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宫内的火势渐小,宫人们却仍是无暇顾及旁的,乱成浆糊的脑子里只想着提水救火。
失了这样大的差错,若是问责下来,没有一人能逃脱。
群乱之中,只有两人事不关己地站在池水旁。
虞之微动了动干黏的手指,静下神来才发现指上染的脏血。她蹙着眉,慢悠悠地抱住谢望雪,将那仍有几分黏性的血擦在他衣上。
擦了几下,仍是擦不净,她只好放弃。
谢望雪在越行宫寻了一路,远远瞥见那格外熟悉的身影,走近了瞧,见少女裙裳破烂,略有狼狈,心似被钝刀磋磨般,钻髓之痛,令他寸步难行。
等到人入了怀,嘟囔着说抱怨的话,他才微有松缓。
借着火,他才仔细瞧见少女破烂裙裳下的异红。
宴席已被火势打散,那群前来祝贺的宾客们早早逃了出去。
混乱之下,哪管人在哪,只晓得逃命要紧,留下这些不得不救火的宫人们。
虞之微见越行宫中火光暗下,想催着谢望雪带她离开,不料眼皮一抬,望见远处某座宫殿也起了火。
那处,似乎是王后的銮羽宫。
她眉头微挑。
闪着一丝亮光的黑眸里满是好奇对这銮羽宫出的事比章昇被分尸的大还是小。
不等她多想,身子忽而一轻,她整个人都被谢望雪抱起,视线蓦地对上那双仍有惊惧的眼。
“下次不会了。”他说。
谢望雪带着她从满是焦墟的越行宫外离开,两侧跑过的宫人们越来越少,耳边落下的沉稳行步声也越来越清晰,虞之微贴在他怀,少见的乖巧安静。
“是摔到了哪,裙边破成这样?”他垂眼问道。
虞之微撕得狠了些,裙摆内并无着有内衬,先前跑出来不觉得冷是因那热火近身,而今离了火,寒风便如长了眼般肆意从她裸露脚踝处倒灌而入。
双腿有些被冻得麻了,她微微翘了翘腿,“我真可怜,一人孤零零的被你扔在这深火中,裙子也破成这样,真狼狈。”
他仍是重复:“下次不会了。”
谢望雪看着她动作间将尾端的裙裳抖落了下来,露出那细削光滑的小腿,他定定看了一会儿,觉得在这不明不暗的夜色中,极为扎眼。
他停了步子,将人放下。
虞之微乖乖站在那看他,露出一抹极为天真的笑。
谢望雪也跟着弯唇,笑容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脱了外袍,披裹在她身上,随即又抱着人继续前行。
虞之微身子回暖了些许,她伸手扯了扯谢望雪的衣襟,等他视线投来时,便笑着说:“我帮你杀了章昇。”
谢望雪并未顿步,他轻颤了颤眼睫,道:“嗯。”
这样的反应,是在虞之微预想之中的,要是能看见谢望雪一丝惊讶或是愠怒的表情,她也许还会觉得稀奇。
“衣裳是自己撕的还是他弄毁的?”他兀地站住,神情晦暗地看她。
虞之微蹙起眉,委屈道:“他。”
谢望雪松了口气,淡笑一声:“撒谎。”
虞之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望雪走的慢极了,虞之微犯了困意,阖上眼在他怀中快要睡去。
*
殿室内,隔着屏风后的女子穿着华贵,透着正经端坐的影子,瞧不出有任何因被囚禁而展现出的失意与难过。
反之,那道影子沉默得过于诡异。
殿内守着的侍女们自午后被勒令站在原地不许动时,之后看着屏风后女子的换好衣裳,就再没了动静。
她们也不敢上前问询。
毕竟已然有人上前大着胆子上前开口,一眨眼的功夫,屏风那便丢出来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那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那守值的几个人。
她们怕极了。
饶是站的累,站的晕,她们也不敢有动作。
约莫着入了夜,坐在屏风后的人才开口,叫她们滚出去。
看着仍是无有半分动静的影子,几人早就被这整整一日的担惊受怕给弄破了胆,即便还有那仅剩的一丝疑虑,也只能被巨石一般的惧意压着,快快退了出去。
可才出了殿门,迎面撞上的,是闪着寒光的冷剑。
那剑夹着外头的寒,又冷又硬,却把她们身上滚烫柔软的地方划破了开,搅得昏厥至死。
瞬息间,銮羽宫又恢复一片宁静。
殿内,屏风后的人影仍是不动,但从旁忽地走出另一道影子来,普通妇人打扮,眉眼锐利,跨过那倒在跟前的冷尸,迎着来人。
“公子雪,曲慵在哪?”
谢望雪笑着回礼,同他随行前来的暗卫将人带上前来,旋即送上火把,“娘娘路上小心。”
乔毓曲慵二人见了面,虽有大难过后的喜,可也不敢轻易松下戒备,两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接下那早就想燃了的火。
谢望雪将人带到,自然也是完成了她对自己的交代,临走前,听得乔毓说:“阿韫交给你了。”
他笑着回:“娘娘放心。”
*
谢望雪在此扎根三年,虽受尽欺辱,但也收获颇丰。
銮羽宫的火是必然要起的。
乔毓丢弃那些礼法束缚,要同曲慵私逃。这件事她筹谋许久,只是寻不到机会,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乔氏一族,其实有两名年岁相近的女郎。
一名喜好刀枪耍棍,一名喜好研究机关术。
乔纾是前者,她的妹妹乔毓是后者。二人乃双生子,模样近乎一致,性格也相似,只是喜好的东西总有差别。
姊妹俩平日总会合起来捉弄别人,她们觉得有趣。
章寅便是被捉弄的其中之一。
喜好男人上,姊妹二人竟有了不言而喻的默契。
但章寅似乎更喜欢乔毓,也不知他是如何精准分辨出两人的,但看清其所选后,乔纾选择让步,并祝贺两人。谁能想,在成婚第一年,乔毓便死了,生下了章韫的她,死在章寅后院深水之中。
可这消息被封锁的一丝不露,乔氏的人,看得见章寅未来之路,哪怕是自家的人,也会因这滔天的利益而选择让步。
他们同章寅一起瞒了下来,并把中了药的乔纾送到章寅的床榻上。
自此,乔纾成了乔氏一族永远不能出门的病子。
而乔毓,在章寅继位后,成了魏国的王后。
谢望雪进魏后,很快便看出了魏王与王后貌合神离。
只是想查这样一间密不透风的事,属实艰难,他用了不少手段。针对于章韫,次数多了,便会有人亲自找上门来。
章韫是被养的太好,护的太好。可总是这样,该怎么在那群虎视眈眈的豺狼口中活下来呢?乔纾只能尽可能看好自己这个唯二和乔毓有关系的人。
如今章韫也到了年纪,之后是死是活也该让他自己做主。
乔纾不想再这同章寅那张恶心的嘴脸继续生活下去,更不想处处受限。
乔氏一族的人哪里将她们姐妹二人当人看呢?
要死便一起死吧。
*
越行宫起火,并不在谢望雪计划之内。
得知消息那一刻,他只能想到虞之微还在越行宫中,再之后便会思考,这火是不是她放的。
担心之下,谢望雪更是怕她又不见了踪迹。
好在找到了人。
只是看着她那有些孤寂迷茫的背影,凌乱的发丝,破烂的裙裳,觉得好可怜。
谢望雪心都快碎了。
他带着人离开,听她抱怨,听她玩笑,听她说为了他杀了章昇。
心中竟是满足。
她这次没有逃跑,眼中看他的情绪也不再是生气与愤恨。像是又回到了在虞府时相处的时日,平静美好。
谢望雪觉得,虞之微的世界里,就应该只能是围着他一人的。
不许她逃,不许她看别人,不许她对别人起不该有的心思。
她只能满心满眼的,都是他谢望雪。
哪怕手段下作,卑贱,他也要想尽办法,将他的若华,变得眼里只有他一人。
像现在这样,她从不会对自己设防,安安静静地睡在自己怀中。
只是今夜不能让她睡上好觉了。
快要绕行回到合宫时,宫道处传来阵阵踏步声,伴随着坚硬盔甲的碰撞声响,眼前昏暗的视线忽而明晰起来。
虞之微被这动静闹醒。
恍惚间又以为回到了那一刻。
“无事。”谢望雪知她被吵醒,温声安慰道。
为首带队的郎中令走到谢望雪跟前,上下冷眼打量,旋即道:“宫中进了刺客,先后在銮羽宫、越行宫中纵火,我见这方向,二位是从越行宫出来的吧,还请随我走一趟,接受审讯。”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尖锐,刺在虞之微身上,令她极其不喜。
谢望雪淡声道:“吾妹方才在越行宫中受了些伤,不便行动,审讯的话,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他冷哼一声:“如此便好。”
但他仍是赤.裸.裸地看着虞之微,像是在对二人关系与动作行为不符上的审判。
谢望雪冷了冷眼,提醒:“郎中令,可还有什么疑问?”
郎中令将视线转移至谢望雪,露出个轻蔑至极的笑来,暗含嘲意,神态间毫无半分对捉拿刺客的紧张,反倒对二人如此关系的不正当起了一丝玩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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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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