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章城。
一面容忠厚、唇瓣黑紫的人睁着双无神的眼飞快绕过七拐八弯的小巷，来到一紧闭的后门外。
乌木大门紧闭，这人却像没看见似的，直直撞了上去。撞上的刹那，黑紫色的灵力波纹一层层荡开，将人“吞”了进去。
门后，高低不同的院墙错落有致，墙上攀满了无数火红的花，花苞随着吹来的风来回晃动，看上去艳丽至极。
被一口吞下后又吐出来的人目不斜视，径直往目标屋子走去。
说来奇怪，他方才在外步伐流畅，进了这门却跟四肢生锈了一般，走上那么三四步就卡顿一下。
终于到了地方。
“咚咚咚咚——”
紧闭的房门内传来淡淡地一声：“进。”
“嘎吱——”
门被小心推开，亮光随着进门的身影照进门框内几寸。
“咔嗒——”
倏尔又被阻隔在外。
屋内烟雾缭绕、异香弥漫，厚重的帘布遮住了每一扇透光的地方，只有几盏微弱的烛光点在奇兽屏风两侧，像幽幽鬼火，又如冥冥兽瞳。
听到动静后，屏风上一条瘦长黑影动了动，伸出竹竿似的枯手、做了个轻轻撩开帷幔的动作：“周图……”
声音苍老嘶哑、短短两字透出掩饰不住的暮气。
“谁来了？”
被叫做“周图”的黑袍人方才一直站在门口的阴影处，面无表情地吸收来人的记忆，待吸收完后，他用两指捏着一张干枯的人皮。
阔目、粗鼻、方脸，凡境三重修为。
周图嫌弃地看了一眼人皮的成色，扔到一旁，注视着如绸布般瘫软折叠成一团的人皮逐渐碾为灰烬、化作房间内烟雾的一部分后，才恭敬答道：“大人，是周青余那边有了消息。”
“嗯……”
帷幔后的“黑影”没在意他的回答，只管贪婪享受地深吸了口周围浓郁起来的烟雾，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几次，才道：“哦，周青余……是你说的那个……”
“……完美的祭品。”
“是。”
周图半跪在地：“周青余已成功被蝉阴簪控制，只要静待一日，等七星汇集之时启动百阴七窍缚灵阵，周家最完美的‘药蛊’便是大人的掌中之物。”
床帷之后的“黑影”听到他这句话后情不自禁大笑：“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笑到最后几近岔气，“影子”咳了几声才缓了过来。
“黑影”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花：“……你们周家人呐……可真有意思。”
“一个一个的……都想毁了对方。”
周图没说话，表情凝固成谄媚奉承的模样，眼底却带着讥讽的笑。
只是不知道在嘲谁讽谁。
一说到周家就没甚声响，“黑影”也觉无趣，淡淡将话题绕回了正道上。
“非要等上一天？”
“反正你们周家那个……”
“黑影”懒得去记一个将死之人的名讳，顿了顿继续道：“已经被蝉阴簪穿了心。你直接唤醒沉眠状态的蝉阴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炼化成人傀，为何……咳咳咳，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周图：“大人有所不知，那周青余为宿仙门弟子，其命灯若灭，律章城一定会被宿仙门盯上。”
“只有通过百阴七窍缚灵阵将其灵魂抽出，炼成人傀后再塞回，方能使其命灯不灭。”
命灯不灭即神魂不灭。
身躯被炼成人傀，意识却受困其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仇人操控、搓磨，生不如死，啧啧，想想就……愉悦到令他浑身舒畅。
“黑影”呵呵笑了几声，咂咂嘴，像是在回味：“歹毒……真够歹毒啊！活到老夫这个岁数，还能见到这般折磨人的手法，真是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大人谬赞。”
不过……
“黑影”载满粘稠恶意的视线直直刺透帷幔和屏风，“帮你除了周家的小家主。”
“作为代价，你们周家几百年累积下来的‘运’都要成为老夫的养料，律章周家也将彻底从三千界中消失。”
“这是老夫先前与你约定好的。”
苍老的声音一顿。
周图能感觉到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甜腻瘆人的窸窣声滑过耳膜，他面不改色。
“黑影”瞧他这样瞧了半晌，忽而冷冷一笑，拖长了音，语带威胁：“你可别在后面弄什么小动作，你的命还在老夫这儿留着。”
脖颈上的荆棘花纹一闪一闪的、应和着“黑影”的威胁，周图深深低下了头，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心脏处的刺痛，只回道：“不敢。”
……
*
“醒醒……”
“周青余？宿主？听得清我说话吗？”
一声声愈发清晰地呼唤声中，周青余茫然地睁开眼。
这是哪里……？
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被什么东西贯穿心脏，周青余低头想摸摸胸口，指尖却径直从胸口穿过。
他一愣，怔怔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出神，所以他现在是……死了吗？
“喂喂喂，往哪看呢？叫你半天了！”
“啊？”
周青余惊醒转头，才发现右侧站着另一道与他身形完全一致却五官模糊的身影。
“你是……？”
他猜测道：“书灵？”
书灵翻了个白眼：“真难为宿主还想得起我来！方才叫你半天没反应，还以为周家那群人刺的不是宿主的心脏，而是宿主的脑子！”
“我现在是……？”
“还活着。”
书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好气地打断道：“你提前毁了药室，眼下这局面，想来是原书的刺杀剧情也跟着提前了。”
“宿主昨天一个人在浴池里不知做什么，也没说今天要回律章城，我连警示都警示不了，要不是天命之书察觉到宿主生命垂危，将宿主的灵体及时拉到系统空间内拖住，就你一人单枪匹马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书灵话音又密又急，暴雨似得劈头盖脸将他一顿阴阳怪气。
周青余：“……”
他自知理亏，默了半晌，诚恳认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
他道歉道得过于轻易，书灵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被这三个字憋了回来。
怎么性子差得这么大！剧情中的“周青余”明明从不会道歉！即便道歉也是假的。
自知是在迁怒的书灵恨恨想道。
“他”旁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后，周青余轻轻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剧情里也有这么一出，那原来的周青余……”
书灵“哼”了一声，别扭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将原来故事是如何发展的悉数告知。
听完，周青余若有所思：“所以……原本是在后期，‘周青余’被洛琢玉打动，公开与家族决裂才招致祸端，险些被蝉阴簪控制成为傀儡。”
他从书灵的叙述中知道了那簪形法器的用途和名字。
“既然是‘险些’，那就是有摆脱蝉阴簪控制的办法？”他边说边望向书灵。
“办法嘛，肯定是有……”见周青余眼睛发亮、十分期待的样子，书灵不怀好意一笑，随即冷酷无情地将他怀有的希望击碎：“但你绝对没法靠这个方法脱困。”
没等周青余问出“为什么”，书灵就自顾自往下说了下去：“你听完就知道了。”
“原剧情中，男二‘周青余’是为了洛琢玉与周家决裂，他被蝉阴簪穿心后，洛琢玉为了救他，利用自己的极冥之体夺得了蝉阴簪的控制权，男二这才得救。”
极冥之体……
怪不得说他绝对没法靠原剧情的办法脱困，周青余的心沉了下去，声音干涩：“那我……就只能这样等死吗？”
“还有两个办法。”
周青余抬头。
书灵晃着手指道：“其一是靠系统保住你的灵体，等法咒生效你的神魂离体时立即舍去与躯壳的联系，我们重新为你捏造一副身躯。”
“不过这显然也有弊端，虽说攻略对象的好感不会因此清零，但你得换副面貌重新与沈云谏认识。”
“无名修者和宿仙门的沈仙君……你这攻略的难度简直算得上是成倍增加。”
书灵说完后特意停了一会儿，等他反应。
周青余垂眸、笑容苦涩，换副身躯、换副面貌，沈云谏、外峰的师兄师姐还能认出他吗？他还回得去宿仙门吗？
他花了许久才在这个世界找到支撑他走下去的锚点，现在一切清零……
他甚至昨日才与喜欢的人剖明心意、抵死缠绵。
一想到曾经与他一同度过数年春秋、有过□□好的挚交……会以全然陌生的态度对他……
周青余心口就一阵绞痛，整个人像是一下浸在了腊月的凛冽寒风中，寒意从骨缝中渗出。
书灵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一阵，微微叹了口气，没强求他立即给出回答，只继续将最后一个办法告知他：“其二，便是直接杀了控制蝉阴簪的人，解开法咒。”
第二个方法看似简单，但周青余听完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杀了控制蝉阴簪的人……以他现在的状况如何能做到？
酸涩无力的情绪一股脑涌来，控制了他的四肢和口舌，叫他沉默，叫他茫然无措。
说是两个办法，但实际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许是他此刻的神情过于凄惘，书灵难得没冷嘲热讽，只道：“好好想想吧，你还有时间。”
周青余嘴角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抹苦笑，但最终嘴角抽动两下还是保持了原样，他漠然道：有时间又如何？
哪里还有他抉择的余地？
欸，写文最忌讳灵机一动，感觉突然之间多出了好多剧情[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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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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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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