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握住那束光,窗外的太阳依然炙热,一成不变,总是这样。
是啊,又能如何。
飞机从云层划过,打散了片片云朵,落在窗前,她站在斑驳的光影下,笑着,苏翩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化。
“她在相隔六小时多的地方。”
在窗户边,白依影凝视着这座生活了即将第十八年的城市,在眼前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云层里。
她有种预感,行程很长,透过玻璃窗,一点一点渐行渐远的感觉很透彻,就像是寒风渗入骨髓,有种被扯远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跟你说,你还这么高的时候,冬天第一次带你去做海盗船,下来的时候鼻涕比眼泪还多。”
白笙湳一边用手比划着,边说边笑着,不断的跟白依影开玩笑,可在她耳边,是一片听不见主题的嘈杂喧华。
“嗯”
她一声声应着,把头转过来看了一样白笙湳,然后从包里拿出来眼罩。
“我困了,你真烦死人了,嫂子怎么受得了你的。”
用着往常开玩笑的口吻,语气里却带着有些没压抑住的哀伤,白笙湳看了一眼身旁的纪棠鸢,面面相觑......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未曾提及,黑色棉质眼罩被泪水浸湿,在外面看不到。
怎么可能会真的不难过。
微微的颤抖和小声隐忍的抽泣却没有躲过他们的视线。
“别想太多了。”
纪棠鸢的座位更靠近白依影一些,从包里拉了个被子,盖在了白依影身上。
她没有睡着,她第一次觉得,开往了一个国度的飞机,怎么会如此漫长。
漫长的磨人心智,漫长的让人崩溃。
真正的看到了儿时梦境里期待的场面,庞若斓穿着驼色的大衣,戴着墨镜,依旧挺直的身板,和高挑的身材,就好像不是一个50来岁的人,她挽着白慈的手臂,笑脸相迎。
“冻坏了吧?巴黎可比株洲要冷,怎么穿这么少?”
庞若斓把接触到肌肤很细腻的织线围巾围在了白依影脖子上,打量了一会儿,带着笑意抱了她一下,白依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许多年来缺失的东西,居然是如此的好填补。
白慈接过了行李箱,哥哥和嫂子的前面,还被爸爸妈妈围着嘘寒问暖,如果那些年没那么任性,白依影想,是不是可以瞧见好几年这样的光景?
关于他和她的事情,所有人仍旧只字未提,白依影总觉得大家其实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完全不知道,不过这倒也好,省了编排好的许多措辞。
白依影回家不哭不闹,甚至有时候安静的像只小猫,庞若斓倒是有些意外。
巴黎冬季的夜晚很漫长,白雪洒落在茫茫黑夜之中尤为明亮,白依影坐在窗边数落下来的雪,数不清却一直在数着。
夜里白慈睡的很香,庞若斓却无法入眠,猛地掐了一下白慈的大腿,白慈被疼痛感揪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庞若斓,又立即怯怯的收回视线赔上一个笑脸。
“你不觉得她一点也不正常吗?”
白慈在黑夜里都能感受到庞若斓目光如炬的视线,一般这种眼神只会出现在她发飙的时候,白慈在这寒夜里出了热汗。
“我怎么瞧着 孩子长大了,现在又懂事又文静。”
白慈没忍住,打了一个瞌睡,顺口随意回应着,庞若斓又一记眼神杀过去。
“这么反常,我看她是疯了。”
“那可怎么办呀?这事儿我们也问不得,与其说太多,不如什么也不说。”
庞若斓叹了口气,一边担心白衣影的状况,却又怕提及那些事情,或者问那些事情,让白依影会伤心,白慈拍了拍庞若斓的肩膀。
“还是留给她自己消化和面对。”
白慈想着让白依影新的生活和远离那片故土,或许就能淡掉那个人,高三下半学期这半年这半年,把白依影转学到了巴黎的预科。
2015年12月20日。
苏翩站在明白色的灯光下,所有的伤疤都被揭露在大众的眼前,昔日成长在音乐世家的小王子跌落为赌徒养子。
再一次站在聚光灯下,他褪去了阳光明朗的外壳。
所有人都注视着,关注着,人声喧闹而鼎沸,他甚至能听到小声的窃窃私语,讨论着他会如何洗白,如何讲述自己悲惨的童年。
记者如狼似虎般急不可耐的目光,他却负重望的只留下了一句话。
“对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和负面消息,我感到很抱歉。”
虽然很多人同情苏翩,可他昔日的形象根深蒂固,又滋生出许多人苛责他好像在甩臭脸,态度不够虔诚。
那年苏翩想放弃站在台前的生活。
还有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的面具,一个很阴郁的人,却要无时无刻不装做自己是一个开心果,他装了好多好多年了,已经。
周五那天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高三上学期只剩下了一个多月的学期末。
董梵在教学楼的回廊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立即气喘吁吁的跑来奔走相告。
为了节约时间,中午好多同学都留在教室里吃午饭,董梵几乎是一下冲破了教室的门那般急。
“你们猜我见着谁了?”
张钥含刚一抬头就看到董梵这张脸,以及话音刚落,只翻了个白眼,董梵就立刻不再绕弯子。
“苏翩……”
董梵的声音其实不大,可是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就像装了扩音器说出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朝这边看来,感受到被视线包围的滋味,董梵立即襟了声,拉了个凳子坐下。
“他回来有什么稀奇的?”
张钥含觉得烦,瞥了董梵一眼。
“大变活人了,家人,平日里所有人见到他,总是会觉得很阳光,可是这一次,他怎么跟一个活阎王一样?不仅冷冰冰,甚至还有点凶神恶煞的。“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余悻染觉得董梵聒噪,回头看了一眼董梵的表情,巨大的疑惑不解,后来其他人也有在学校遇到苏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碰见装作没看见……
跨年夜前夕,余悻染让郑皓楠约了苏翩出来,许久未见的三位互相很熟悉的人,三个人落座,互相沉默,看了对方好久。
第一次居然有了尴尬的氛围。
“都看着我干嘛,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呗。”
余悻染这次亲眼见到现在的苏翩,确实由董梵说的那般,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曾经是一个多么爱挂着笑意的人。
“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余悻染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挺好的,目前就想按部就班的完成学业。”
“你和…白依影。”
几乎没怎么铺垫余悻染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分手了。”
苏翩答得很干脆,视线却低眸盯着桌角,神色暗淡极了。
“为什么?”
他这三个字一出郑皓楠在桌下扯了扯余悻染的毛衣袖子,余悻染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她就是替白依影来问为什么。
“你觉得我有必要拖累她吗?”
“为什么要让她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苏翩笑了笑,那神态和语气就好像自己随口开两句玩笑。
“你现在才是把她丢入泥沼……”
余悻染有点生气,苏翩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
“你见过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每天跟疯了似的,照死喝酒吗,一个怕冷的人,每天都蹲在家门口,望着对门。”
苏翩继续沉默着,心里却痛极了。
“我第一次见,一长达一个月醒来哭哭睡着再醒,我甚至感觉她是不是泪失禁。”
画面不停的在苏翩眼前回放,他不由得想起白依影之前还在他的面前哭着的时候,小小的身影,整个身体都会微微颤抖,鼻尖泛着微红。
苏翩心疼的无声落泪,可是他真的没有勇气去许诺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了。
真正跨年那天,这天,天还没有开始黑,苏翩就吃了两片安定,睡下了,可能是妄想逃脱喧闹吧。
压在草稿画纸上面的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
白衣影用橡皮擦去了最后一个不满意的勾线才点开消息列表。
《干饭小分队》
董梵梵高:“新年快乐”
董梵梵高本人“你在巴黎的话,在那边还要过年吗?”
群主已解散该群聊。
十几个人坐在影咖跨年,最后闹闹哄哄的玩起了斗地主。
“不是都说了,再建一个群吗?”
张钥含在那边狂K董梵好几拳头。
“你没脑子吗?”
“不是我想着这个群里人不是挺齐的吗,干嘛重新拉?”
林舒瑶气愤的建好了新群,拉了大家。
“哥们儿你家舒瑶骂的真对,他就是没脑子。”
裴星倚大笑着拍了拍乔盛阖的肩膀,董梵才突然恍然大悟,想起来。
拉了新群没有苏翩,为了避免尴尬余悻染想到一件事情赶紧转移话题。
余悻染“唐予落这个小贱人好像被网暴精神失常了,成绩一落千丈,家里好像也已经给申请退学看神经病去了。”
白依影这才想起来,她也有看那段澄清视频,随着尚诚的澄清视频唐予落被狠狠打脸,最终也尝到了被网曝的滋味,高中三年的结尾,郁郁寡欢而退学。
我就是董梵:“以唐予落的性格,不得把错都归到别人身上,现在肯定恨死喜欢错某人了,记得之前看高二榜,她成绩还挺好。”
“靠,你这手打字怎么这么快?”
张钥含又狠狠的给了他一拳,董梵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拳,一脸委屈。
“不是啊,我怎么又说错话了吗?我没提苏翩”
“某人……”张钥含直接瞪了回来,裴星倚可真是谢谢董梵了,有他在的话,张钥含的拳头就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白依影其实倒没介意,她这会儿甚至能脑补出董梵在那边被张钥含暴揍的画面,十分想念。
不过换作之前,看了澄清视频之后,她一定会飞回株洲找苏翩。
只是想起了删除苏翩好友之前的最后一条消息。
是苏翩发来的一张照片。
是他和辞善的合影。
“新年快乐,我在这边也会过元旦跨年。”
这次换白衣影转移话题。
白依影填补完了最新的一套设计稿,或许去干一些有意义的热爱的事情,把生活琐碎的时间都填满,一定就会忘掉吧……
真正新年的那一天,白笙湳包了一桌饺子,还在努力干活,白依影看着春晚还不忘在草稿本上收集元素,久盯屏幕,眼睛有点乏了,看了一眼卖力的白笙湳。
“看什么看呀?光看不帮忙吗?”
白笙湳想想就一肚子气,一开始白父说帮忙一起包饺子,结果到了最后,白父自己也就只参与了个和面。
一家四口就他多余,其余都在其乐融融看春晚,仿佛纪棠鸢是他们大闺女。
“本来觉得老是盯着这个屏幕,我都看累了,不过作为你的好妹妹,我不怕更累一点,你没看的电视,我帮你看。”
白依影立马转头回去。
白依影好久没有过过这么热热闹闹的年了,虽然没有什么收红包串亲戚,但是这么如此一家人,其乐融融。
短暂的安稳直线式生活好像真的可以麻痹自己一些,可是如果要是真的去想,白依影仍然没有接受,假如以后苏翩都不会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该要怎么办。
躲得过元旦,躲不了真正的新年,客厅电视机的声音放的很大声,就好像他们也拥有欢愉的节日。
苏翩在包饺子,小思凑在一旁一定要帮忙,结果蹭的满鼻子面粉,苏翩笑着拍了拍手心的粉尘。
从卫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蹲下来看着小思铺满粉尘的小脸笑着。
“你猜猜哥哥包了多少钱。”
小思没有接过红包,而是笑着钻进了苏翩的怀里,苏翩自然而然的揽过小朋友。
小思把粉尘蹭的苏翩领口都是,久久不愿松开,直到他发出小声地呜咽。
苏翩再度落寞无比,他一个人扛不起小思的童年……但是会尽自己所有的努力。
株洲家家户户的灯火少的可怜,甚至走在街上,有点像一座孤城。
株洲相较于其他地级市是一座新城,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回了老家过年。
苏翩早就习惯了过一个静谧的节日,反正无非也就是一个人,又活了一天而已,就那样,可是他真的害怕小思感到不开心。
“够意思吧?也就只有我会在过年这种时候留下来陪你。”
裴星倚翘着二郎腿,回头跟正在煮饺子的苏翩说话,苏翩看到拿起来铲子隔空好远对裴星倚比划了那么两下。
小孩子困的早,填饱肚子之后还没等看完跨年的春晚,小思就在沙发上趴着睡着了,
苏翩把小思抱回屋里,跟裴星倚穿着棉袄坐在阳台。
北方的冬天很冷,在阳台两个人的话语间都冒着阵阵哈气。
“你还喜欢白依影吗?”
裴星倚望着窗外稀少的星星,喝了一罐问。
“你小子说什么废话?”
裴星倚碰了一下苏翩手里的那罐啤酒,望着对面黑了的一排楼。
“呵呵,喜欢你还舍得放手……”
苏翩望着远方夜晚稀少的星星,眼底涌起水雾。
“不放手怎么办?”
裴星倚很乐天,也没有苏翩的生长环境,他只是难以理解,认为感情为何要弄得这般纠葛。
“其实她未必不会理解你,你就把实话都告诉她啊。”
裴星倚就算再站在苏翩的角度,可是人和人不一样,他就是不能理解。
苏翩有自尊,在喜欢的人面前更甚。
苏翩把手里的空罐子丢进垃圾桶里,又开了一罐,开罐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发出声响,裴星倚无奈的摇摇头。
“我都看的出来她有多么喜欢你,真不知道你这样,又是不是在糟蹋人家心里。”
苏翩一瞬间心下一颤,可依然觉得这样也好过她与自己一起承受这些不堪。
“或许……哪天等我好点,好起来一点,如果她还……”
“你什么时候才能觉得你能好起来,要多少年?谁等你等得起?”
裴星倚是个急性子,喝了酒还有点上头,苏翩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裴星倚一想到这俩人是自己亲手撮合的CP,就有一种巨大的可惜感。
“是啊,怎么可能有如果,其实我更盼望着,或许她会遇见一个什么都比我好的人,然后幸福快乐。”
苏翩也抬头望向那片星空,他是真的希望她幸福快乐。
“懂了,反正你两个别扭的人就是必须有一个人不开心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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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apter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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