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时,沈青泊和裴枝一起去了三亚太阳湾,沈青泊预订了那边的海景房。落地之后,就和裴枝前往酒店。
沈青泊不知道太阳湾对裴枝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此时,她们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沿岸的棕榈树昂然地站在风中。
裴枝见沈青泊一直看着那些棕榈树,以为她已经不满足于养小型植物了,不禁出声问:“姐姐是想养棕榈树吗?”
沈青泊不知道为何裴枝会突然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一时哑然,但还是看着她给自己辩解道:“没有,毕竟……我已经养了一株大型植物了。”
沈青泊看着裴枝,意有所指:“养她,就已经很辛苦了。”
裴枝听出来了,大型植物说的是她,不禁手指微微蜷缩,低声反问:“真的很辛苦吗?”
沈青泊侧眼看着裴枝,用淡淡的语气调侃她:“还好,白天乖,晚上缠人。”
裴枝听得脸微红,侧过头去看向路边的棕榈树。随即,就听到了耳边传来沈青泊的轻笑。
裴枝将头别得更过了。
蓦然,沈青泊伸出一只手,撩起裴枝耳边的发丝,瞥着黑发下泛红的耳尖,轻声道:“而且,她有个特性,就是敏感。比如,她一害羞,耳朵就好容易红。”
裴枝闭眼。
裴枝装作听不到。
裴枝的耳朵在沈青泊的注视下变得更红了。
裴枝小小小声嘀咕着:“为什么人类可以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却不可以闭上耳朵?这对耳朵不公平。耳朵也应该拥有可以选择性闭上的权利。对吧?对的。”
就在裴枝出神地想着时,沈青泊蓦然凑了过来,指尖揉捏着她的耳尖,探头问她:“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在说什么不公平?”
裴枝简直想把耳朵闭上。
-
午后的太阳湾太热了,于是,沈青泊和裴枝决定先在酒店小睡一觉后再前往海边。她们醒来已是傍晚,玻璃窗外,太阳下沉,天空灿黄。
裴枝和沈青泊戴上了墨镜和帽子,往沙滩处走去。出门看到人群后,裴枝下意识地伸手勾住沈青泊的手指,沈青泊下意识地将裴枝的手握住。
沈青泊垂眸看着裴枝,观察着她的状态,发现裴枝的状态确实还不错,对方只是单纯地想牵自己的手。
沈青泊了然。
沙滩上有个酒摊,沈青泊点了两杯鸡尾酒,带裴枝坐在角落处的沙滩椅上。
裴枝小口啜饮着蜜桃味鸡尾酒,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海浪一次次地推搡而来,记忆也如海浪般,带着滔滔的声响,涌进了裴枝的心底。
“为什么想来这里?”海风吹起时,沈青泊侧头问裴枝。海风很大,将沈青泊的声音削弱了几分。
听见沈青泊的声音后,裴枝透过墨镜看着眼前的世界,余晖的光落在海面上,整片海面都粼粼地闪着,像一面旧世纪的铜镜。
裴枝说,她和裴云澜的最后一次旅行,就是来这里。那天,她和裴云澜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的沙滩椅上,向裴云澜谈及她在首尔的生活。
不过裴枝掩饰了赛制的残酷、训练的辛劳、一个在异国它乡的孤独感,捏造一个美好但虚假的经历。
她其实很想向裴云澜倒一倒苦水,想和她说自己在首尔过得并不好。她们经常要交手机,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训练室里,日复一日地训练,有时候训练难度大,她练得全身都在疼,疼得睡不着觉。
她想说,声乐导师总会批判她的声乐能力不行,以她目前的声乐能力根本出不了道。每次听到这种话,裴枝都会一边挫败,一边和自己较劲。较劲的结果是她嗓子疼得似在吞刀片。
她想说,她在那边很孤独,因为和训练室的人都是竞争关系,大家更多时候都是针锋相对,没有人愿意倾听她在异国它乡的苦楚。
她最想说的是,她很想很想裴云澜,时而望着它乡的月亮,在浓稠的夜色之中双手合十,祈愿她的母亲一切顺遂,而眼泪就那样缄默地浇在她合十的双手上。无一人能看见。
……
可是,这些事情裴枝都没说。她说她在首尔的训练很顺利,导师夸她进步很快,她交到了新朋友,一点都不孤单……
她说,她在首尔的一切都很好。
裴云澜安静地听裴枝说了许久。
直到最后,裴云澜叹了一口气,将裴枝轻轻地抱在怀里,对她说:“小枝,你现在都不对妈妈说真话了。”
只一句话,就让裴枝的伪装如泡泡,破灭在原地。只一句话,就让裴枝拥有了想哭的冲动。
于是,裴枝在裴云澜的怀里哭了,低声哭诉着她所掩盖的一切。裴云澜还是知道了裴枝在异国它乡的真实经历。
裴云澜紧紧地抱着裴枝。太阳湾上的人来来往往,阳光朦胧地踱在她们的身上,却照得她们好像两只透明的水母。彼此的悲伤如水一般交融在了一起,从裴枝身上流到了裴云澜身上,直至融为一体。
裴云澜的眼泪滴到裴枝的手背上。恍惚间,裴枝明白,伤痛就是潮汐。你一个人站在那里会被潮汐打翻,但如果有人愿意走过来拥抱你,她也会跟着你一起被潮汐打翻。
此时,裴云澜被她的潮汐打翻了,变成了裴枝无措地抬手,安抚着她流泪的母亲。
“就算这样,你还要走吗?”
裴云澜泪眼湿润地望着裴枝,内心如此渴望裴枝重回到自己给她搭建的温室里,开口时依旧尊重裴枝的一切抉择与去留。
裴枝望着眼前的太阳湾,大海如此广阔。当她坐在这里平视大海时是看不到海的尽头的,但如果是在天空中俯瞰大海,就会如此清晰地知道大海两岸之间的距离。
裴枝始终相信生命的每一次追逐与泅渡都是有固定距离的,她不知道自己要游多久才能抵达理想的彼岸,但她始终相信自己可以抵达。
“嗯,我会一直继续,直到我抵达。”
裴云澜再次选择了尊重裴枝。
只是,她们在离开太阳湾之前,裴云澜在一个名叫“未来来信”的店前停住了脚步。她向工作人员要来纸笔,背着裴枝写下一封信,并将这封存进这家未来邮局里。
裴枝不解裴云澜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记得裴云澜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生命里的失序与混乱,让你所相信的一切都在摇摇欲坠,那你就来找一下这封信吧,它会替我保护最纯真、也最无助的裴枝。它会陪你继续相信你原本相信的这一切。”
“裴枝,世事难料,我希望在那一刻我依旧可以陪伴你。”
-
时隔三年,裴枝在沈青泊的陪伴下来到了太阳湾,并找到了三年前裴云澜写下的那封信。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裴枝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触摸着,随后才动作缓慢地拆开了这封信。
“亲爱的小枝: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未打开过这封信,那就意味你从未历经生命的混乱与痛苦,那就意味着我从未离你而去,我会陪伴你抵达你想去的彼岸。若是这样,那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小枝,但是我知道你决定要走的这条路注定会遇到荆棘与险阻,名利场的真真假假、舆论的真真假假会在你成名的那一刻起围绕在你身边,让你分不清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想说世界的初始本就是混沌的,一切的框架与标准都是被虚构出来的,而不是真理。所以,你不需要让各种标准、各种声音来将你评判。你的生命如此独特而珍贵,请不要因为外界的声音去质疑这一点。
小枝,人的生命有时也像植物一般,有不同的生长周期。倘若你此刻痛苦,那就给自己一个休眠期吧。像一株植物那样,活在阳光与雨露之中。
……
小枝,不要恐惧短暂的虚假,请相信真实的你不会被永远地扭曲。小枝,继续以本色前行吧,直到你正确,直到你抵达。而我将会在彼岸注视你的无数荣光。
小枝,我爱你。爱此时痛苦无助的你,爱彼时明媚张扬的你,我爱时时刻刻的你。请不要怀疑我的爱,也不要怀疑自己对不起我的爱。
祝我的小枝不断生长,一如繁枝。
深爱你的母亲,裴云澜留。”
看完这封信后,裴枝觉得裴云澜又再次陪在她的身边了。海边带着热度的风攀爬在她的身上,温热得如同母亲的怀抱。
信纸里的一字一句随风而起,落进裴枝的心底,每一个字都像一片落叶,铺满了裴枝内心深处某片荒芜贫瘠的土地。
三年后的今天,裴枝再次来到太阳湾,满含泪光地读完了三年前裴云澜写给她的这封信。也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当她执着地走上这一条路时,裴云澜有多害怕她在途中流泪受伤,以至于裴云澜看得很远很远,远到三年后的今天。
但裴云澜字自始至终都未苛责过她的抉择,而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她,相信她可以越过沉沦的风波,抵达她的海港。
沈青泊很安静地陪在裴枝身边,等待着她消化完这些情绪,却又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她的状态。
裴枝喝完那杯鸡尾酒后,蓦然伸出手揽住沈青泊的腰身,迷离的脸庞朝着沈青泊凑近,鼻尖抵住了沈青泊的脸,借着酒意半开玩笑:
“如果我因为喝醉吻了你,姐姐会生我的气吗?”
沈青泊知道裴枝没有喝醉,毕竟那是度数超低的鸡尾酒。沈青泊也知道裴枝在开玩笑,她不会吻自己。
但是,她垂眸看着裴枝,余晖将她的面庞照得像一把摇晃的火焰,沈青泊也跟着半开玩笑:
“你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怎么试试看。
裴枝没有动作,她当然深爱着沈清泊,但是与此同时,她不想在自己一无所有、甚至声名狼藉的时候向沈清泊袒露她的满腔爱意。
裴枝透过墨镜看着眼前的世界。海浪被墨镜踱得模糊,看不清真实的蓝色。
海浪随着海风而起。就在这一瞬间,裴枝对生命的渴望也像她眼中的海浪那般,越来越多地翻涌过来。
她想,毫无顾忌地对沈青泊说爱。她想,如裴云澜在信里所言的那般,带着母亲的支持,继续以本色前行,直到她抵达理想的彼岸。
于是,裴枝没有去亲沈青泊,而是挪开了话题对沈青泊说:“姐姐,等这个夏天过去,我就回去,回去继续。”
但在那之前,她允许自己拥有一段休眠期,去做沈青泊的一株植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太阳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