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校运动会也逐渐提上日程。南邑的秋天很短暂,微微干燥,又带着点明朗的凛冽凉爽。
周池月从齐主任那边拿到报名表之后又开始头疼了。这么多项目,平均每个要指派两个人去参加,就算人员循环利用,那至少也得出十几二十个人吧?零班哪里凑这么多去!
齐思明拧开保温杯,不紧不慢地嘬了一口,有些看好戏的姿态:“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也不可能从其他班里拨人到你们班效力吧?”
这一刻周池月觉得他的表情颇有点“魔童降世”的感觉,气得人牙痒痒。
但是……
“齐主任,您看啊。”她扒拉了一下几张通知书,并从他桌上悄无声息摸了只黑笔,“除了学生竞技之外,老师也要参与的。我们零班,一共就四个老师,英语苏老师都快退休了,一把年纪总不能让她上去跑步吧;小陈老师不算正式职工,所以也没法参加;林老师预计那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我就自作主张——”
手起笔落,她在“400米”那栏给齐主任的名字划了个勾:“就自作主张让您冲锋陷阵啦。”
齐思明:“……”
“那我先回班了,齐主任就这么说好啦!”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溜走。
“回来!给我回来!听到没有!周池月!”
……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
“不拿倒数第一!”
既然无法参与所有的项目,那么自然要有取有舍。
周池月把报名表拍在桌上道:“每人限报两个单项,大家就选自己最擅长的就好了,咱们在精不在多。”
“集体项目,混合4*100比较好排,我,风哥,还有周周和韫仪。”徐天宇暂时接管零班成为小领导,“单人项目,我擅长长跑,就报1000米和3000米。风哥呢,专注跳高跳远两个项目。嘉在是400米和双飞跳绳。100米我们就不考虑了,那是体特生的聚集地,决赛肯定是百米飞人内战,我们节省点体力。”
他继续道:“韫仪不太擅长跑步,踢毽子和仰卧起坐这种偏柔韧性的活动是舒适区。”
“周周就——”
“我冲一把1500米吧。”周池月理性分析了一下,“短跑是体特的统治区,我没希望的。既然都冲着长跑去了,那就选个最长的,这个能完整跑下来应该就有名次了,对我来说不算勉强。”
“行,但你如果吃力的话,到时候直接放弃就好了,我们奉行身体第一的原则。”
周池月点点头:“目标是不拿倒数第一,我们保二争六!”
“……?”
“保二争六?”
“嗯,就是保底倒数第二,争取够上倒数第六。”
徐天宇刚才分part时的精明顿然消失殆尽,傻乎乎地问:“为啥是争倒六啊?”
周池月:“因为,6比较吉利。”
“……6.”
林嘉在搓搓手臂:“好冷,谁给我披件被子。”
李韫仪细心地将项目和人名一一对应勾画好,笔落到最后一个时却有些犹豫了:“那么,最后一个双人项,谁上?”
五个人视若无睹了许久的话题,终于是被正式拎到了台面上。
“女士优先吧。”徐天宇摸了摸鼻子,“先确定你们俩谁愿意。”
周池月和李韫仪对视了一眼。
“我——”
“我吧。”在李韫仪把话说到一半时,周池月迅速地将活儿揽了过来,“好吗?”
这跟艺术节唱歌时李韫仪的独舞不一样,它是一项需要配合、需要排练、需要默契的“运动”——
华尔兹交谊舞。
华尔兹,附中体育必修课。原来它只是运动会的一项闭幕式表演,但是经过多年的积淀发展,已然成为了附中的一项特色运动,所以,在今年荣登比赛项目之一。
是第一届比赛,也是最特别的一项比赛。
在全校几千人的目光之下,在绿茵场的正中央,与一位男生经历眼神对视、肢体接触的舞步交换。而这,本身其实并不难。难得是,如何载得动旁人的目光。
这个年纪的学生总是对这种看似保持距离而实则不可避免让人联想到“暧昧”二字的场面抱有极高的兴趣。无论真与假总之,若能起哄,谁管它是是非非。
李韫仪仍是个内向的人,如今虽在集体中变得开朗,但若让她在没准备的情况下加入,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而且前车之鉴,即使她再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还是会受到伤害。如果要她上,她一定会同意的,这毋庸置疑,这个项目的分数,比累死累活透支身体获取得要容易,所以他们不想放弃。但这只能证明李韫仪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愿意看到周池月为难。
好巧,周池月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表情?”她语气有点虚,“你们仨男的,没一个人愿意啊?”
“没,怎么会。”
“没啊……乐意之至!”
“哼。”
这三句简短的回应,个人特色也太明显了点。周池月咧嘴笑出声:“喂喂喂,有点诚意好不好?”
徐天宇一个阔步迈到她面前,极滑稽得表演了个王子礼——嗯,可能是非洲小王子。
“三位男士在你面前,请你任意挑选。”
李韫仪眨巴眨巴眼睛:“那你们仨猜拳?”
“不猜不猜。”徐天宇摆摆手说,“那多没意思啊,是吧,嘉在哥?”
林嘉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带坏了,调侃道:“是啊,就偏要看看周周最‘喜欢’我们中的哪个。你说呢,山风?”
陆岑风撇过脸去,一副“你爱选不选”的模样,心里却在说,你要这么想的话,就是自讨苦吃,她明明就更——
“那就嘉在哥吧?”周池月略微思考两秒就定下了,但她还是解释道,“可不是因为喜欢谁多喜欢谁少啊,别给我挖坑。你们几个,在我心里份量都一样重的,一模一样,没有端不平嗷。”
她后面两句咬字咬得极重。
没错,她就是周·端水大师·池月。
周池月说得是很认真的。这是一种奇妙的精神链接,也许她早就把他们当成挚交好友,可以分享酸甜苦乐。不,也许,不只是朋友。用再深一点点的话来讲,可能是——
家人。
哥哥,弟弟,妹妹。
选择林嘉在,是一种再理智不过的做法。徐天宇,他本身学习基础不太好,现在虽然是放松期,但也不能忽视即将到来的学业水平测试,他得比别人花上更多的时间,不能耽误;陆岑风,一款冷脸怪,他很习惯也很擅长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面,这种出风头的事,他即使同意了,大概也没那么心甘情愿?周池月不想强人所难。
而林嘉在,他以前被竞赛压力裹挟前进,好似一直没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选择他,也是希望他可以多多参与,快乐一点。
尽管周池月已然算得上是“保证”,但是嘉在看过来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奇妙。随后,他若有所思地偏头去看那个一直“与我无瓜”的陆岑风。
陆岑风他……
那一瞬呆滞了。
他当下人是有点茫然的,怀疑自己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花了两秒稍微自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少年早聋,逐渐发现好像耳朵没毛病。那有毛病的,是什么?
在他想不通生气之前,已经有人早他一步。
“一模一样重吗?”李韫仪小声地开口,问完立即撇下头去,似乎有点难过。但是随后她就发现这个问题不该问出口,所以又笑了笑覆盖了之前的情绪,“那嘉在哥,我给你报上去啦。”
周池月咳咳两声:“那个……”
“我是特指三个男生。”
李韫仪愣了一下,瞬间多云转晴,跟后面那位已经阵雨的陆岑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么人呐!给好朋友排名,你如今几岁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他羞愤至极,猛转过身去,把自己椅子往外拖了点,没任何犹豫坐了上去,并胡乱地往桌肚里掏了一通,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反正最后拎了本数学小题狂做出来,伪装自己很忙的样子,结果一翻开……哦豁,这本全刷完了,没有一题是空着的。
我……靠……
你平常写那么多干吗?卷什么卷!
傻逼玩意儿。他暗骂。
对。骂,骂的就是他本人。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无所觉地往纸张上戳了三个不知所云的窟窿。陆岑风烦躁地将小题狂做猛合上,转头又找了本五三出来,一蒙头就是写。
四个围聚在一起的人面面相觑。他这突然而至的大动作是为何?
林嘉在淡淡摊手微笑:“他就是比较热爱学习。”
徐天宇、李韫仪:“……啊?”
周池月:“哦。”
中午吃饭。
零班虽然是单人单座,但为了方便问题、交流,座位之间的空隙是很大的,本质上跟有同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周池月现在看着她的同桌侧过身面对墙壁,独独留给她一个冷冽的后侧颜,一副“谁都别来烦我”的样子,她心里默默打了个问号。
午间看的是诗词大会,陆同学也是兴致缺缺,气定神闲地往桌子上一趴,留了颗圆润的后脑勺给她,闭上眼直接装睡。
周池月:“……”
晚自习结束前要把当天的所有作业收上去,一打铃,她刚站起身来,就发现陆岑风的反应速度比她还快,早已遁出座位,一把拎起包扣在单肩上往门外边走。
她问:“你还没交——”
“桌上。”头也没回。
耍什么帅啊?周池月腹诽,装装的,搞什么高冷冰山男神人设?
要是在宋之迎的少女漫上,下一秒他就得红眼掐腰把人抵在墙角边说——
算了,还是别想象了,有伤校园风化。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零班已经贯彻了两个多月的早晨入班即睡原则。这是出于对高中生客观生理状态的考虑,早读那段时间是最困的。青少年是早晨八点钟的太阳,因此……八点之前,他们可以还没起床。
这天,周池月仍旧拽了把椅子坐前门谨防齐主任突击。而往常总在她身边放椅子的陆岑风,今天却一反常态,也睡死在了班里。
哦,好吧,他可能昨晚失眠。
齐主任的衣服在这层楼露出一个角时,周池月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迅速拾掇了椅子,进来就是一句极具暗示性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挨个桌子飞快敲一遍,把人都给叫醒了。
除了陆岑风。
他死活不醒。
明明动了,却就是不醒。他是故意的。
于是齐思明一迈进来就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这位睡神,并不出意料地发动“变脸”技能。
“一大早就困啦?啊?晚上偷鸡摸狗做贼去了?”
这位哥上次月考爆种考了个第五,知不知道他老齐承担了多少的压力才说服这个说服那个,说不是靠作弊,说我们附中没有作弊的学生……等着指望他再战一回呢,就如此堕落了?
齐思明越想越气,把人叫醒之后,竖起三根手指说:“你,对,就你。下午第三节活动课,给我把整栋楼的楼梯都拖一遍,我看你什么时候醒醒!”
一通气撒完,老齐爽了,但是陆岑风一句毫无起伏的“哦”差点没让他从讲台上摔下来。
“拖一周!一周!”
……
体活课,陆岑风就那么慢悠悠地上一级,拖一级台阶。
他拄着拖把的模样怪有趣的,一副“这事儿还要我来干”的跩样儿,空闲下来就会倚着墙壁发会儿呆。
四楼到五楼的那一段平时没什么人走,因为五楼只有一个班。周池月就在那儿堵人。
等他旁若无人地上来时,她挑挑眉,用鞋尖戳了戳他的拖把,场面滑稽,但她的话却并不滑稽:“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陆岑风抬头看了她两眼,又低下去,旁若无人地多拐了个弯,从她身边绕过去,提着拖把又上了两级台阶。
周池月三四步又跨上去,到他面前:“你不觉得自己这两天有点怪怪的吗?”
“……没有。”
她拦着他。他想绕过她,她就从左边堵;他想往上走,她就倒退着上楼梯,眼睛仍在盯着他。
明明比他站高了两阶,他却依旧比她高出了一小截,所以他举重若轻地低下肩,微微俯视去仔细看她的表情,但还是没有改口:“我没有。”
周池月不得已又准备再上一层台阶,那个角度足以让他们达成平视。可因为是倒着上的,没低头看路,她后脚跟崴了一下,擦过了阶梯上的金属条,差点往后倒摔一跤。
幸好平衡力和反应速度够好,眼疾手快地撑了下扶手,完美地稳住了。
表情管理也很成功。
不过……
这就凸显出面前这个男生条件反射伸出的手臂、做出的动作有些戛然而止了。
也凸显出,他的表情管理很失败。
周池月看了看他的神色,搞不懂,也不明白,所以她不内耗,也不给逃脱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
“陆岑风,你究竟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因为他破防了…破大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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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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