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夜，以一人沉默，一人被长老突然叫走草草收了尾。
第二日烈阳依旧高照，那声落空了的疑问却仿佛将沈云谏与周青余留在了那个阴暗潮湿的阴雨天。
接下来几天，沈云谏再没见过周青余。
周青余对他避而不见是一个原因，他有心想弄个明白却被长老指派去压阵，抽不出身来则是另一个原因。
寒石秘境外，沈云谏一半心神落在追踪门内弟子情况的水镜上，一半心神飘忽到周青余身上。
周青余在躲着他，对着这个平铺在明面上的答案，沈云谏难得感觉到了几分棘手。
即便过了几日再回望当时情境，他仍会诧异那张从来云淡风轻脸上为何会出现那般……难以形容的神情？
喜欢男修便喜欢男修，他明明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歧视同性相恋的人。
但是……
沈云谏思绪一顿，在心中叩问自己，若有一日周青余真有了同性伴侣，他该如何？
挚友再怎么亲密说到底仍在朋友的界限，插不进死生契阔的伴侣之间，他能如何？
他要如何？
不知怎的，一想到周青余有朝一日会与除他之外的男修亲密无间、耳鬓厮磨，他就如鲠在喉，一时呼吸都难以通畅。
他五指抚上心口，神色茫然，不明白这种情绪因何而来。
“沈仙君？”
思绪被耳边的声音和水镜中的画面轻轻拉扯回来，又是平劫境三重的妖兽？出现得也太频繁了一些，沈云谏并指一挥——
水镜中，满脸惊恐的宿仙门弟子绝望地看着魔爪逼近，千钧一发之际，挂在其腰间的白玉镜亮起，突地闪出数道剑影！
“唰唰唰——”
不过刹那，水镜中偷袭的妖兽就织成丝网的剑光切割成细小的碎块，碎块落在地上即刻化为灰烬消散。
水镜外，沈云谏瞥了一眼水镜中惊魂未定的宿仙门弟子，确认其无事后，才微微偏头应了身旁逍无派修士方才的那句“沈仙君”：“怎么了？”
沈云谏压根儿就不需要他提醒，出声的逍无派修士脸色涨红，觉得自己的担忧格外的多余且不知好歹，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了些什么，沈云谏收回目光，随口道：“多亏你方才叫我。”
“多…多亏我！”逍无派修士一边大惊失色，一边忍不住因这句明显的客套飘飘然，脸上露出些痴笑：“嘿嘿嘿……多亏我。”
旁边的同门看他这副嘴脸，当场给了他一肘，嫌弃道：“丢人。”
“痛！”
逍无派修士曲着身体捂着肚子，表情扭曲，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努力控制表情，在心中泪流满面地道：沈仙君真是好人呐！嘶～叶师妹打人真是…太痛了，一点也不给师兄面子……
沈云谏没再说话，被这么一打岔，那些横亘在他心中的茫然和疑问都被他一股脑儿地踹到了最角落。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问题的沈云谏、沈仙君想：
反正再过一日就是他的生辰宴，周青余再怎么不愿见他也不可能不来生辰宴的，不止这个……
沈云谏的目光落在水镜上，却仿佛透过泛着微弱荧光的镜面看到了周青余长身玉立的身影。
在他眼中，似月光凝练而成周青余隔着几尺距离，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后就如镜花水月般消散。
生辰宴上……还有他等了许久的答案。
……
*
“后天就是沈云谏的生辰宴了，你还打算继续躲下去？”
书灵嘴上煽风点火，其实也被沈云谏问的那句话惊得几天没敢看天命之书。
“当然不。”
被一声惊雷劈开的雨夜已经过去了许久，周青余近来又忙着处理周家的事，忙着为生辰宴做准备，忙着躲沈云谏……
总之，无数东西推着他向前，让他没空沉湎在不安惶恐的思绪中，此刻书灵再提起，他竟没什么反应，只是莫名其妙出神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后，周青余低声道：“他能提前点破这一点……也算是帮了我一把。”
还在嘴硬。
书灵暗自撇撇嘴：“那你怎么不敢查沈云谏现下对你的好感度？”
周青余神色漠然：“有什么好查的，后天……是生是死自会见分晓，现在看，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徒增烦恼。”
“不敢查就直说！还在这里找这个借口找那个借口的。”
书灵冷哼一声，想到什么后，声音中突然多了些幸灾乐祸：“哦，你好像忘了～”
周青余听到“他”用这般语气讲话，就觉得有几分不妙：“什么？”
“小鱼师兄，明日记得带好你的假面，你的洛师弟明日会受个委屈，需要你出面安慰呢！”
周青余听得一怔，翻开天命之书一看，原本空白的地方果然浮现了几行墨字。
“……为了在试仙会上脱颖而出，洛琢玉决心听从残烨的建议去千玉岭采摘一种名叫‘咏仙’的灵草（宿主权限不足此处略去三千字）。
他历经艰险得了灵草，却没料到灵草刚到手就被暗中跟踪的散修夺去，‘咏仙’生长之地阳气最盛，重伤未愈的残烨根本无法助他，就当洛琢玉绝望之际，他敬爱的小鱼师兄出现了……”
“请宿主完成该部分故事。”
周青余：“……”
他压根儿就没空去掺和洛琢玉的爱恨情仇，周青余烦躁地闭了闭眼，“不走剧情会怎么样？”
“滴——系统将扣除宿主已获得的二十年寿命，目前攻略对象累计好感度六十五，剩余寿命十年。”
扣除二十年寿命，他就剩几天可活，哪来的命……
等等！
周青余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剩余寿命……十年？？！”
书灵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出声叫道：“沈云谏的好感度涨了？？！”
一“书”一人面面相觑。
“咳。”周青余清清嗓子，整理好衣领，端正了一下坐姿，调整完能调整的一切后，他道：“查询沈云谏好感度。”
“滴。”
“沈云谏好感度——”
听了几千几百遍的机械音，终于有了变化。
“六十五。”
周青余松了口气，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石也松了一块。
“哟～不是方才才说‘有什么好查的吗’？”书灵阴阳怪气道：“现在查得倒起劲，好心提醒你一句，六十五不过是沈云谏对你的重视程度增了一些，后面等你彻底摊牌后是增是减还是未知数！”
“我知道……”
书灵暗讽的话张口就要来，却忽地见一点笑意攀上周青余眉梢，随后顺着他俊秀漂亮的眉眼洇染开，那样温柔欢喜到如春芽初生的神情令“他”呼吸一窒，骤然收声，顿觉无趣。
“随你。”书灵丢下两字就不再说话。
周青余现在心思都在沈云谏那五点好感度上，他当然知道在他未完全坦白之前，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但是……
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眼波流动，犹如碎裂的琉璃，绚烂惑人到令人忍不住从喉间吐露出一声叹息。
他真真切切地喜欢了沈云谏许久，在被猜到性向后没被厌弃反而得到了回应，他怎么……怎么能不欢喜？
周青余就这么心情很好地在窗边坐了许久，从暮色四合坐到了星子挂天。
“我说……”
书灵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提醒他：“明日你还要去找洛琢玉，你就打算这么坐到天亮吗？”
“哦，差点忘了。”周青余笑眯眯地站起，褪去外袍准备入睡：“多谢你提醒。”
书灵：“……”
都谢起“他”来了，这下是彻底没救了。
*
沈云谏生辰宴前一日。
无人干扰下，属于洛琢玉的剧情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周青余收敛了气息静静旁观。
他看见晨光乍现时，洛琢玉被外峰师兄师姐一口一个“小玉、琢玉、琢玉师弟”亲密地叫着，亲切地指点其修炼。
周青余眼角一抽，回想起自己与沈云谏当初被“指点”得惨不忍睹的画面，不禁暗自感慨主角光环的强大。
午时，洛琢玉就做了点简单的伪装出了宗门，去千玉岭寻“咏仙”灵草，这一段与天命之书描写得差不多，他也没插手。
直洛琢玉摘得“咏仙”，跟了他一路的散修突然跳出来，“桀桀桀”大笑着夺了他手中的灵草。
洛琢玉脸色煞白，伪装掉了都没察觉（周青余不解：伪装是这么容易掉的东西吗？），玉雪漂亮的脸蛋上垂着无助的泪痕。
“啊啦！宿仙门的弟子不过如此，就一张脸能看！不如……”散修奸笑起来，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他脸上打转：“就这么跟着本仙君混，本仙君就嚼碎这灵草……一点一点地喂给你这小美人吃，如何？”
周青余听得眉头一皱，厌恶地扫了那贼眉鼠眼的散修一眼，直接出了手。
洛琢玉又怕又气，全身都在止不住的发颤，但他发觉面前的散修不是说笑，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后，他胃液翻涌，摇着头后退两步……
不……不，谁都好，谁来救救他……
魔爪近在咫尺，洛琢玉绝望地闭上眼。
“谁准许你侮辱宿仙门弟子？”
冰凉刺骨的声音令洛琢玉惊喜地睁开眼：“小鱼师兄！”
散修不屑一笑：“又是个美人。”
话音刚落，他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不知在何时，暗紫色的丝线悄然缠上了他的关节，他的双手在丝线作用下不受控制，反手卸了自己主人的下巴。
不不不不不！！！！
散修拼命摇着头，五官凌乱、唾液横飞，一副求饶的丑态。
周青余无动于衷，中指与大拇指交叠，轻打了个响指。
呲啦——
奇异的闷响之后，散修全身反绞，七窍流血而亡。
“小鱼师兄……？”
见此惨状，洛琢玉神色茫然，心里冒出点凉气。
周青余察觉到了洛琢玉语气中藏着的些许害怕，那又如何？
他不在乎洛琢玉如何看他，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他并不在乎除沈云谏以及外峰几位师兄师姐外的人对他的看法。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咏仙”灵草递给洛琢玉，温声道：“下次不要一个人出来，我现在送你回去。”
“是。”洛琢玉听到耳边如常的温和口吻后，放下心来，接过“咏仙”，想到什么后又有些犹疑：“师兄不问问我为何会出现在千玉岭吗？”
“这是你的自由。”周青余不欲与他多纠缠：“夜深了，回外峰吧。”
“……是。”
另一边，终于结束看护秘境任务的沈云谏正准备御剑回落占湖休憩，突然看到熟悉的灵器光辉落向外峰。
他挑挑眉，没想到分别这么多天后的第一次相遇会是他生辰宴的前一晚。
他敛了气息，调转方向飞向外峰，准备给周青余一个惊喜。
结果……
沈云谏隐在暗处沉默不语，他直直盯着不远处周青余与洛琢玉“依依惜别”的画面，一双淡金眼瞳冷到极致。
原来如此。
小鱼师兄……喜欢男子……
哈。
原来如此。
他唇角上扬，俊美无双的面上找不见一丝笑意，让人望之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
“小鱼师兄，明日见。”
“明日见。”
终于安全过完剧情，周青余准备转身就走，却发觉有人在暗中窥伺。
他走到空处，扫了一圈周围，冷冷道：“谁在那里。”
“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他沉着脸盯住一个方位，过了几息，对方动了。
一双乌皮靴率先从阴影中迈出走到月色下，随后潺潺月光勾勒出一道挺拔锋利的身姿，周青余隐约已有预感，触及来人面容时他先是一喜，但喜意还未露出就被其惊人的气势吞没，心中一悸。
简直像是被凶兽盯上了一般。
周青余迟疑半晌才道：“……沈云谏？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
沈云谏漠然重复了一句他的话，忽地歪头：“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云谏语调轻缓：“是因为洛琢玉吗？”
“什么？”周青余愣住，完全没反应过来。
“洛琢玉…洛师弟……”沈云谏似含笑念出这两个称呼，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接下来这句话，话中犹带血气：“你的心上人。”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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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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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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