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沐阳那句“走吧”消散在雨声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浑身湿透，黑发贴在额前，水珠不断从下颌线滴落，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奇异地褪去了平日那份冰冷的距离感。
夏栀还处在巨大的冲击和尴尬中，脑子有点懵，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令。她举着伞，愣愣地跟着他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雨伞不大，勉强能遮住两人。夏栀下意识地把伞往黎沐阳那边倾斜，想帮他挡掉一些雨。
“你自己打好。”黎沐阳瞥了一眼，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低沉，“我已经湿了。”
夏栀这才注意到，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还在伞外，校服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肩背线条。她脸一热，慌忙把伞挪正，却又觉得过意不去。
两人沉默地走在雨幕中。脚步声混合着雨点敲击伞面的声音，成了唯一的伴奏。气氛微妙地安静着，却不再有之前的隔阂和紧绷。一种全新的、混合着尴尬、释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在空气中悄悄流动。
夏栀偷偷用余光打量黎沐阳。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雨水的润泽下显得柔和了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他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奈？
她鼓起勇气，小声开口，声音几乎被雨声盖过：“那个……对不起。”
黎沐阳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我不该乱想的。”夏栀的声音更小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伞柄，“还……还躲着你。”
黎沐阳沉默了几秒，就在夏栀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开口了，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没有那么冷了：“没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竞赛题很难，讨论比较多。”
“嗯，我知道。”夏栀连忙点头，“很辛苦吧？”
“还好。”黎沐阳言简意赅。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再让人难受。
快到公交站了，夏栀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那个也被淋得半湿的书包里摸索着。今天早上出门，她鬼使神差地往包里塞了几颗独立包装的咖啡糖——就是他之前说过“太甜了”但后来还是会接受的那种。
她摸出两颗，糖纸也有些潮了。她递到他面前，带着点试探和弥补的意味：“吃糖吗？”
黎沐阳停下脚步，看着她掌心那两颗小小的、包装纸有些皱的咖啡糖，又抬眼看看她带着些许紧张和期待的眼睛。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伸出手，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微湿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凉意，却让夏栀觉得被碰到的地方微微一烫。
他拿走了那两颗糖，塞进了自己同样湿漉漉的裤兜里。
“谢谢。”他说。
公交车正好进站，车灯穿透雨幕，照亮了站台。
“车来了。”黎沐阳示意她。 “哦，好！”夏栀连忙点头，“那……那我走了。你……你也快点回家换衣服，别感冒了。”
“嗯。”黎沐阳看着她，“路上小心。”
夏栀刷了卡快步走上车，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到黎沐阳依旧站在站台下，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朦胧，却站得笔直。他没有立刻离开，像是在目送公交车。
公交车缓缓启动，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雨帘之后。
夏栀靠在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湿漉街景，长长地、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胸口那股闷了好几天的不适感，仿佛真的随着这场雨被冲刷干净了。
虽然过程有点尴尬，但误会解开了。而且……他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有点热。回想起他浑身湿透却折返回来给她送伞的样子，回想起他笨拙却认真的解释，还有他最后收下那两颗糖时指尖微凉的触感……
一种轻快的、雀跃的情绪，像雨后的新芽，悄悄地从心底钻了出来。
雨还在下，但她的世界，好像已经放晴了。
而站台下，黎沐阳看着公交车远去，这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回家的方向。他从兜里拿出那两颗被雨水浸得有些软塌塌的咖啡糖，拆开一颗放进嘴里。
浓郁的咖啡苦香混着一丝甜味在舌尖蔓延开。
他微微蹙了下眉。
还是太甜了。
但这次，他没有吐掉，而是慢慢地把它吃完了。然后，他把另一颗糖仔细地擦干，重新放回了口袋。
雨滴打在他身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凉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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