽头同样没有桌签的座位上,穿灰色制服的男人合上保温杯,他看上去四十多岁,鬓角泛白,对路执解释:“我不知道你想汇报的事情有多重要,总之,既然你通过一种意想不到的手段联络我,那我就默认你想避人耳目。”
意想不到是指打客服电话吗?
看来他就是宋洋口中的陈局长,也不知道全名是什么。
宋洋闻言愣了一下,默默把文件合上,这种重要会议可不能记录:“哎呀,刚才看见路队长对着石头发呆,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呢。”
桌签上写着“白河”的人环胸挑眉:“别以为转移话题就能掩盖你迟到的事,敢让这么多人等你,胆子真大,这次又因为什么事?”
宋洋叹气:“新人培训呗,最后一周了,不过等新人来了以后,路队也能轻松点,省得什么杂七杂八的偏门任务都扔给他。”
白河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挺偏的,半小时呢,再远点都跑到塔石市了。”
会议室里的人关系似乎很融洽,聊起天来互相打趣。
那问题来了,陈局长什么会觉得路执是想避人耳目,难道城卫局的内部有不怀好意的人?
奸细?卧底?叛徒?捣乱分子?
路执想不明白,就与陈局长对视。
他没有表情时还是非常唬人的,慢慢地,陈局长皱起眉,他隐晦地扫视了一圈正在聊天的其他人,然后微不可查地对路执点点头,无声地做出“排查过了,没有叛徒”的口型。
路执心神一凛。
果然,城卫局内部真的有情况。
失忆前的自己和陈局长似乎知道这件事,还在暗地里做过内部排查,那他失忆会是叛徒畜谋已久的一场报复吗?
路执没有露出更多的异样,他走到长桌尽头的空位坐下,被动作吸引的人齐齐看过来,他观察每人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冷不丁放出一个炸弹:“我失忆了。”
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
“什么?!”
有些反应大的人直接站了起来,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有一部分人呆愣愣地没反应过来,比如宋洋,他傻傻重复:“啥?失忆?”
没有人露出异样,所有人的反应都很真实。
路执相信自己的观察力,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诚挚道歉:“很抱歉之前一直隐瞒。”
陈局长第一个回过神,他扶起椅子,缓缓坐下说:“你的谨慎没有错,这件事必须隐瞒,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熟悉的人也反应过来了,白河震惊地上下打量路执数秒,然后猛地转头,对宋洋说:“你来的路上,就没发现路队有什么不对劲吗?”
宋洋苦着脸,哽住:“我哪有这本事啊,他一路上比我都平静,不知道还以为失忆的是我呢。”
陈局长突然开口:“暗门怎么开的?”
宋洋回忆一番,浮现出尴尬的表情,越说头越低:“呃、路队始终落后我半步,遇到的所有操作都是我做的。”
白河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探出身子,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长点心吧,别一天天净当傻子了。”
宋洋羞愧低头:“等我回去后就组织个反套话培训,推广给所有新员工,然后我也进去学习一下。”
陈局长无奈摇了摇头,“要不是路执失忆了,我真想让他教教你……”他转头看向路执,斟酌道,“我现在让人去拿基本资料,你还记得多少?”
路执很谨慎:“事先问一下,我这次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一个八级怪物,其他人去有点困难,但对你很简单。”陈局长记得很清,想也不想道,“毕竟任务地点特殊,高速关停一天,就有无数司机被迫绕路,路打坏了维修起来还麻烦,综合考虑之下,才选择把你叫过来。”
路执点头:“哦,那刚才的问题就简单了。我全忘了,所以怪物是什么?八级很厉害吗?怎么把我打失忆了。”
这下子所有人又沉默了。
半晌,宋洋幽幽说:“该怎么解释呢,怪物就是字面意思上是怪物,八级大概是指,失忆前的你一个人能打十个,结束战斗总共用时十分钟的实力吧,很厉害呢——当然我指的是你。”
路执:“……”
八级这么逊的吗?那自己是怎么失忆的?
陈局长掐了掐眉心,他按了铃让外面的人去准备资料,也阻止了两人的沉默对视:“先说说你失忆后发生了什么吧,好让大家判断下你现在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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