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机场的车厢内,空气凝滞。权志龙靠着窗,窗外苏州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如同加速褪色的画卷,被飞速甩在身后。他摊开手掌,指尖的伤痕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清晰,那些细小的痂痕像一枚枚沉默的印章,烙印着这段短暂却密度极高的时光。另一只手,则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个锦盒,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经纪人金正洙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他沉默的侧脸,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递过一瓶水。“回去好好休息,首尔那边……舆论暂时控制住了,但你需要亲自露面。”
权志龙没有接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条未织完的直线最终被完成的那一刻,停留在沈清音用掌心接过那块练习布时,指尖传来的、微凉的触感。那句“一路平安”,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正式的告别都更让他心头沉重。
他没有机会好好道别。没有机会告诉她,那卷蓝色的丝线他视若珍宝;没有机会解释他离去的仓促并非本意;更没有机会问一句,是否还有下次“艺术交流”的可能。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胸口,闷得发慌。
机场的VIP通道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但那种被无形目光追逐的压迫感已经如影随形。他戴上墨镜和口罩,将“权志龙”隐匿起来,变回那个需要被保护的“G-Dragon”。过安检,候机,登机……一系列流程机械而迅速。直到坐在头等舱柔软的座椅上,系好安全带,听着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离开了。
舷窗外,苏州在云层下缩成一个模糊的、青灰色的点,最终被完全吞噬。他闭上眼,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巨大的虚无和失落。首尔等待他的是更密集的行程、更闪烁的灯光、更喧嚣的赞誉,但此刻,他只觉得那片繁华之下,是比苏州工作室的寂静更深邃的空洞。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锦盒。
——
“清音”工作室。
权志龙离开后,沈清音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工作室陷入一片昏暗。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走到自己的缂丝机前。
织机上,《宇宙经纬图》已然完成,覆盖着防尘的软布。旁边,那台属于权志龙的、老旧的织机则空置着,上面还残留着他练习时留下的、细微的线头和痕迹。空气中,似乎还隐约萦绕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与他带来的草药膏气息混合在一起。
她走到小几旁,拿起他惯用的那个白瓷茶杯,里面还有小半杯早已冷透的茶。她看着茶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笨拙学习泡茶、然后小心翼翼将一杯斟好的茶放在她手边的样子。
寂静,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最终点亮了一盏小小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只照亮工作台一隅。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夜间的工作,而是拉开了那个存放杂物的抽屉,取出了那个刚刚放入的、装着蓝色直线练习布的锦盒。
打开盒盖,那块粗糙的、白色的练习布上,那条靛蓝色的直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伸出食指,极其缓慢地、沿着那条直线的轨迹,从头至尾,轻轻抚摸。
指尖感受到的是丝线的微凉,和经纬交织形成的、极其细微的凹凸感。她能“读”懂这条直线背后的东西——最初的僵硬,中间的滞涩与失误,以及最后那段,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趋于平稳的完成。
这条直线,是他所有努力、疼痛、专注,以及最后那份无奈离去的凝结。
她想起他手指磨破渗血却坚持继续的样子,想起他因为被粉丝认出而瞬间紧绷的背影,想起他接到电话后眼中难以掩饰的凝重,也想起他最后织完直线,将布片递给她时,那双眼睛里深藏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无缘……”
她当初用这两个字拒绝了他的高价定制。可如今,这块承载着他体温和心血的练习布,却以一种更直接、更笨拙的方式,落在了她的掌心。
这,算不算另一种“缘”?
她不知道。
将锦盒重新盖好,妥善收好。她坐到自己的织机前,掀开软布,《宇宙经纬图》浩瀚的星空再次呈现。但今晚,她无法投入其中。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那台空置的织机,飘向墙角那把无人再坐的藤椅。
“唧唧”的织机声,在这一夜,始终没有响起。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苏州古城的夜声,直到很晚。
——
首尔。
回归的“G-Dragon”像一枚被投入沸水的石子,瞬间激荡起巨大的涟漪。新闻发布会、专辑筹备会议、杂志拍摄、广告录制……行程表密集得令人窒息。他精准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镜头前谈笑风生,在录音棚里追求极致,在舞台上光芒四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录音棚调试新歌混音时,他会突然对某个音色的“密度”和“空间感”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让工程师面面相觑;在审阅时尚大片样张时,他会指着背景的渐变色彩,谈论起“丝线染色的层次”;甚至在深夜无法入眠时,他会拿出那个锦盒,看着那卷蓝色的丝线,指尖无意识地模拟着“穿纬拨紧”的动作。
苏州的一切,如同一种缓慢发作的毒素,早已渗透他的感官,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感知和创造的方式。
他尝试将那种在缂丝学习中体会到的“静心”与“专注”带入音乐创作。在新专辑的一首非主打曲目里,他大胆地使用了大段的留白和极其简约的旋律线条,营造出一种空灵的、类似《忘机》的意境,与专辑其他歌曲强烈的节奏和繁复的编曲形成了鲜明对比。制作团队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这不符合市场流行趋势,但他异常坚持。
“这里,需要呼吸感。”他指着谱子,语气不容置疑,像极了沈清音指着缂丝说“这里需要留白”时的神态。
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他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也不知道联系了该说些什么。道谢?显得生分。诉说思念?太过唐突。他们之间的关系,建立在那间具体的工作室和那些具体的“艺术交流”上,一旦脱离了那个时空,便失去了存在的依托。
但他会偶尔,在深夜,点开那个名为《经纬》的音频文件。当那空旷的、融合了宇宙回声与水波意境的电子乐在房间里流淌时,他仿佛又被带回了那个有着天井和睡莲的空间,仿佛又看到了她在缂丝机后专注的侧影。
音乐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唯一的纽带。
而在地球另一端,苏州的工作室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沈清音开始了新的创作,织机声再次规律地响起。她依旧沉静,寡言,仿佛那个曾在此停留许久的“常客”从未出现过。
只是,她泡茶时,偶尔还是会不自觉地斟满两杯。只是,她整理丝线时,目光会在那绺珠光灰色的丝线上多停留片刻。只是,那个装着蓝色直线练习布的锦盒,被她放在了工作台下一个容易看到、却不易触碰的角落。
她也没有试图联系他。他们的世界相距太远,远到任何主动的靠近都可能是一种打扰。那份在经纬交错间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共鸣与理解,被他们各自小心地收藏起来,如同收藏一件易碎的、珍贵的古器。
一场未竟的告别,留下满室余音。
他在首尔的喧嚣中,用音乐编织着带有她痕迹的宇宙。
她在苏州的静谧里,用丝线延续着承载他记忆的星空。
两条曾经短暂交集的线,重新回到了各自的轨道,向着未知的远方延伸。但那些共同织就的经纬,那些关于密度、渐变、留白与撕裂的讨论,那些在疼痛与坚持中产生的默契,早已成为彼此生命画布上,无法抹去的一笔。
未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或许,正如那幅《宇宙经纬图》中最后的留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而那份跨越了山海与文化的“缘”,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再次将经纬交织?
答案,藏在未尽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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