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进来，顾知遥在操作台前微微眯了眯眼。她一夜没怎么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手机安静地躺在一边，屏幕上是林见夏昨晚发来的小猫抱月亮表情——她没舍得删。
上午的实验并不复杂，但她做得比平时慢。心思飘得有些远，时不时会想起林见夏昨晚那句“你只要还是你就好了”。那句话太轻，却又太重，压得她心里沉甸甸的，又忍不住泛起暖意。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她下意识往林见夏常坐的角落看了一眼——果然不在。她微微蹙眉，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消息。
G.：吃饭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
夏天见呀：还没呢，刚下课，在去食堂的路上~你今天实验结束得好早呀！
顾知遥看着那个荡漾的波浪号，几乎能想象出她略带雀跃的语气。
G.：嗯，上午的做完了。你在哪个食堂？
夏天见呀：二食！你想过来吗？我等你呀！
顾知遥指尖顿了顿，回了个“好”。
她到二食的时候，林见夏已经打好了饭，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手机。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晕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安静坐在那里的样子，像一幅被时光温柔定格的照片——干净、剔透，带着不染尘埃的美好。
顾知遥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过去。
“等很久了？”她在林见夏对面坐下。
林见夏抬起头，眼睛弯起来：“没有呀，我也刚到。”她把面前的一碗绿豆汤推给顾知遥，“今天有点热，给你买了这个，解暑。”
很自然的动作，带着她一贯的细心。顾知遥接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谢谢。”
“不客气呀。”林见夏拿起筷子，小声说，“你昨天又熬夜了吧？我看你好像有点没精神。”
顾知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很明显？”
“一点点啦，”林见夏歪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柔软的关切，“在我眼里很明显。”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顾知遥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绿豆汤，糖水清甜的气息淡淡散开。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心里却因为那句“在我眼里”微微搅动起来。
吃饭的时候，林见夏絮絮叨叨地说着上午课堂上的趣事，哪个老师口误了，哪个同学睡着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鲜活，像春日里跳跃的阳光。
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她习惯于这种模式，习惯于林见夏负责热闹，她负责承接。只是今天，她听得比以往更专注些，目光时不时落在林见夏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唇瓣，或者她比划着讲故事时纤细的手指。
她发现自己开始注意这些细节，并且因为这些细节而心跳失序。
“对了，”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顾知遥，“这个，给你。”
“是什么？”顾知遥接过，纸袋带着淡淡的烘焙香气。
“早上路过烘焙社，他们在搞活动，试做的抹茶玛德琳。”林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味道。”
抹茶，确实是顾知遥偏好的口味。她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林见夏一直记得。
顾知遥打开纸袋，里面是几块造型可爱的小蛋糕，色泽温润。“谢谢。”她又说了一次，感觉词汇有些贫乏。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抹茶的微苦和清香在口腔里化开，甜度恰到好处。
“好吃吗？”林见夏期待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嗯，很好吃。”顾知遥点头，心里那片悬空的地方，好像被这恰到好处的甜与苦轻轻托住了。
林见夏立刻笑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心满意足地低头继续吃饭。
饭后，两人并肩往宿舍区走。午后的阳光有些烈，林见夏从包里拿出一把浅蓝色的遮阳伞，自然地撑开，举高，将顾知遥也罩了进去。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她们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轻轻碰在一起。顾知遥能闻到林见夏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一点她常用的草莓味护手霜的味道。
“太阳好晒，”林见夏小声解释，耳朵尖有点泛红，“一起打吧。”
“好。”顾知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她个子比林见夏高一点，视线微微下垂，就能看到她浓密微翘的睫毛，和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的睫毛尖。
一路无话。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张力在伞下弥漫。蝉鸣在树梢间聒噪，更衬得这方寸之间的安静有些不同寻常。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收起伞，脸颊被晒得有些红。“那你……下午还去实验室吗？”
“嗯，还有一组数据要处理。”
“别太累呀。”林见夏叮嘱，站在台阶上，比她高了一点点，垂眸看她时，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晚上要是结束得早，一起去散步吗？听说今晚小礼堂那边有露天电影。”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邀请。顾知遥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尽量早点结束。……到时候联系你。”
林见夏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盛满了星星。“嗯！我等你消息！”她挥挥手，转身跑进宿舍楼，脚步轻快得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转身离开。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伞柄被林见夏握过的温度。
下午的实验，顾知遥效率高得出奇。她几乎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想要快点结束手头的工作。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根无形的线牵着她，线的另一端，系在林见夏身上。
傍晚时分，她提前完成了任务。收拾东西的时候，同实验室的学长打趣道：“知遥，今天有约会？走这么早。”
顾知遥动作一顿，面上依旧平静：“没有，只是事情做完了。”
走出生科楼，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G.：我结束了。你在哪？
夏天见呀：我在宿舍！你到楼下等我一下下，我马上下来！【小兔子飞奔.jpg】
顾知遥走到林见夏的宿舍楼下，靠在旁边的一棵香樟树下等待。树影婆娑，落下细碎的光斑。没等几分钟，就看见林见夏小跑着出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清新得像雨后的栀子。
“等很久了吗？”她微微喘着气，跑到顾知遥面前。
“没有，刚到。”顾知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走吧。”
去小礼堂的路上，人流渐渐多起来。大多是去看电影的学生，三三两两，气氛轻松热闹。她们混在人群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手臂偶尔会因为人群的拥挤而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露天电影在小礼堂前的草坪上放映，屏幕上放着一部老旧的爱情片。她们到得不算早，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得差不多了，便在稍远一点的草坪边缘坐下。
草地上带着夜晚的湿气，顾知遥铺了张随身带的实验报告废纸（被她仔细擦过）在地上，才让林见夏坐下。林见夏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嘴角悄悄上扬。
电影讲了什么，顾知遥其实没太看进去。她的注意力，大半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夜晚的风比白天更凉一些，吹拂过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林见夏看得还算专注，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当电影放到男女主角分别的伤感片段时，顾知遥注意到，林见夏轻轻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是哭了吗？
顾知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默默递了过去。
林见夏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水润。她接过纸巾，声音有些瓮瓮的：“……谢谢。”
她抽出一张纸巾，却没有立刻用，只是捏在手里，小声说：“其实……也不是特别感人。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顾知遥轻声问。她的声音在夜晚的风里，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
“就是……互相喜欢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林见夏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巾，“会觉得遗憾吧。明明靠得那么近，心也靠得那么近，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怎么都跨不过去。”
她的话，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意有所指。
顾知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林见夏低垂的侧脸，在模糊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不真切的脆弱。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想要伸手碰碰她的脸，想要告诉她，不要难过。
但她终究没有动。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压下了那股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悸动。
“只是电影。”她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嗯。”林见夏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电影的后半段，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直到片尾曲响起，人群开始喧闹着散场，她们才跟着站起来。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安静了许多。林见夏似乎还沉浸在电影的情绪里，有些蔫蔫的。顾知遥走在她身边，能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快到宿舍楼下时，林见夏忽然停下脚步。
“知遥。”
“嗯？”
林见夏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的光线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她张了张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今天……很开心。”
最终，涌到嘴边的话，还是拐了个弯。
顾知遥看着她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抿住的唇瓣，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几乎可以肯定，林见夏刚才想说的，绝不是这句话。
那种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打破平衡的忐忑，她感同身受。
“嗯。”顾知遥应道，声音低沉，“我也……很开心。”
林见夏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她弯起眼睛笑了笑，那笑容在灯光下，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像是随时会融化的雪，或者会惊醒的梦。
“那……晚安啦。”她挥挥手。
“晚安。”顾知遥看着她，“早点睡。”
看着林见夏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口，顾知遥却没有立刻离开。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扇门彻底隔绝了视线。
夜风依旧微凉，吹不散心头的躁动。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抱着月亮的小猫表情，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层薄纱，今晚，似乎被风吹动了一角，露出了后面若隐若现的、令人心动的风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滑向那个危险的边缘——那个名为“林见夏”的，温暖而明亮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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