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曦子春恩街G吧。
臧西西亲自为陆歧路拿行李,他推开酒吧的正门,脸上洋溢着笑容,温柔地冲身后的男人道:“以后就有伴儿了,我在阁楼给你腾了一间房,是个套间,你可以做办公用。钥匙我都放在床头的桌子上了,后门的也有。”
“谢谢。”陆歧路显得非常客气,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臧西西转身的时候也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的陆歧路就像颗定时炸弹,不是随时爆炸,而是随时会自杀。
一个男人能为了另一个男人,两次选择自杀,臧西西甚至有些不明白这该是多么深刻的感情。
陆歧路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唇片干涩发白,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西装穿在身却有些撑不起来,袖口间,陆歧路的手腕上露出的疤痕格外明显。
不知道陆歧路为其自杀的那个男人若还活着,看见歧路这样会是什么感受……
他所有的狼狈都被臧西西尽收眼底,但两个人又十分默契的尽量不去触碰脆弱的伤疤。
臧西西拎着行李上楼,陆歧路走来抓住行李箱拉杆的另一头,道:“你不用把我当病人,我自己来。”
“别跟我客气!”臧西西面带笑意,可是并非真心地。因为他笑不出来,可以说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儿石头。他拖着不算重的行李往上走,一边招呼陆歧路:“快上来吧,去看看你的房间,家具都是这两天新买的呢。有不合适的咱们就换掉。”
“不用。”陆歧路慢吞吞地跟上楼,看着臧西西有些笨拙的背影,他的鼻头微微一酸,赶忙撇开了眼。
陆歧路眼眶热热的,鼻头也是,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下撇,冰冷的双拳微微一握,心里又痛又空。
每每有人关心他的时候,他都会更加难受。
最近一段日子他总是想起育林院的宿舍。
他住在五楼,刚去的时候陆歧路觉得自己跟那里的孤儿们不一样!
有人将他送到了育林院门口。
陆歧路所有的行李就只有几件衣服,家里出事后,他甚至连家都没机会回过,连一件可以留恋的东西也没能带出来。
他所有拥有的一切,都在转瞬失去。
纵然只是一个行李箱,但对于那时的他来说,真的很重。
因为那是他能带走的唯一,从此之后,原本富庶幸福的家就跟他一拍两散了。
陆歧路一个人拖拉着行李,因为性格不好,不善说话,就连福利院接他来的老师也不愿帮他。
他拖着行李往楼梯上走,只有两层就累的气喘吁吁。
他听见楼梯上嘈杂的声音传来,一群孩子哄闹着而来,人群中,陆歧路看见了那个穿着蓝格子衬衫和灰布裤子的男孩,分明一脸稚气,眸子却很深沉。
那个男孩混迹在孩子群里,听别人说笑,不言一语。
孤儿院的孩子们或好奇、或不屑、或嘲笑、或轻蔑,总之,他们带着各种揣测对陆歧路议论纷纷,越过他,怪笑着。
陆歧路看见那个男孩走下楼梯,从自己身边路过,个头比自己低上一个头。
高阔的楼道里,很快只剩下陆歧路气喘吁吁的声音。
他转过身擦擦汗,继续拖着行李箱向上走。
那是裴攻止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
他还没走出几步,忽然一只瘦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行李箱。
男孩二话不说从他手中抢了过去。
陆歧路下意识去夺,还以为对方要使坏,谁知裴攻止已经蹿上了几节台阶,他上楼梯的步伐很有劲儿,动作干净利索,一下将行李箱托在怀中,一口气上了几层楼。
裴攻止和陆歧路很不一样。
虽然攻止的年纪更小一些,但他在生活的事情上驾轻就熟,娴熟的好像常做苦力似的。
陆歧路定定看着他,裴攻止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在长廊尽头的洗手池洗了把脸。
陆歧路如今也还记得长廊尽头的那扇窗……
窗外朦朦胧胧的日光透过蒙满灰尘的玻璃,照射在年幼的裴攻止的身上时,就像一场压抑而沉闷的梦境那般。
他看见男孩用衣角擦了把湿漉漉的脸,然后一声不响地越过自己身边,跑下了楼去……
自从得到裴攻止的死讯,陆歧路对过去的怀念,对那个人的怀念就像泉水,永无停止一般。
—— —— ——
臧西西拉着行李箱上楼的样子,让陆歧路不可抑制的又一次开始想念那个人……
“站在那儿做什么?”臧西西冲他笑,就在楼梯口。
陆歧路深呼吸,慢慢走上阁楼。
他的房门敞开着,和臧西西正在斜对。
门外摆着大小合适的藏蓝色地毯,臧西西从自己的房间拐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拖鞋。
行李已经靠在门内,臧西西冲陆歧路笑道:“不知道合不合适,我的拖鞋,忘记买新的了,你要是不介意先将就一天。”
陆歧路不说话,走进房间,这里的空间意外的很大,和臧西西那间小房子很不一样。
这间房的旁边是厨房,他和西西曾在那儿吃过火锅。
臧西西尴尬地放下拖鞋,转而又道:“被单是旧的,我的,因为新的还没洗,这个洗过了。”
陆歧路仍不说话,走到窗边。
这个窗户让人很难受,被外面破旧的广告牌挡着,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怎么了?”臧西西顺着陆歧路的视线,明白道:“过几天我找人拆除。”
“谢谢。”陆歧路应声,转而审视着房间。
一切的布置和味道都是新鲜的,一股淡淡的香味吸引了陆歧路的目光,他的视线被床头那束装点的干花吸引。
紫色的花卉像是薰衣草,从前育林院的后山就有这样的野花。
没有薰衣草的华贵和香气,却有一种山花的烂漫与天真。
同样的夏季,裴攻止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就是紫色野花编就的草镯。
夏天,并不是陆歧路的生日,所以收到那份礼物的时候他并不喜欢。甚至丢在地上,有些厌弃的对那人道:“我又不是女孩!不喜欢花!”
裴攻止从小就很少说话,他只是躬身拾起地上的花草镯,起身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微冲陆歧路一笑。
然后,那个男孩拉着他,跑遍了整个城市,到了一处墓地。
陆歧路还清楚的记得,有座墓碑上刻着母亲的名字,生于1953年1月卒于1988年夏。
那是母亲的坟墓。
陆歧路只知道母亲自杀后父亲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男人究竟在哪儿,他一无所知。
如今看见这座墓,他竟没有太多的悲伤。
或许是心中早就意识到的这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吧。
裴攻止将手中的紫色花镯交给自己,那个镯子被他们挖了个洞埋入了墓旁。
后来陆歧路才知道,潜入陆家老家院的时候,裴攻止曾在阳台的旧箱子里看到过一本相册,那里都是陆歧路母亲的照片。
每一张相片上那个女人都带着一串绚丽的嵌满紫钻的手链。
裴攻止真的是个非常细心的人。
从那次他们潜入陆歧路原本的家后,裴攻止忽然又消失了很多天,育林院的老师急坏了。
鉴于前车之鉴,陆歧路还成了被老师怀疑和调查的对象,他还因此讨要了裴攻止好久。
直至多年后,陆歧路才又问起当年。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裴攻止再次消失的那阵子是拐回陆家老宅偷相册了。
那本相册一直被他藏在育林院后山的一棵树下。
他不给他是怕他伤心,想等到有朝一日,陆歧路能坦然接受的时候还给他。
裴攻止真的是一个很用心的人。
—— —— ——
墓穴里一定没有母亲最爱的钻石手链,但却有染满花香随她化作泥土的紫色山花。
烂漫天真的年代希望永远不要被世俗功利所替代。就像自己与裴攻止的友谊,永远不要消失。
陆歧路其实一直很好奇裴攻止是如何知道自己母亲的坟墓所在。
裴攻止却时刻保持着神秘不肯说。
他永远都像神,知天知地,能为你做到一切你想做的事!
他是个好人,却也不那么乖巧。
裴攻止之所以知道陆歧路母亲的坟墓,是因为他偷潜入了校长办公室,翻看了陆歧路转来时的‘秘密档案’,非流浪儿都有法院转来的信息。而陆歧路母亲的相册也是裴攻止非法入室窃走的。
那个时候,陆家老院已经被拍卖,属于别人的了。
其实还有许多陆歧路所不知道,但裴攻止却能做到的事,实际都是那个人不要命般换来的……
—— —— ——
“你又在想他?”臧西西终于打断他的思路,陆歧路回神没有说话。臧西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什么办法吗?能让你不想他?”
“死。”
“死就什么都没了。”臧西西有些不满,微微蹙眉,冷冰冰的:“连想念的机会也没有……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听到这句话时,陆歧路再也绷不住,唇角忽然下撇,掩面跌坐在床边,声音颤颤巍巍道:“我看见你拖着行李上楼能想到二十多年前初见他的时候,看见那束干花就想到他帮我送给母亲的手镯,就连你给我拿拖鞋的时候,我都忘不了……高三复习那年夏天,我在宿舍意外烫伤了脚,他买了最大号的拖鞋给我,每天……”陆歧路唇角一抖,仰头的时候眼中装满泪水,那样的可怜,仿佛这个世界再也没人爱他。
“每天……”他迟钝的又道:“他都会翻墙来看我,亲自换药……”
房间里渐渐被他的哭声装满。
臧西西慢慢靠近,坐在他的身边,陆歧路叹息的声音就像在海底激起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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