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驰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干嘛，傻啦？” 红毛伸手在林驰前面晃了晃，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净的颜料。他身上混着廉价发胶和橘子的味道。
后面的女生跟过来，很乖巧地打招呼。“姐姐好呀。”
红毛大大咧咧地揽住女生的肩膀，炫耀似的介绍：“这是我女朋友coco。”又说，“这是我发小，林驰。”
红毛名叫田城熠。
田城熠有点话痨，那张嘴噼里啪啦一直没停过。一会儿眉飞色舞地回忆童年，一个劲地和coco讲林驰和他小时候一起翻墙逃课，一道摔下来，林驰怎么甩锅给他，他自己怎么仗义，讲他们关系多么铁，他很佩服林驰，他认为林驰是他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的爱情故事，他和coco怎么认识的，说他超级喜欢她，觉得这个女生性格超好的。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田城熠问。
你觉得呢？你话密得让人插不上嘴啊。
“刚刚考场出事，你们没事吧？”林驰问道。
“我们离得远倒还好。姐姐你呢？你额角这边怎么回事？”coco 眨着大眼睛，关切道。
“问题不大，手已经打了止痛。等下去一趟医院就好。”
“哎呀，手可是大事！你不早说，那我们赶快请个假，我送你回去吧，反正考试都结束了。”田城熠转头又交代女朋友，声音瞬间夹了起来，“你等下自己回去，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哦。”
“现在可以出去吗？”林驰问。
coco 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可以的，到门卫那边做个登记就好了。”
林驰顺手把手上的号码牌取下来递给田城熠。
田城熠：“噢，先去拿包，我差点忘了。”
林驰跟着田城熠去取了东西。
那是个很简单的黑色书包，外表平平无奇，拉链拉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串钥匙和一把伞安静地躺着，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在门卫处登记好，田城熠骑着一台炫酷的机车，载着林驰呼啸而去。
坐在后座，风吹得很大，林驰没有带头盔，头皮凉凉的，她感觉自己好像没长头发，实在秃然。
这一切都好突然啊。
车子驶过的街区一片破败，墙面上斑驳的涂鸦、缺了玻璃的窗户，还有横七竖八倒在路边的广告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荒凉。
田城熠的声音混在引擎的轰鸣里：“你怎么来考试了？刚刚coco在，我不好问你，你之前不是说不来吗？说有事情。”
林驰含糊应道：“哦，临时改变主意了，还是来一下。”
“你想通了就好。摇奶茶虽然危险，但是正式工待遇不错的。”
车子停在一家机车维修铺前。
“到了。先把手看了。”田城熠锁好车，招呼林驰进去。
林驰从书包里拿出治疗条。“等等，刚刚一个医生给了我这个。”
田城熠一看，讶然，“你咋有这个？”
“医生给我的。怎么了吗？”
“这玩意挺值钱的。”田城熠说，“你今天太倒霉了，但有这个算运气好，等下治疗完，搞不好还能挣点。”
田城熠说着，便走进维修铺。
维修铺后面别有洞天，竟是个诊所。
一个穿白大褂的大爷坐在板凳上择菜，看见他们，笑眯眯地说：“你们等一下，我去喊医生。”
接着，一位穿着工装背心，理着阴阳头，纹着大花臂的女人，叼着根烟进来了。
田城熠客客气气地，双手递过治疗条，“欧杨姐，她手受伤了。麻烦你帮忙看一看。”
欧杨接过，弹了弹烟灰，又抽一口，灭掉烟，对林驰一勾手，“来，我看一下。”
简单查看后，说：“没事的，骨折了。林驰，你这次想怎么治？要快点好还是慢点好？”
林驰听着一愣，看向田城熠。
田城熠：“这次要快点好。欧杨姐，用治疗舱的话，能不能顺带帮她治治脑袋。她前天又偏头疼了。”
“行。”
从治疗舱里出来，林驰手没事了。
欧杨从抽屉里数了几张钞票给她。“两千一百七，你收好。”
离开诊所后，田城熠说着“我送你回去”，却没再骑车，而是往一个巷子里走。
一路上，他唠唠叨叨。
“你要注意身体，别太费神。精神力这个东西是天生的，你再要强也没用啊。听我一句劝，人活着就是要开心，不要自苦。”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着阿姨的事情，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种小虾米能主宰的。我想，她也不想你这么辛苦。”
“你再用脑过度，小心变成小傻子。”
“你总是这样不说话。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看到你去买止痛片了。下次你喊我帮你买啊，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明天这单你做做完，还是停手吧。最近风头紧，避一避……”
“明天有什么事？”林驰打断他。
“你不是要去考试吗？准考证我前天给你了。到了，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林驰还有想问的事，想聊聊天，套点话。她委婉地问了句田城熠要不要喝水。田城熠表情有些不太好，说自己还有约，飞快地逃走了。
林驰用钥匙打开家门。
家里漆黑一片，她摸索着换鞋，一关门，一开灯，一团影子裹挟着风扑面而来。
林驰下意识伸手去挡，一只蜜獾停在她手上。
环顾四周，一屋子的瓶瓶罐罐。
透明玻璃罐层层叠叠。
浸泡在淡黄色液体里的蜘蛛撑开碗口大的毒囊，蜥蜴泛着冷光的鳞片清晰可见，最中央的巨型玻璃缸中，碗口粗的巨蟒浑浊的竖瞳盯着她。
“原来如此……” 她喃喃自语，怪不得田城熠是那个表情。
林驰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马桶水箱里插着几朵盛开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瓣层层舒展，花茎挺拔。
镜面蒙着层薄薄的水雾，她伸手擦拭，镜中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镜子里的人，长得和自己很像，又有些不同。
齐肩短发，眉骨硬朗，眼神明亮。
有点像上学期间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家里翻找证件。
这个房子的布局也很像她以前的家。两室一厅，很简单。但是林驰的床，在客厅。两个房间，都堆满了箱子。
在床头柜，林驰找到了自己的id卡。
在这个世界，她也叫做林驰。
再过一个月就满18岁了。
林驰还翻出了一叠准考证，但都不是她的。
没有照片。
各种各样的名字。
林驰用光脑找她自己的简历，也没有找到内容。
甚至是去查她的乘车记录，也没有什么东西。
书架上的书，全部都是奶茶相关的内容。
奶茶配方大全、奶盖调制工艺图鉴，泛黄的书页间夹着枯萎的曼陀罗花瓣。
笔记本却有很多内容，密密麻麻写满高等数学公式、植物基因图谱，字迹凌厉如刀刻。
那么多科目的笔记，唯独没有日记，没有文章，甚至没有能反映心情的只言片语。
她用自己的习惯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找得满头大汗，浑身发热。
然后，她突然听见了金钱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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