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闵惠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她看向艾婤问道：“这次回来，几号走？”
“九号。”
“九号？”邹闵惠心里算着日子，说道：“不再多待几天？小屿也快生日了，等他过完生日再走也不迟。”
“不了，待一个月已经够久了。”艾婤看了眼黏着哥哥的小儿子，淡淡道：“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况且辰辰他那几天开学。”
邹闵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皱起眉头道：“你们这都多久没陪小屿过生日了？”
见母亲不悦，艾婤眉目轻蹙，语气透着丝丝烦躁：“他都这么大了，还过什么生日？”
邹闵惠被她这偏心的态度气得不行，饭也不吃了，轻拍桌子道：“你扪心自问地想想，从他出生起，你陪他过过几次生日！”
艾婤抿唇，还想说些什么，视线蓦地触及一团绿——
碗里的小白菜安安静静地囤在一角。
像极了在她面前不言不语的大儿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呢。
她记不清了。
好像是从这世上爱他的男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之后，又好像是从他一出生就是这样。
她的记忆里鲜少有他。
近几年，小儿子的出生，才让她体会到有孩子的感觉。
她垂眸沉默了良久，正打算改口，就听到一道极其温淡的声音：“外婆，我不过生日。”
她朝他看去，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淡漠疏离，似半分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他身旁的小儿子神情委屈带着急色，看着像是要哭了。
不过就不过。
她轻哼一声，没再说话，将小儿子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她低头的神情太过专注，没注意到林邺屿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艾婤怀里的小人，带着哭腔道：“要过，要过。”
艾婤语看着小家伙，调降了八分柔声问：“要过什么？”
“生日，哥哥生日。”艾初辰张着小手，往林邺屿的方向扑腾。
艾婤轻拍着艾初辰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见扑腾不出妈妈的怀抱，艾初辰呜呜咽咽地说着，“辰辰，要陪哥哥，呜……过生日。”
林邺屿看着满脸都是泪痕的小家伙，没半分心软：“不过。”
说完，他转身朝房间走去。
“可是，辰辰每年都过生日的呜呜……”
委屈不解地哭音响起，座上一顿沉默，没有人再为哭泣的小家伙解答。
邹闵惠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搁了筷子，独自坐到客厅沙发上。
艾初辰拱着小身子出了艾婤的怀抱，朝客厅跑去。
一顿就这样不欢而散。
林邵温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你也吃好了？”艾婤若无其事地夹着碗里的小白菜放入口里。
还挺清甜的。
看着她眯眼享受的模样，林邵温眼里晕着心疼：“你啊你，示弱点跟他们讲实话，他们会理解你的。”
“跟他们讲了又有什么用？”艾婤不甚在意地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地方，“反正，他素来和我不亲，我也向来不喜欢他。”
见她这笃定的模样，林邵温欲言又止，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那你半夜可别再偷偷起身，站人门前沉思。”
艾婤波澜不惊的脸颊带了丝羞恼，瞪他：“我那是上厕所回来，找错了门！”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偷偷移了我的碗！”
不然，怎么可能那么恰好，青菜就出现在她面前。
林邵温眉眼含笑地注视着她，“过段时间，让辰辰跟小屿出去玩会儿，兴许小屿就同意了。”
到底还是心疼妻子，所以只能先委屈儿子妥协了。
————
“哥哥，快来！”清脆欢悦的童音响起。
季北烛闻声看去，穿着红袄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儿站在街道转口，兴致高昂地朝后挥着小手。
他白嫩的小脸被风吹得微微泛红，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灵动地眨着，带着欢欣望向转角的另一条街道。
好可爱的小孩儿！
谁家的呀，居然舍得让这么可爱的人儿等？
季北烛不禁踮脚，想探一探究竟。下一瞬，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转角处的少年身着浅色系羽绒服，身量修长清隽。
他柔软的发在晨曦的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眉眼凝着的清冷，像这冬日质冷的阳光，淡漠而清寂。
季北烛愣了一瞬。
此刻的少年，如初见那般距离感十足，有些陌生。
他们许久没见面了。
从放假到明天的开学，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上次聊天的记录，还停在互发除夕快乐时，她问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回，带娃。
她想得太过入神，没注意小孩儿正直直朝她跑来。
“唔～”撞到了人，艾初辰下意识痛呼一声。
季北烛回神，连忙扶住他往后倒的小身子，将他抱入怀中：“对不起，姐姐没注意到你，疼吗？”
小家伙泪眼汪汪，故作坚强地摇头：“不疼，要哥哥～”
说着，他在季北烛怀里半转着身子，扭头看向身后。
林邺屿大步跑来，视线在委屈的小孩身上停了一瞬，便抬眸看向季北烛：“撞疼了吗？”
他的气息带着几分灼热与不稳，清冷的眉眼在触及季北烛时，瞬间暖了下来。
见她摇头，他才又看向艾初辰，淡声问：“道歉了没？”
“还没有。”经哥哥这么一提醒，艾初辰默默忍着撞疼了的小脑袋，扭着小身子软声对季北烛说道：“姐姐，对不起呐～”
“辰辰太高兴了没看路，姐姐疼嘛？”
季北烛看着怀里委屈忍着疼的小家伙，轻声哄他：“没关系的，姐姐不疼。”
得到漂亮姐姐的原谅后，小家伙这才转身，眼里泛着泪朝林邺屿伸手：“哥哥抱。”
“自己下来。”
见哥哥不抱自己，小家伙顿感疼上加疼，赖在季北烛怀里嘟嚷道：“哥哥不抱我，我就跟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回家！”
“哼，不要你啦！”
看着他在季北烛怀里扑腾，林邺屿脸一黑，冷声道：“下来，自己多重心里没数？”
季北烛眉眼莞尔，掂了掂怀里小家伙的份量，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林邺屿，他不重。”
小家伙也是机灵，闻言顿时将季北烛的脖子搂得更紧，理直气壮地对林邺屿说道：“不下来，我疼。”
“除非哥哥抱。”
见状，林邺屿也不再废话，直接将他从季北烛怀里拎出来放在地上。
季北烛看着他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小家伙的额头，然后垂下手等他握好。
她眉眼一弯，少年面上再怎么冷漠，可内心依旧细腻温柔。
冬日的第一缕阳光拂在少女身上，她缓缓抬眸朝少年粲然一笑，长而卷翘的睫毛跳动着细碎的光。
心思被看破，林邺屿耳廓一红，微微轻咳了两声，问她：“吃早餐了吗？”
“还没。”
在家里人的照顾下，外公的病总算好了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大人们的催促下出了门。
不过，她今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想到这，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听那人漫不经心地提议道：“去杨记？”
她扬唇应道：“嗯！”
————
杨记米粉店。
季北烛的视线刚从林邺屿的身影上收回，转眼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面对小朋友，季北烛有种天然的亲和力，她朝小家伙展眉一笑。
艾初辰看着这个和自己并排坐着的漂亮姐姐，又看了看去点餐的哥哥，好奇地问：“姐姐，你和哥哥认识呐？”
“嗯呢。”季北烛点头，温声道：“姐姐和你哥哥在同一个班。”
同一个班？
艾初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随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轻轻地扯了扯季北烛的衣袖，悄声道：“姐姐，你可不可以保护我哥哥呀？”
嗯？
林邺屿被欺负了？
季北烛心底存着疑惑。
但面对小孩期待的眼神，季北烛还是笑着应道：“好呀。”
见她应下，艾初辰一脸开心，像是找到同盟一般，他兴奋地同季北烛说着许多关于自己哥哥的事。
“姐姐，我跟你讲喔，最近我哥哥好喜欢看书。”
“还有，他没看书的时候，就会对着手机傻笑，都不陪辰辰啦。”
小家伙带点失落的眼眸，让季北烛不禁问道：“那你还喜欢哥哥吗？”
“喜欢！辰辰最喜欢哥哥啦！”
季北烛眉梢染笑听着这清脆的童音，静静感受着小家伙对林邺屿的依赖与喜欢。
却不想下一刻就闻哭声：“姐姐，辰辰明天就要走了呜呜……”
不能陪哥哥过生日了……
艾初辰兀自擦着眼泪，哽咽不安道：“呜、姐姐要保护好哥哥喔”
最好能陪哥哥过生日。
他没对季北烛说心里话，即使他小不记事，却也知道不能这样做。
因为哥哥不喜欢。
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不喜欢过生日，在他看来，生日那天是很开心的一天。
那天会有五彩斑斓的气球、香甜软乎的蛋糕和爸爸妈妈温柔笑语的一句“辰辰生日快乐”。
这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乃至外婆都不让他留下来陪哥哥过生日。
后来，直至长大，他才明白原来有些东西他从小就拥有，并不代表哥哥也有。
那天晚上，他生气地从母亲身上爬下来，跑到客厅便看见外婆一个人悄悄地在沙发上抹眼泪。
小小地他，那个时候也感知到家里沉闷的氛围。
更何况，外婆还将他抱于膝上，轻声叹气地嘱咐他：“辰辰，不要欺负哥哥欸。”
他看不懂外婆眼里的情愫，只觉得大人们的世界好复杂。
他明明没有欺负哥哥，为什么外婆要这样对他说。
他小小的脑袋在那个夜晚装了许多许多的问号，心底却暗暗为自己鼓气：要保护哥哥。
可是，他明天就要走了……
季北烛见小家伙不声不响地垂眸抹泪，有一瞬间竟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她曾听过少年的故事——
“从前呢，有个小孩儿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就被他们忽略抛弃，唯一一个爱他的老人，还因护他去世了。”
“老人的妻子秉承老伴的意愿，爱屋及乌般的照顾这个害死她爱人的小孩儿……”
“故事是我编的，不过也有几分真实情感在里面，别害怕。”
三两句话语，囊括了太多太多。
几分真实情感，怕是用尽了少年所有的情绪波动。
若是没记错的话，少年大概还有几天就要生日了。
所以从不为他停留，是几分真实情感中的一小部分吧？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道：“姐姐会保护好你哥哥的，辰辰也要开心。”
听着她的承诺，艾初辰抹着泪点头：“嗯！”
林邺屿端着两碗粉过来，就见此场景，看了眼神色还算平静，没有被吓到的季北烛，才淡声问小家伙：“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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