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地，萧雨规像是感觉自己落入了水中，一切都没有实感。他动了动手，却难以感知到指端的触觉。
这种被剥夺五感的感受实在太过令人窒息。
他开始挣扎了起来，然而意识却像是被蛛网全面缚住，纠缠不休。萧雨规感觉不自在，但下一秒，一潭死水成了万丈深渊，他正在拼命的向下坠去。
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动作幅度也逐渐变大。
突然。
“萧雨规？”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位女子。
是谁？
他的动作滞住了，但仅仅一瞬间，那股疯狂的失重感便再次席卷而来，包裹住全身。萧雨规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眼睁睁看着光亮距离自己愈来愈远。
他张了张嘴，但叫喊出的皆是一些连自己都听不明白的沙哑声音。
仿佛眼角泪花被风吹落，向上爬去，不知能否到达光亮处。
身体越陷越深，不停下坠......
“萧雨规！”
那道女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与之一同来的，还有小臂上的触觉。
触觉。
萧雨规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混沌之外的感受，下降的趋势被猛地截停，后背泛着酸痛像是真得触地了般。肩膀的某处在散发着疼痛地叫嚣。五感终于逐渐地回归了本体......
灵魂停止了下坠和躺在床上的躯干合二为一。男子的睫毛略微抖动，幅度越来越大，不久后，人醒了。
刚刚朦胧睁开的双眼还泛着懵懂的神色，他眼珠子在眼眶骨中转动一圈，将周围环境大量个彻底，最后定格在了被抓紧的手臂上。
带着茧子的手的主人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匆匆将其收回，讪讪开口：“唔......抱歉。”
萧雨规顺着声音看去，对着那女子摇了摇头。
“我睡了多久？”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饮水，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喑哑和虚弱。
“快八个时辰了。”
萧雨规挣扎着起身，随意依靠在了身后墙壁上，皱眉，揉着太阳穴。脑中记忆拼凑地仍是有些杂乱，印象只停留在孙丹冲上钱的那一幕。
他迫切地想将那日得知的消息尽数告知给她，可思绪穿不成线，男子唇瓣翕动，但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大脑却愈来愈痛，眉头拧在一起，太阳穴也开始发胀。这太难受了，以至于一丝微弱的声响从他齿缝中渗出。
“唔......”
他凝神盯着某处，可怎料视线却突然闯进一盏凉茶，思绪被其打乱，萧雨规紧着的眉倏然便释开了。
男子顺着看过去，对上了谢归蘅的眼。
“想不起来就别逼着自己了。你那日中暑加虚脱，能仅仅只昏睡了六个小时便已然超出我预期了。”
“你预期我多久能醒？”
“嗯......至少十个时辰。”
“......”
萧雨规没再说话了，神情恹恹地扭头看向了一边，接过女子手中的茶抿了一口。苦苦的，不知是不是茶叶的问题。
他将茶水咽下，才缓缓组织好语言开口说道：“我那日见到胡连的座上宾的模样了，是个外国人。”
男子放小了音量，若非身处室内断然是不会听见他的声音。
“外国人？”
“外邦人。”
他将已经空了的茶盏放在了一旁，身子坐正看向了谢归蘅。
女子几乎是瞬间的，再次发问：“那人可有什么显著的特征？”
“特征？”
萧雨规视线又撇向了一旁，低眉思索了片刻，才继续道：“他......腰间并未佩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且满嘴的汉化说的不算利索，带着磕巴。”
谢归蘅坐在一旁，手指下意识地玩弄着桌上放着的柳条。
她把玩了半天，又问道：“那他，衣着怎么样？是否是平常商队中常见的款式？”
“平常商队中的款式？”
坐在床上的人一连很长时间都没有言语，过了有一阵才继续说：“我不是很了解商队相关的事。只是他那日身穿的低调，与百姓看起来无异，然而我接着替他擦拭水的机会一摸，那衣服竟是蚕丝质地。”
“蚕丝质地？你没认错？”
“没有。”
男子的语气笃定，然而谢归蘅的眉头却皱紧了，她紧着嗓子说着：“萧雨规，你知道蚕丝质地在景国都谁能用吗？”
周遭气氛瞬间压下来了，连带着萧雨规也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他身子微微向前凑去，抿了抿唇。
“谁？”
“皇家宗室。”
“可那人是个外邦人，决计不可能是皇族。”
“就便只有一种可能，西南边黔州盛产蚕丝以工艺闻名。不过那黔州虽在边关安分，可却始终并未与景国通商。”
“你的意思是......”
萧雨规猜到了些许，但有些不可置信，连带着语气都慢吞吞起来，含着试探。很快，谢归蘅的嗓音再度响起。
“不错，他的身份是假的，那人极有可能，便是黔州之人。”
“暗访？”
“密探。”
“密探什么？又为了什么？”
谢归蘅摇了摇头，眉头一跳，只能很轻地说着：“不清楚。但是按律，在京为官着一律禁止同非商队的外邦人私下有所来往，违者，便会遭贬官黜职。”
她转头看向了萧雨规：“不过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胡连必然和外邦有所龌龊的勾当。”
“那......你打算怎么做？”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所犹豫，更多的是试探。
不知为何，许是谢归蘅自己也没想通下一步该何去何从，那女子竟也迟迟没有答复。她只是眼神深邃地盯着床边的床腿，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萧雨规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动静，试探性地叫了下她的名字。
“谢归蘅？”
“嗯？嗯。”
女子并未看过来，视线仍是紧盯着某处。她眼睛微眯，带着些难以言说的神情，开口：“我打算......”
“那姓苏的！你属实是太欺负人了！”
可倏然却被外面的叫喊声打断。
谢归蘅猛然回头看向身后，那声音愈来愈近，转眼间便已来到了门前。孙丹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女人走近，气喘吁吁，连发丝都沾上了汗挂在脸侧。尽管她已经提前收拾了面容，可在指缝里藏着的泥土却骗不了人。
谢归蘅看到了，便已经将事情的起因猜了个大概。
她任由孙丹指着自己骂，想待她发泄掉情绪后，再找方法将这事搪塞过去。可谁曾想，那女人一连串的胡言秽语中途却被萧雨规给打断了。
“婶子婶子，怎么了这是？有事说清楚不就行了，怎么还对着我妻指着鼻子骂呢？”
孙丹的节奏乱掉了一时间也没有再续接上，便索性停了下来，看向萧雨规：“你还好意思说？全都是因为你！”
她从怀中掏出那有些破旧不堪的纸片，指着它说：“你家妻子，拿着一个假消息糊弄我，就为了让我去救你。啊！呸！”
孙丹气得眼睛都在冒火，接着将纸片狠狠朝着他扔了过去。可惜来了一阵怪风，那纸片没能自然滑落在床边，又将将拐回了女人脚边。
萧雨规闻言，嘴角莫名微微上扬，视线偷偷飘走看向了谢归蘅。他见到那女子冲着他一挑眉，耸肩，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男子低头遮住了难掩的笑意，随即又在孙丹发现前，又转回了目光。他听到她又继续说：“还亏得我那么保下你的命，原来合着半天，最后是我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啊。”
“你们可真没良心！赶紧给我滚蛋！”
那妇人是真的动了真脾气，已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要将萧雨规拉下床，似乎下一步便是要将她们驱逐走。
她靠近，不断和床上的萧雨规纠缠着，二人喧闹的声音盖过了谢归蘅的声音，于是那女子只能提高音量再次喊道：“听我说！”
孙丹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有些吓到，身体一震，随机看了过来，目光阴沉。她唇齿中不断泄出声音，显然若是谢归蘅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是又要一阵的气极谩骂。
屋内静了下来，只听谢归蘅开口说：“你想要你的票子，方法我给你了，是你自己不会用。”
她随即将地上的纸条捡起，展开念道：“院内东南角，距主厅十步远，靠墙三十分处。这位置没错，是你理解错了。”
“我说了给你的是方法。方法就是，这纸条上写的地点，是那日胡家院中我相公所在的位置。你救了他，便行了办法，自然能找到你那宝物。”
谢归蘅冲着他扬了扬头。孙丹的动作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她声音还是带着不满：“所以那个位置呢？在哪？”
“在......”
“等下。”
萧雨规刚要交代，便被谢归蘅打断。
只见那女子，侧身看了过来，面朝孙丹：“你拿到了你的好处，我们自己也要拿到我们的。我们有条件。”
“什么条件？”
“若是你按照我相公的地址成功拿到了你所求之物，你要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要求。”
“要是我没拿到呢？”
“那我们便自然会识相地远离胡府，不劳你费心，并且将你那宝贝信纸交还与你。”
这是笔不错的买卖，孙丹想。除了那个不知何物的要求。
于是她一犹豫，再抬眼时面上的不决之色依然不减，声音也变得平和坚定：“成交。只要我找到宝物，你那条件除了危及到我自身的，我自会帮你达成。”
“可若是我没有找到，你们不仅要滚出胡家，还要给我百两黄金，作为我救下他的命的补偿。”
百两黄金，这不是个小数目。可谢归蘅却自信满满，只是回身看了下萧雨规，便开口：
“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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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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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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