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后的第三天，伊玛抱着素描本穿过连廊时，风里飘来的不再是桂花香，而是美术社窗台那盆风信子的甜腻香气。
她在转角的公告栏前停下脚步——新一期招新名单公示栏上，“美术社”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贴满了报名表，其中一张最上面，她的名字被自己用蓝笔描了三遍。
“伊玛！”周晓晨从美术社探出头，马尾辫上的蓝发带晃了晃，“刘老师让我告诉你，学生会那边……可能有点麻烦。”
伊玛的手指在素描本封皮上抠出个小褶子。
她记得上周在办公室交报名表时，林蔚然抱着一摞文件撞了进来，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她的名字，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林蔚然是学生会外联部长，”周晓晨压低声音说，“他说美术社今年要严格控制人数，还说……特长生不该占用太多资源。”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伊玛忽然想起初中集训时，班主任也是这样说的：“你妈妈治病需要钱，画画能当饭吃吗？”她攥紧素描本，封皮内侧贴着简乔画的光斑草稿，边角被摩挲得发毛。
“我去告诉简乔。”她转身往理科班跑去，帆布鞋踩过连廊的青石板，每一步都带起一阵风。
简乔正在整理错题本，铅笔尖在“立体几何”四个字上停住了——伊玛的校服角先闯进了她的视线，接着是带着喘息的声音：“林蔚然要卡我进美术社的名额。”
教室后排的电扇嗡嗡作响，简乔的后颈又泛起那种凉意。
她想起上周月考后，林蔚然在走廊里说“理科班的吊车尾美术生。”，想起伊玛整理错题时铅笔灰落在睫毛上的样子，她恨林蔚然这种牵连她身边人的行为。
她合上错题本，封皮上用便利贴贴着伊玛写的“简乔的光”，墨迹被蹭得有些模糊。
“我帮你准备面试作品。”她把钢笔插进笔袋，金属扣“咔嗒”一声扣上，“她卡名额，我们就用作品说话，她要给咱穿小鞋，咱脱了就是了。”
从那天起，放学后的教室多了一扇亮到最晚的窗。
伊玛摊开素描本，简乔抱着错题本坐在旁边，铅笔和水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你说星空要分层，”简乔指着伊玛的草稿说，“就像解立体几何题，最暗的钴蓝色打底，然后用普兰和群青画星云，亮部用钛白加一点柠檬黄。”她的指尖划过纸面，在银河的位置轻轻点了点，“这里要留白，就像……像错题本里最关键的那行批注。”
伊玛的铅笔尖悬在半空。
她见过简乔解数学题时的样子，眉峰微挑，笔尖在草纸上演算得飞快；此刻她讲颜色分层，眼尾的弧度却柔和下来，像在拆解一道最温柔的题。
“简乔，”伊玛突然把素描本转过来，“你帮我画一只调颜色的手吧？要右手，因为你总用右手写字。”
简乔的耳尖又在发烫。
她接过铅笔，手腕悬在纸上方，想起伊玛调颜料时沾着钴蓝的指尖，想起那天在美术社，对方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
铅笔落下时有些颤抖，却画出了最清晰的线条——五根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处有淡淡的茧，是总握笔留下的痕迹。
“这是我见过最有逻辑，最好看，最有美感的手。”伊玛把画纸凑近看，发梢扫过简乔的手背，“像把所有的光都算好了位置。”
面试那天，美术社的窗户开得更大了，风信子的香气裹着梧桐叶的影子涌了进来。
伊玛站在画架前，背后是她和简乔一起完成的《星芒调色盘》：暗蓝底色上，十二块颜料格子依次排开，从深紫到明黄渐次晕染，最中央是那只调颜色的手，指尖沾着细碎的星光。
“这幅画的创作理念是什么？”刘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画纸。
伊玛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准备时简乔说的“把每个颜色都当错题分析”，想起简乔画那只手时，铅笔在纸上游走的样子像在解一道最精密的方程。
“调颜色和解题很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越说越稳，“每种颜料要算准比例，就像解几何题要找对辅助线；颜色混错了可以重新调，错题改了也能变成对的。这幅画……是我和朋友一起找到的答案。”伊玛不是一个人在回答，她连带着某个在背后支持她的人一起，像在解开一道数学难题。
简乔坐在面试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下摆。
她看见刘老师的嘴角动了动，看见周晓晨冲伊玛比了个“OK”的手势，看见林蔚然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见伊玛耳后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一点淡粉的耳尖——和那天在美术社，自己说“我信你看见的”时，伊玛的耳尖一样红。
“通过。”刘老师的声音像一颗落在心尖上的糖。
伊玛转身时，画架差点被碰倒，她扑过去扶住，却先撞进简乔的怀里——对方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了。
简乔的校服带着晚自习后书本的墨香，伊玛把脸埋进去，也不管周围是否还有其他同学或者是老师，她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比自己还快：“我就说，你的画比所有星星都亮。”
加入美术社的第一周，伊玛拽着简乔参加社团活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伊玛去美术社总会拉着简乔一起，而平日里总是窝在教室里的简乔，也因为伊玛，开始发现了很多她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起初简乔站在颜料盘前手足无措，直到周晓晨塞给她一支水粉笔：“来，帮我们调背景色，你最会算比例了。”她捏着笔，看着伊玛在画布上画下第一笔，突然想起自己解出最难的导数题时，也是这种头皮发麻的兴奋——原来除了公式，还有另一种方式能把世界拆开来，再重新拼得更亮。
变故发生在周五晚自习后。
简乔抱着作业本经过一间空教室时，窗户缝里漏出压低的男声：“下周三联展前，把那幅《星芒调色盘》……”“不行！”另一个声音急了，“那是伊玛的参赛作品！”“嘘——”男声更低了，“林部长说，要让她知道，有些光不该太刺眼。”
简乔的作业本“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捡本子，指甲掐进掌心。
月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地上，把影子撕成碎片。
她想起伊玛整理错题时的睫毛，想起面试那天对方发亮的眼睛，想起素描本里那张被翻卷边的光斑草稿。
风掀起她的校服下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梧桐叶的沙沙声——这次，她要做那个把光守住的人。
在教室里面的人听到声响冲出来时，已经不见任何人影了。
“伊玛。”她敲开美术社的门时，对方正蹲在画架前补色，发梢沾着一点钛白。
简乔把刚才听见的话复述完，看见伊玛的手指在调色盘上停住了，钴蓝颜料在指尖晕开，像一块揉皱的夜空。
“我们明天就把画搬去办公室锁起来。”伊玛突然笑了，指尖的蓝颜料抹在简乔手背上，“或者……我们今晚就加个密码锁？”她从素描本里抽出一张纸，正是简乔画的那只调颜色的手，“你看，真正的光就算被遮住一会儿，也会从指缝里漏出来的。”
窗外的月亮爬上梧桐树梢，把两个影子叠在一起。
简乔望着伊玛眼里跳动的光，她突然又觉得，所谓“更温暖的答案”，从来不是独自把伤口熬成颜料——而是有个人愿意和你一起，举着那盏灯，守着那团火，在黑暗里把光画得更亮些。
还是喜欢多支持。[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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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画笔下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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