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持刀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谁都跑不了。”
他挥了挥手,隐匿在暗处的人陡然出现,悄无声息地围住身影单薄的少女。
虞之微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几人,虽说都是蒙着脸的,可身形却都大差不差,应是哪里培养出来的死士。
如今只剩谢望雪没被一刀抹死,定是冲着他来的。
可惜这些村民遭受无妄之灾。
早知便不发这没用的善心,一口气便跑到她所心所念之地。
明明就差那么几步路,明明就要逃离开谢望雪,却还是回来了。
虞之微又气又恨。
她不能死。
“我同你们走,可若是你们谁伤她一分,我便撞死在你刀口之下。”
谢望雪弯曲的脊骨缓缓挺直,将那锋利刀口逼得连连退避。
“楚疾要的是活口,若我死了,你们怕是想死都难。”他沉声道。
为首的黑衣人稍稍一顿,旋即道:“将那女人一起押回去。”
虞之微有些抗拒,弱声道:“可以让我走吗......”
那人一记眼刀飞来,吓的虞之微直犯怵,她垂眼望向仍跪在地上目无光色的谢望雪,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她举手做投降状:“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过去......”
虞之微惋惜地摸了摸自己肩上的包袱,脚步虚浮地朝前走去。
谢望雪被为首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拎了起来,他眼中藏着淡然的杀气,像是带有十足把握,杀气中俨然透着几分不屑。
齐国人惯用长刀。
他们乃蛮夷之地后起勃发的边陲小国,见晋王朝大势已去,手中又有些兵马,便迅速占领了小半部分城池,以此号称为齐。
当时因如今的魏楚正打得不可开交,完全顾不上旁的,等他们划清界限以后,这才发现除去两国之外,竟有另一小国悄无声息地扩宽了版图。
魏楚闹得极僵,双方又折了许多兵力,实在没有精力去对付齐国,就算联合起来,怕是也讨不得好。
于是齐国虽不起眼,却也不得让人无故侵犯。
可谢望雪是如何惹到齐国人的?
虞之微压低脑袋,走到谢望雪身侧将人搀扶着,“长兄,你怎么惹到他们的?”
指腹触及熟悉的温度时,谢望雪灰蒙的眼睛似乎有一瞬明亮,他顺势反手紧抓住那只纤细的手,轻声道:“你可有受伤?”
手臂上的力道大得吓人,虞之微眉头紧皱,滞了片刻想起他瞎了眼,才将这股莫名而来的压迫生生适应了去。
她道:“没有,长兄,我们要跟他们去哪?”
谢望雪垂眸不语,似是受了伤,唇色苍白得惊人。
良久,他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别怕。”
这又如何能不怕?
虞之微扶着一瘸一拐的人被这几名齐国人赶在中间,前后皆是虎狼,想逃也逃不得。
可她实属不甘。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短匕,轻轻扯着谢望雪说:“长兄,你一个人行吗?”
当这话一说出口时,原正忧思该如何逃脱的谢望雪陡然多了几分惶意,“你要跑?”
虞之微全然没注意到身旁之人的紧张,只“嘘”了一声,“小点声,给他们听见了怎么办?我跑出来的时候正好带了把匕首防身,还是你送我的那把,可我只会你教我的一招半式防身,对这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我肯定撞上去就死了。”
“那你要怎么行动?”谢望雪问道。
“我把匕首给你,我做你的眼睛,”她笑笑,“你把匕首甩出去,一杀一个准的那种。”
谢望雪阴恻恻道:“然后你趁机逃跑是么?”
虞之微愣住,她眨眨眼,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么想?”
现下反倒是谢望雪沉默了。
沉默了几步路,他道:“可以,趁此机会逃吧。”
虞之微惊喜万分,小心翼翼地拿出腰间匕首放到他手上,“正前方偏左三分,是这里的头子,干掉他应该不成问题吧,长兄。”
谢望雪轻笑一声,笑得像是有十足把握般令虞之微心安:“当然。”
得了允诺,虞之微心中狂喜,“你太厉害了长兄,看不见了也能杀人。”
谢望雪唇角笑意更甚。
虞之微突然有些不安,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信任谢望雪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把他捧这么高,万一失败岂不是很尴尬?
再者,那黑衣头子要是发现两人想跑,不管上头的命令直接一刀砍了她杀鸡儆猴,只让谢望雪一个人在那片刻的伤春悲秋,虞之微得冤死。
她警惕地盯着谢望雪手中匕首,只一秒,这匕首居然从他手心轻飘飘地掉了。
掉,了。
......
虞之微愣在原地,后知后觉的热意从脸上大肆蔓延开来,她猛地抬头,走在前方的两名黑衣男子已经停了步。
就这样六目相对着。
虞之微苦笑着偏头去看谢望雪,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却发现他微挑着眼,无辜地看着她说:“呀,不小心没拿住,掉了。”
虞之微气骂道:“你有病啊!”
做不到就做不到,故意害她做什么!
失了焦距的眼木然地看着她,“抱歉。”
虞之微:“......”
黑衣头子没了耐心,他手腕一转,长刀携寒风破空而来,直直扎入虞之微脚下一厘之处。
“安分些,再弄出什么动静来,我第一个杀你。”
虞之微想挪步,可发软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她只能将身体重心都交由再谢望雪身上,她疯狂摇头,“不会不会......”
本想去捡那匕首的,谁知后面上来的黑衣人将地上长刀拔出后,一并将这短匕捡了去,交给了为首的黑衣男。
虞之微另寻她法。
余光下的火光愈发灰淡,想必已经走远那村子了。
她掐了一把状似无辜的谢望雪,骂道:“都怪你,我要死了。”
谢望雪蹙眉:“此言何意?”
“他们不杀你,但会杀我。”虞之微讲着讲着就红了眼,委屈起来:“明明我可以走的......”
谢望雪默声片刻,他瞧不见,只能靠着手上的感官来确定身侧之人的情绪,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你哭了?”
虞之微默默擦着泪,冷哼道:“我没有。”
冬日里的风最是冷冽,吹在热意滚烫的泪珠上,又黏又干。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形。
虽然在这当了十几年土著,可也只在那宅子里斗来斗去的,根本不知外面的可怕。
面对真刀真枪,还有那些吃人的流民,虞之微怕得要命。
到底为什么老天要让她再次回到这来?
虞之微想不明白,她眼下只讨厌透了这个谢望雪。
这样情形下还要捉弄她。
就因为他不会被杀,所以就不想跑吗?
可她会死的。
潺潺溪水声若有似无地飘入虞之微的耳,她小幅度地转着耳,仔细聆听周边水流声,脑中忽而又迸发出一条逃跑计划。
这次不带谢望雪了。
反正他死不了,要是带着这个累赘,自己再被抓回去那真是死翘翘。
虞之微听准了水声来源,也确认了距离。
昏黑视线下,普通人难以做到精准无误地瞄物,不过虞之微天生眼耳明晰,是难得的一点金手指。
算好了时机,撇下谢望雪,拿出最极限的力量冲锋,只要跳进水里,她肯定能活。
虞之微推了推身侧的人:“长兄,你站好些,我有些没力气了。”
谢望雪还在为她方才的哭泣失了神,当下听她这般,愧疚不觉后涌上来,于是很是自觉地在她身上撤了些力气。
谁料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少女死死抓着肩上包袱,推开了他。
谢望雪惊慌之下反应极其迅速,不过离开两步的距离便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极其不听话,反抗得厉害,可越是这样,谢望雪的一颗心就越是刺痛,他也带了几分气,将那纤细的腕骨抓了红,抓到骨,也不肯松开。
虞之微恨骂:“松开我!谢望雪!”
谢望雪恨声道:“你还是要弃我而逃!”
他如同吸血藤蔓般死死绞着闯入的猎物,侵略意味在他泛白的指尖展现得淋漓尽致,他顾不得此刻的仪容,更顾不得当下是何情形,苍白的俊容上略显狰狞,他开始恨了。
恨意悄然滋生。
那几名黑衣人反应过来,即刻追上前,“站住!再往前跑我的刀就要见血了!”
虞之微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她全身紧绷,眼见甩不开谢望雪,只好咬牙将他一并拖入近在咫尺的寒溪中。
彻骨的冷意无孔不入地钻进二人的眼、耳、鼻、口,甚至肌肤下的骨髓之中。
冷硬的冬水将两人包裹住,耳窝只剩水流汩汩声,无情地撞击着他们柔软的身躯。
手上的压力终于松开,虞之微本想潜游离开,可回头瞥了一眼仍在下沉的谢望雪,她突然想起来他不会水。
追来的黑衣头子怒喝:“跳下去追!”
虞之微只能游回去将人捞起,可岸上之人还未离开,竟还有人跳下水来追,她只能扛着被水淹晕了的旱鸭子顺着水流继续往前游。
岸上视线昏暗暂且不说,水下如此,更是容易躲藏。
他们找不到人肯定会回去。
就是不知要何时,要是他们一直不走,虞之微怕也要跟谢望雪一起淹死在水下。
她警惕看着远处那几名黑衣男没有方向胡乱游水,心想:应是稳了,找不过来的。
她又看看一旁晕厥的谢望雪,见他脸色不对,怕是要不行了。
虞之微自身也撑不了太久,她没有做过长时间训练,单一个人还行,可现在拖着一个成年男子,体力早已透支。
寒意席卷至她全身各处,早已逼得她四肢僵硬,像是有人用雪山上的冰石在敲砸她的骨头,令她头晕目眩,疼痛难忍。
虞之微忽然想起了那个雪夜。
因她抢了虞衾的娃娃,被虞文生罚跪在石地上一日一夜,什么时候晕的不知道,她只记得谢望雪将她抱了回去。
鲜少能见到他那样温柔,他取来药膏轻轻为自己膝盖上的淤痕抹药,又轻轻抱着她冷到僵硬的躯体哄她,给她讲了一夜的经书。
他们不是真的兄妹。
虞之微淡然望向面前溺水之人,念他也好,恨他也罢,如今不过是偿还几分过去的情分。
她伸出麻木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面颊,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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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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