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音的《重生》进展缓慢,却异常扎实。她不再追求织造的速度,而是沉浸在每一根丝线所承载的情感与哲思中。焦黑的土地,她使用了数十种深浅不一的黑色与灰褐色丝线,通过极其微妙的渐变和不同材质的混纺(如加入少许粗砺的麻线),织出火灾后土壤的颗粒感与沉痛。而那一抹破土而出的嫩绿蕨类,更是倾注了她的心血。她寻遍了苏杭的染料作坊,亲自调试,才得到一种既充满生机、又不失脆弱的初春新绿。织造时,她运用了最为轻柔的“戗色”技法,让那抹绿色如同呼吸般,从焦黑的背景中极其自然地“生长”出来,每一片蕨叶的卷曲都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这幅作品耗费了她近半年的时光。当最后一针完成,她看着画面上那在毁灭中倔强萌发的绿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力量。这不仅是作品的完成,更是她自身经历的一次艺术总结与升华。
与此同时,权志龙退役了。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没有迫不及待的复出宣言。他悄然离开了服役两年的部队,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便迅速消失在公众视野之外。媒体报道了他退役的消息,粉丝们在网络上欢欣鼓舞,但他本人的社交媒体却一片沉寂。他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却感觉有些陌生的汉南洞公寓。
他没有立刻联系团队,也没有开始任何工作。他只是需要时间,重新适应这个他曾无比熟悉、如今却感到些许疏离的世界。他整理着在部队里写下的厚厚几本笔记,那些文字记录了他的迷茫、痛苦、思考与最终的平静。他开始将这些碎片化的思绪,尝试着转化为音乐的语言。
最初的尝试是艰涩的。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未曾接触乐器而有些僵硬,脑海中那些曾经信手拈来的流行旋律模板,如今听起来竟觉得空洞而乏味。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焦虑。
直到某个深夜,他再次翻开那本夹着枯枝缂丝和蓝色直线照片的笔记本。目光落在沈清音那幅《潮汐》的打印图片上,那变幻的蓝色仿佛拥有某种韵律。他闭上眼,努力回想在巴黎时,那片“光之星云”缂丝在动态灯光下与他的音乐共振的瞬间。那种视觉与听觉交织的、超越语言的美感体验,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不再试图去“写”一首歌,而是开始“构建”一个声音的空间。他采集了雨水滴落在不同材质上的声音,录下了深夜城市遥远的嗡鸣,甚至模拟了织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他像一位建筑师,用这些看似无序的声音元素作为砖石,小心翼翼地搭建着一个内在的、充满回响的宇宙。音乐的结构不再遵循传统的 verse-chorus(主歌-副歌)模式,而是更像一种流动的、随内心情绪起伏的“音景”。
这个过程缓慢而孤独,但他却乐在其中。他感觉自己在剥离了“G-Dragon”的外壳后,终于触摸到了音乐更为本质、也更为自由的核心。
数月后,沈清音接到了国家美术馆的邀请,她的《重生》将作为年度重磅展览“东方哲思的当代回响”的核心作品展出。展览汇集了多位在传统基础上进行创新探索的艺术家,备受瞩目。
开幕酒会当晚,美术馆冠盖云集。沈清音穿着一件她自己设计的、融入了缂丝元素的深青色长裙,裙摆处隐约可见银线织就的流水纹样,既庄重又极具个人风格。她周旋于宾客之间,与策展人、评论家和其他艺术家交谈,举止得体,言谈间透着对艺术的深刻理解与沉静自信。她已然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工作室里、畏惧人群的匠人,而是一位能够从容站在聚光灯下、代表一门古老技艺发声的当代艺术家。
就在她与一位法国策展人讨论东西方对“重生”主题的不同诠释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展厅入口,身影微微一顿。
权志龙站在那里。
他比两年前清瘦了许多,肤色是健康的黝黑,曾经标志性的浅金色头发变成了利落的黑色短发,整个人褪去了几分舞台上的耀眼光芒,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内敛的力量感。他穿着一身剪裁优雅的深色西装,没有多余的配饰,气质沉静,与周围喧闹的场合显得有些疏离,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他似乎也是刚到,正与美术馆馆长低声交谈着。他的目光原本落在不远处的一幅水墨作品上,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倏然转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隔着攒动的人潮,隔着两年的时光与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预想中的尴尬,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平静对视。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艳,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欣赏与了然的温和。她看到了他褪去浮华后的沉稳,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未曾熄灭的、属于艺术家的光芒。
她看着他,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他也同样,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没有寒暄,没有走近。就像两艘在夜航中偶然相遇的船,彼此看到了对方船上的灯火,确认了对方安好,便继续沿着各自的航线,沉默地驶向远方。
然而,就在权志龙准备移开目光的瞬间,他的视线被展厅中央那幅巨大的《重生》牢牢吸引。焦黑的土地,破土的嫩绿蕨类……那强烈的视觉冲击与蕴含的生命力,让他瞬间怔住,仿佛被某种力量击中了心脏。
沈清音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种“他懂了”的平静。
她转身,继续与法国策展人的交谈,声音清越从容。
而他,则久久地伫立在《重生》前,仿佛那不仅仅是一幅缂丝作品,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过去两年的心路历程,也为他正在摸索的新音乐,注入了一股清晰而强大的力量。
在这个喧嚣又安静的美术馆夜晚,两条平行线,再次于艺术的星空下,产生了遥远而深刻的共鸣。
啊!!!终于见面了,我是坏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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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蕨类与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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