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大学大会堂，台上的老师正激情澎湃地发言，台下“祖国的栋梁”们安静地听着，时而发出热烈的掌声。
后台，顾楠眼角微红，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主管，我要辞职！”
中年男人顶着光明顶，耸耸肩，她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冲出了大会堂。
一小时前，在大会堂的宣讲会，她准备了半个月，还加入了自己研究生阶段的实验结果，在昨天被主管以“检查”之名拿走U盘，上台后发现成果被“关系户”截胡，自己只落得一个宣讲人的身份。
顾楠穿着工服，垂着脑袋，走在塑胶跑道上，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回到学校。
实习时，领导以“熟悉工作”为借口，安排她四处奔波，出差成了常态，长时间见不到面，谈了一年的男朋友因此跟她分手了。
还是在短信上分的手，那时的她正在山里苦兮兮地考察地形。
顾楠在电话这头愤愤不平，精致的小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满是愤怒，十米之内没有人靠近。
“然后呢，你领导怎么说？”
手机里传来陈念懒洋洋的声音，顾楠从回忆中回过神，捞了一把裙子，一屁股坐在草坪上。
“带薪休假，让我想好了再回去。”顾楠喃喃道。
陈念从椅子上“噌”地坐起来，把身后的化妆师吓了一跳：“回去？你一个堂堂硕士毕业生，天天在那个破公司当苦力，还要被抢劳动成果，奖金也泡汤，要我说，这份工作不要也罢！”
可不要工作，我吃啥呀……
顾楠可不敢这么吐槽，真要这样说，陈念这个闺蜜又该仗义地说“姐罩你”了。
上次出差被坑的时候，顾楠也是打电话找陈念哭诉，陈念立马买了机票飞过来，脸上舞台妆都还没卸，跟她说：“过来当我助理，姐罩着你！”
不过放假也好。
沉默半晌，陈念悠悠道：“既然你有了假期，有没有想法联系一下沈某？”
沈竹远，顾楠的前男友。
说起这位沈公子，在杂志社工作，就以文化人自居，表白时四处炫耀自己女朋友的学历，分手时“深情”地说“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在”，在外却讽刺顾楠看不起他的学历，将自己放在一个优越的位置，假清高。
用顾楠的话来讲，就是“装”。
“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他都分手五个多月了！”
“你不是说，你们就是因为距离分开的？我以为你这么勇敢是为了他呢。”
顾楠低头叹了一口气，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拔着草皮，扯了扯嘴角：“还真不是，我觉得自己应该休息……”
这时，地面上一片阴影袭来，眼前出现一双白蓝相间的球鞋，还没等顾楠发出疑惑，头顶就传来男生干净的嗓音。
“是顾小姐吗？我有些问题想要咨询你。”
这声音……
心脏好像被击中一般，一瞬间时空暂停，顾楠机械地抬头，一双桃花眼映入眼帘。
男生笑着，注视着顾楠的眼睛，眸子里好似有水波粼粼，眼角下有一颗淡淡的美人痣。
顾楠大脑定了两秒，不禁回想，这位同学是什么时候靠近的自己，有没有听见自己与闺蜜吐槽时的出口成脏，有没有看见自己愤怒地手舞足蹈。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些，而不是立马回应他的话。
从小到大，顾楠都认为自己不善交流，朋友都说她看起来是冰山，不好靠近，她总是笑着解释自己比较社恐。
“男大？我听到了男大磁性的声音！”
顾楠窘迫，以0.000001秒的时间按掉了通话。
余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同学的装扮，踩着显眼的球鞋，却穿着统一的丑衣服，应该是刚刚台下的听众。
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她清了清嗓：“我叫顾楠，请问这位同学有什么疑惑，我可以为你解答。”
看着她神色冰冰冷，说的话却富有“温度”，实在有点矛盾。
他顿了顿，像她伸出手。
什么意思？
顾楠想不通，望着那只手，手掌有厚重的茧子，不像这个年龄应该有的。
男大学生看着眼前坐在地上一小坨的女生，一脸迷糊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
“要不，你站起来说？”
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地上，看向他时，是用一种诡异的姿势来着。
顾楠赶紧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只听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男生的声音还在头顶萦绕。
“今天你的演讲很精彩，只是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想问你一下，方便吗？”
比起主管瞒天过海、自由借用自己的成果，这位同学显得礼貌得多。
顾楠十分欣慰。
“当然，我有一个本子，上面记录得非常详细，你要是愿意，我拿给你看看。”
当精致的……一个超大型笔记本出现在时，他错愕了一瞬。
实在没想到，这位姑娘口头功夫不错，准备也做得如此出色。
不过一想到眼前她刚才对着电话的国粹输出，这个庞然大“本”显得太符合它的主人。
男生指了一个方向：“学校外面有家不错的咖啡馆，不如我们去那儿慢慢看？”
看见他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顾楠心里了然，这个地方除了跑道就是草，总不能让人家也席地而坐。
还没到正午，阳光温柔地出现，洒在咖啡厅的玻璃上，让人觉得困倦。
咖啡馆的椅子铺上了软垫，一坐下就让人全部放松，轻轻靠在椅子上，有一种难得的惬意。
男大学生坐在桌子一边，细细看着自己的本子，顾楠坐在另一边，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她不由得腹诽，哪有什么探讨学术，就是两个人干坐着罢了。
一个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顾楠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两个人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
前一天晚上熬夜太晚，现在这么舒适的环境，她实在有点撑不住，坐在椅子上开始打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微微的响动。
“……这么快？我马上过来。”
听到很有辨识度的声音，顾楠慢慢转醒，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对面的男大站起来，只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似乎听到一句“加个微信”，自己居然就迷迷糊糊点头了。
等清醒过来，眼前已经没了踪影，她拿着手机的手还搁在桌子上，仿佛那个男人从来没来过。
这样就走了？
顾楠心里有点小失落，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出现了一条好友申请，上面分明写着：你好，我是林衍卿。
顾楠在研究生阶段参加了很多研讨会，也加了不少人的微信，只是走个过场，之后就没了交流，她以为今天也是这样，已经习以为常。
出租房里，顾楠洗去了一身疲惫，裹在被窝里做梦。
在梦里，主管和林衍卿的脸交替出现，她惊醒了，抱着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头发乱糟糟。
窗外下着雨，滴落到屋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顾楠起身，打开窗户，外面的一切景物都在烟雨蒙蒙中。
窗台上是她养着的草莓苗，可能是突发奇想就网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出来。
外面响起敲门声，她就这样顶着鸡窝发型，双眼迷茫地打开门，接过外卖。
关上门后，她连走路都懒得了，默默盘腿坐到地毯上，打开外卖吃起来。
“你不如去旅行吧，散散心。”
陈念发来一条消息，是这么说的。
顾楠陷入了沉思，似乎自己真的没有好好旅行过。
从小到大，读书好像就成了她的目标，她争气，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最后一路读到研究生，外出游玩的次数屈指可数。
等到毕业后才发现，原来社会如此残酷，常常因为出差，跑遍全国——的郊区，为了工作而远行。
不如……真的可以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一鼓作气，订了张去单柟的车票。
不经意间，手指翻了翻订单记录，最近一次因为旅行订票已经是学生时期了。
你真的很可怜。
顾楠撇撇嘴，心里忽然冒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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