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窝到沙发起,祁韵沧就发现了,屏幕上的人动作呆滞,走路一步一顿,不知道在干什么。
反观裴北,更是身体僵硬眼神飘忽,音响里不断传来嘲讽,她却毫无反应。
当然,不排除裴北听不懂,但字幕总能看清吧。
裴北惊慌失色,她惊异于自己轻易被祁韵沧看穿,整个人的心思让人顺手剖开,暴露在两人面前。
“不是的!”裴北连连摇头,配上她拿着手柄的样子,瞧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祁韵沧仰头咽下杯中的酒,吐出一口浊气:“哦?那是什么。”
女人话语直白有力,直击裴北的痛处,瞬间便将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打破。
裴北害怕面对这样的祁韵沧。
每当这时,她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森林中仓皇逃窜的猎物,祁韵沧是主宰生死的猎人,身后枪口牢牢锁定着自己,即使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结局,她依旧要硬着头皮向前奔逃。
只要再跑远一点,她就有可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裴北咬咬牙,说出了自己在意的问题:“我想的是,沧姐你今晚怎么没和澜队她们一起。”
说出的话对,也不全对,裴北省略了禹迟。
似乎只要省略掉这个最关键的人物,她和祁韵沧的关系就能有所缓和。
她在心底如此期盼着。
祁韵沧拿起桌上的酒瓶,里面空空荡荡,再倒不出一滴酒。
女人咕哝着低骂了一句,去到红酒柜面前。
手柄从裴北掌中滑落,昏暗的灯光反倒成了她此时最好的掩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医院、靶场日落、夜晚的街道、窥视,一幕幕接连从她脑海中飘过。
裴北明白,自己心脏每一次震荡是为何发生,裴北希望自己是真如祁韵沧说的那样,喜欢她,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占有欲。
空闲时,裴北阅读过规则手册,其中一条她记得很清楚。
「禁止上下级有超出工作以外的亲昵行为。」
那句话无疑是在提点自己。
裴北沉浸在缓慢滋生的情感里时,也忘了祁韵沧能不能承接住她这份僭越的情意。
她怔怔朝侧方的女人看去,祁韵沧正拔出酒瓶的木塞,动作干脆利落。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打开红酒后,祁韵沧拎着酒瓶走回沙发。
女人眼神有刹那迷离,而后很快恢复往常的神情,她不紧不慢给自己续上一杯,再次喝尽。
裴北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昏黄的光芒化身为一把铡刀,只等祁韵沧做出最后的审判,它便可干脆利落地落下,斩断两人之间暗生的情愫。
电视里的声音仍在持续传来。
【Soldier?】
【Can you hear me?】
祁韵沧蹙眉,她扬手拿过遥控器,关闭了电视。
一闪而过的白光短暂地照亮了室内,沉闷雷声穿过落地窗,撼动着混凝土筑成的楼房。
透过熄灭的屏幕,裴北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色。
“因为不想,”祁韵沧顿了顿,“我以为你会和她们一起出去。”
上午吃饭时,她瞥见裴北往训练场走来,本着不要多接触的想法,她走的侧门,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宿舍。
后来想去何梓澜房间躲躲,却听到何梓澜关门上锁的声音,她生怕何梓澜是去叫裴北出发的,因此锁门装死。
自己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难得地享受了一会小酌时光,却撞见裴北在自己面前翻光盘,她总不能两耳一捂当做无事发生吧。
直到刚刚,裴北心不在焉的样子彻底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
自己躲躲藏藏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是...因为不想撞到你们。”裴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谁?”祁韵沧有短暂的错愕,然后失笑,“禹迟?”
雨滴磅礴而下,由小至大,近乎疯狂地击打着窗户,试图以自戕式的袭击破开这层薄薄的透明物体,将屋内占领,淹没。
“对。”裴北干脆破罐子破摔。
祁韵沧伸手束起自己的头发,抬眸看向裴北:“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闪电如幽灵般悄然出现,在室内稍微停驻一会,转瞬间又被雨幕吞没进漆黑的夜空,悄无声息死去。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言辞有些激烈,没有给裴北留下喘息的余地,祁韵沧放缓了语气。
“我和她不会有什么,放心。”
裴北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还没来得及开心,祁韵沧的下一句话又将她拖入深渊。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
响雷轰然在耳边炸开,裴北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不是没看过相关的漫画或小说,当见到两个女孩拥吻在一起时,她只当内心涌起的亢奋是磕到糖后的波动,稍作歇息就能翻篇。
直至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出口的情绪了。
从祁韵沧嘴里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听到,裴北失去了承认的勇气。
“我看过,我明白。”裴北浑身麻木,傀儡般张口回答祁韵沧的问题。
祁韵沧摇头:“看过和体会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女人抿抿干涸的嘴唇,她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如何止住裴北已经越界的心态,也许只有裴北切身体会,才能知难而退。
「好感」与「喜欢」是有区别的。
祁韵沧的头脑已经在酒精催动下不甚清醒,她只希望可以尽快结束由自己引起的——这场闹剧。
念头化作绕骨的毒蛇,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最终,一个荒谬又冲动的想法击碎了一切。
白光再次闪耀在空间内,裴北安静地注视着祁韵沧,女人浓密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倒影,显得她眼眶愈加深邃。
世界重新被黑暗笼罩时,裴北感到自己的唇上多了一团柔软温润又带着酒香的物体。
是...祁韵沧?
裴北心跳漏了一拍,与雷声同时轰鸣起来,她的血液沸腾着,伴随汹涌思绪一起决堤。
森林中的猎物调转脚步,转身扑向寻迹而来的猎人。
她从没有想过,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这种情况。
裴北眼睛忽地睁大,她望着眼前颤动的睫毛,脑中燃起熊熊烈焰。
失去信号的灯塔于雨夜再度亮起,接受着海域向她发射出的返航信号,雷达飞速旋转,将所有动静尽收眼底。
两人的时间都在此熔断,裴北无比希望所有钟表停止在这一刻,哪怕是一秒。
祁韵沧手腕上流转着钢铁色彩的夜光指针还在扭转,拖出足够明亮的暗色光芒。
裴北依靠本能小心翼翼回应着祁韵沧的动作,即便她不确信,女人能否感觉到自己的迟钝。
下一刻,唇上的触感迅速抽离,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裴北战栗的灵魂。
祁韵沧捏紧手掌,她的确有想过和裴北接吻,可只是那么一瞬的想法,比如裴北杀掉窥视时。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多年前的事情又要重复上演,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占据她的理智。
祁韵沧向来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除非一切脱离掌控。
就像此刻。
裴北的世界正以一种无法挽回的态势坍缩,她的手还保持着往上抚摸的姿势,祁韵沧陡然地抽身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呢?”祁韵沧冷然开口。
如果裴北还不明白,方才的接触总能让她清醒几分吧。
“我跟你,我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希望以后你别说,也别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毕竟我们之间...”
完全没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裴北再一次欺身上前,堵住了她所有要说的话。
祁韵沧用力推了几下,她不知道裴北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掌间是裴北滚烫的温度,她推不开。
算了,完蛋就完蛋吧,祁韵沧阖上双眼,接下裴北迎面而来的紊乱气息。
两人的肌肤紧密相接,谁都没注意,血纹在裴北颈侧若隐若现,顺着血管一路向上攀升,宛若末路狂歌。
空气变得粘稠起来,细胞在狂欢,拉扯着她们缱绻的心智。
机械表忠实地执行生来就赋予自身的任务,齿轮声中缓慢运转。
裴北覆了一层薄汗的指腹搭上她骨节,徐徐摩挲。
祁韵沧脑中骤然响起警钟,她不该沉醉进如此危险的关系里,禹迟的提醒言犹在耳。
她猛地睁开双眼,雷声逐渐停歇,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昏暗的室内,交织着两人炽热混乱的喘息。
“裴北。”祁韵沧捧起她的脸,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以了。”
可以了,再多进行一秒,一切都将彻底脱轨。
裴北迷茫睁眼,祁韵沧深邃的五官近在咫尺。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鬼使神差回吻了上去,仿佛回应祁韵沧的不是自己。
女人眼里意乱情迷的渴望正渐渐冷却,一点点收回失控的意识。
“教官,我喜...”裴北甫一开口,祁韵沧便捂住她的嘴。
女人做了个深呼吸,飘忽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一起,她眼眸黯淡。
自己该做那个举刀的刽子手。
对面的裴北看来,祁韵沧不过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变得更加疏离。
“裴北,我不会有心理负担,你也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努力,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祁韵沧垂下手,在裴北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抠紧沙发边沿,指尖一度泛白,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一次跌进没有止境的深渊。
方才的尴尬与羞愧,刹那间折返至裴北脸庞,她感觉自己脸颊正燃烧着焚尽一切的业火,但她没有触摸的勇气。
祁韵沧的话像一柄重锤敲击上她的心头,裴北眼中的世界眩晕起来。
“我们没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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